王姑从屋子里出来,紧着给景黛罩了件焦布披肩,做完后,就站定在景黛身后,面露不悦地看向宋伯元。 湿热的风一吹,景黛散下来的头发就跟着舞上几根儿。 宋伯元从没见过如此鲜活轻快的景黛。 被这一主一仆这么看着,宋伯元也自在,她从身后拿了株随手采的小野花,对景黛登徒子般调戏道:“姐姐素颜真漂亮。” 景黛笑笑,上前几步,收了她手里的花,鼻尖儿凑过去,“不香。” 宋伯元立刻将自己往景黛那儿挪了挪,“我身上香,姐姐闻闻?” 王姑满脸的诧异看向宋伯元。 一是她不知道宋伯元是女娘,二是她不知道景黛知道宋伯元是女娘。 她身子一横,挡在景黛面前,怒喝:“国舅爷莫要将外头浪荡的模样放到我们小姐面前来。” 宋伯元眨眨眼,对着王姑笑了几声后听话地往后靠了靠,“行。” 景黛立刻轻笑了一声,她抿起唇,拉了宋伯元的袖子往自己屋里带。 王姑定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宋伯元临进屋之前,还特意对着王姑显摆了一下,她做了鬼脸,又吐了吐舌头。 景黛无奈地扯她,“行了,幼稚鬼。” “姐姐有没有想我?”宋伯元关了房门后,立刻凑到景黛面前,一脸的单纯稚气。 “没有。”景黛痛快应了,又上手理了理宋伯元身上的幅巾,“宇文广还没发现贾磐丢了,我想趁着这功夫让肖赋自请回北境。” 宋伯元眉头一扬,脸皱成一团,“这么多日没见,姐姐就只想和我讲这个?” 景黛收回手,瞥她一眼,“那我该讲什么?” 宋伯元笑着拉景黛到窗前,两手分别握住景黛的手腕,打开她的双臂,人立刻挤过去,“闻闻?” 两人面对面,这个姿势很像拥抱。 景黛有些不自在,她偏了偏头,还是听宋伯元的话将鼻尖凑到宋伯元的胸前,“是我们初见时,我身上的熏香?” 宋伯元立刻点头,“我研究了很久,才终于研究出来。总是觉得差一点差一点,然后就到了今日。”她还不肯放景黛的手。 本来是宋伯元往景黛身前挤,又因为景黛比她矮上半头,此刻整个人就像被宋伯元抱进了怀里。 她轻轻挣了挣,“阿元,放开我。” 宋伯元却摇头,还兴奋地看向景黛:“姐姐,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在偷情?” 景黛完全受不了宋伯元了,她轻推了下宋伯元的肩膀,嘴上只含含糊糊地说:“热。” 宋伯元微微侧身,看了看景黛的脸。 “姐姐脸红了?”她睁大了眼,像见到什么灵异事件似的。 “我说了,热!”景黛终于冷下脸,自己走到窗的另一侧,冷冰冰地看向宋伯元:“你要是不想听我说话,现在就走。” “我没说不想听你说话啊。”宋伯元懊恼地垂了头,“你说,我都听着,还不行吗?” 景黛张了张嘴,到最后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宋伯元从那果子盘上拿了果子,嚼了几下后才想起来问她:“狗呢?” “这不在这儿呢么?”景黛没好气地对她道。 宋伯元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把头从窗口伸出去看了看院子,“没看到啊。” 景黛木然地看着她,趁她不注意狠瞪了她一眼后,抬手指宋伯元:“说你呢。” “我什么?”宋伯元刚反应过来,立刻扔了果子,整个人蹲下身,两手握拳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景黛:“汪?” 景黛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她手搁到宋伯元头顶摸了摸,又缓缓蹲下身看向宋伯元,“狗狗是认主的,你叫我一声主人。” 宋伯元觉得可能是那天她昏了头,又或者那天的景黛太漂亮,她鬼使神差地叫了声:“娘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景黛大惊失色地看向宋伯元,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她紧绷着脸,提醒她道:“你知道的,我们是假的。” 宋伯元也放下自己的两手,虽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挤出笑脸看向景黛:“我开玩笑的,姐姐还当真了。” 景黛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就算宋伯元真的喜欢她又能怎样呢?她搞不清楚她自己怕的是什么,也搞不清楚宋伯元难以掩藏住的落寞寂寥。 她朝椅子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转回身,“你不要喜欢我。”我活不了几年的。 宋伯元抬头,景黛素着的脸没有一丝攻击性,但此刻她却觉得,景黛光是站在那儿,她的心就跟着痛了。 她收起那点子根本就不像的假笑,蹙眉问她:“为什么?” 景黛刚提了口气,宋伯元立刻朝她摆手,“姐姐不用说了。” 那口提起的气立刻泄了。 这样最好。
第36章 宋伯元大婚当日,宇文广憋在手里很多天的贬王旨意也终是发下来了。 镇国公府里的人忙着做事,也没空去管外头的兵荒马乱。 宋伯元板着脸坐在白马上,安静地等在景家门口。 没一会儿,景黛被掺着现身。宋伯元在马上稍稍回头看了眼,只见她头戴金丝冠,身穿大红五彩通袖袍,金枝线叶青古百花裙,怀里紧抱着一只半臂长一掌宽的琉璃宝瓶,正和自家的假父母兄长道别。宋伯元撇撇嘴,又生硬地转过头去。 待景黛坐进无壁无顶的轿后,宋伯元一夹马肚子,喇叭声立响,吵得人耳朵疼。她不耐烦的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头上那朵价值连城的红花也跟着颤了颤。 两人是按旨完婚,照例该巡街。奶奶的意思是沿护城河,绕城一圈,以此表达镇国公府对孙媳妇的肯定与接纳,但宋伯元不肯,她只草草的游了几条热闹街市后就一扯缰绳,往镇国公府去。 没意思,她觉得整件事都荒唐又无趣。 尤其是前一夜,景黛言辞凿凿地告诫她,她们两个是假的。 整个婚礼队比预计的早回来两个多时辰,屋子里挺着肚子还在忙的宋佰金立刻骂了宋伯元几句。 “这小没良心的,又不是让她两条腿儿走,骑马上还这么懒。” 宋佰叶也有点慌了,府里的宴席根本就没摆开呢。但听了姐姐这话,还不忘了帮宋伯元说上一句:“可能‘哥哥’有自己的考量呢。” 宋佰金嗔她一眼,“平时吵嘴,这时候知道护短了。” 宋佰叶笑笑:“还不都是跟姐姐们学的。” 两人抓紧忙活着手里的事,府里的下人们更是一个当两个用。诺大的镇国公府,前院儿迎来送往,堂后却乱中有序,宁静不嘈杂。 小黑从宋伯元身后小声叫她:“公子,这就回了?” “回。”宋伯元懒洋洋道,又偏过头去瞥了一眼坐得端正的景黛,因为她正盖着盖头,宋伯元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就算她看到了,她想景黛大抵也是没有表情的。 到了自家府门,宋伯元率先下马。 她长腿一抡,整个人就优雅地踩在了地上。 门口都是看热闹的百姓,照例先分出去几大箱子铜板,才转过身去那四处透风的轿下等她的新妇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很久的沉默。 宋伯元甚至没好奇的看上一眼,只垂着头站在轿边等着。 百姓们对这奇异画面交头接耳,这一出,更像是“男”不想娶,女也不想嫁。 一番糊涂旨。 两人僵持了半个时辰后,宋伯元又撒了一圈儿铜钱回来,抿着唇,长腿一迈,单脚跨上那轿,不由分说的将景黛抱了下来。 景黛很轻,轻得不像一个成年人。 她抱她迈过自己亲手放置的马鞍,媒婆过来拦她,“诶,看看咱们新郎官儿,开心得都忘了规矩,这马鞍是给新妇迈的,您不能迈。” 宋伯元冷脸瞥了眼媒婆,从小黑手里抢了一把铜钱串子,一股脑塞进那媒婆怀里。 “别想管我。” 沉默了很久的景黛,终于在她怀里出了声,“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我觉得后院操持都有个过程,你提前回来,后院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宋伯元不屑的跨过自家门槛,也小声回她:“我没以为您老多在乎我,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咱们公主殿下费心。” 景黛轻轻叹气,“你先放我下来。” 宋伯元不肯,就这样抱着她走过人挤人的前院,把她直接送到了喜房。 小叶早在那儿等着了,见状忙打开门,方便宋伯元抱景黛进门。 “怎么提前回来这么早?”小叶问了后,跑到喜床附近帮景黛掖了掖裙角。 宋伯元一手推开了宋佰叶的手,“你不是知道是假的吗?不用弄,反正都是女娘。” 宋佰叶尴尬地看了眼头顶盖头的景黛,忍不住掐了宋伯元一下,小声骂她:“你疯了?说什么呢?” 宋伯元索性摆烂到底,她坐在床前的喜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尽后冲宋佰叶招手:“走吧,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 宋佰叶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拿了小圆凳搁到喜床边,自己坐了后,伸出手去抓了景黛的手拍了拍,“姐姐莫怕,宋伯元昏了头,我来陪姐姐。” 景黛顿了几息,突然自己把头上的盖头扯了。 她仰头看向已走向门口的宋伯元,今日她穿紫砂深衣,粉底皂靴,幅巾被收在她修长的脖颈后,好一个长身鹤立薄凉桀骜的少年郎。 宋佰叶在他身边倒是被吓了一跳,心里暗想这两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疯狂。 她赶忙去拿了景黛扔了的盖头,又不能重新盖回去,只能叠好后放到了床边的矮柜上。 想了想,起身走到门口推了宋伯元一下,“我觉得哥哥嫂嫂之间好像是有些误会,我先出去,哥哥进去哄哄?” 宋伯元鼻尖挤出一道冷哼,确是没动地方。 宋佰叶叹了口气,自己出门后忙回身关了门。 景黛坐在那大红的喜床上看向宋伯元,她朝她招手:“过来,阿元。” 宋伯元梗着脖子,只盯着她捯饬了好几个时辰的喜妆。 景黛见她不动,又在那床上挪了挪地方,对宋伯元道:“过来。” 宋伯元老大个不乐意走过去,只站在小叶刚坐过的圆凳后,看着似是连那大红的床单都不愿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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