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元忙问:“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景黛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她:“被我杀死了,然后扔到虫子洞里,连灰都没留下来一捧。” 宋伯元汗毛倒竖,冷汗直流。刚升起的可怜如冷水般掉头浇在自己头上。 她惊呼:“那可是教你读书成人的师父啊!你怎如此歹毒?” 景黛却委屈巴巴地看她,“可是他想脱我的衣裳。我也想脱你的衣裳,可我忍着了,不是吗?” 宋伯元看向她,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小脸红唇,只是双眼死死地定在自己脸上。 她接着问:“我做得不对吗?王姑当时吓得脸都发白了,但她说我做得对。” 宋伯元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自己正被人捆着手脚,一方面又觉得绑自己的人前半生有些苦。 她没办法判断到底谁是对谁是错,也没办法回答她杀人到底对不对。 两人对着沉默。 景黛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颈,直到冰冷的指尖沾上粘腻且温吞吞的血后,她自顾自嘟囔了一声:“你不要怕我,我不会杀你的,因为我怕你疼。” 宋伯元神情紧绷,看向景黛的眼神全是困惑。 她想不明白景黛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也就无法参透景黛处事的脑回路。 她只能温声劝她:“你先把我的绳子解了,好不好?” “那你知道错了吗?”景黛认真地问。 宋伯元点头,软下声音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是男子,喜欢漂亮裙子和胭脂,初兰眼光好,又与我童年相识,我也只有在初兰那儿才能放松地穿女装。” 景黛努起嘴看她,“可我刚刚就告诉你了,我这儿,什么样的衣裳都有,可你还是不愿意为我穿。”她从宋伯元腿上起身,自己转过屏风去了内室,良久,宋伯元只听到重物被拖拽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景黛才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细白瘦弱的手腕上绑了带子,带子另一头系在一个巨大的木匣子上。 木匣子没盖盖子,宋伯元很轻易地就看出那木匣子里装的什么,一整箱的银条纱裙。 个个透光。 再把视线重新挪回到景黛脸上,只见她轻咬贝齿,额间生汗,正尽力想把那箱子贵重衣裳拖到她面前来。 宋伯元喝止住她,”景黛!你别忙活了,过来把我的绳子解开,我穿给你看。” 景黛停住脚,分外不信任地看向她:“真的吗?如果你骗我怎么办?” 宋伯元从没见过如此固执的人,只能软声细语的对她道:“我不骗你。”再多的,也说不出来了。 景黛伫立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扔了手上的带子,走向宋伯元。 宋伯元眼尖,看她那细的能被自己掰折的手腕上一道被勒紫的印子,别过眼去。 景黛靠过来,手上没有力气,努力了半天,还是打不开那系死的扣子。 最后无奈只能去自己的书桌边,随意打开本书,从里头拿了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宋伯元现在已是无惊无怒,仿佛景黛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手起刀落,宋伯元重获自由。 她第一时间,夺了景黛手里的刀,一把扔到地板上。 金属磕碰石板,发出“叮”的一声。 宋伯元单手攥住景黛未受伤的手腕,另只手抬起受伤的,指给她问:“你感觉不到疼吗?” 景黛无辜地看向她:“不疼,自从被那些大虫子咬过后,我就不怎么怕疼了。” 宋伯元瞪她,“不疼也是受伤了,指不定哪天你就被自己搞死了。”说完话,立刻拉开房门。 景黛紧张兮兮地喊她:“宋伯元!你答应我的。” “什么?”宋伯元偏头去问,有雨顺着风飘到她的脸上,她抬起手随意抹了一把。 “去给你们殿下找点金创药。” “说,不骗我的。” 宋伯元站在门口等药,立刻有人朝屋里大喊,“殿下可无虞?” 景黛不吭声,只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宋伯元。 屋外的人没听见声音,立刻组团撞开了门。 不大的门框,立刻围上来许多人。 小黑见状忙扔了手里的伞把,趁乱跑到宋伯元跟前问:“公子还好吗?” 宋伯元却转头看向景黛。 雨声渐歇,天将放晴。 景黛轻跪在地板上,手指勾起一件木匣子上的薄纱衣裳,“你说过,不骗我的。” 进来的府兵们又慌张的一个一个窜出去,恐后头生了能要了他们命的利刃似的。 宋伯元轻推开小黑,一步一步走到景黛面前,歪头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0章 雨停后,能听见各色虫鸣。 从窗口窜进的空气,澄澈清新。 宋伯元朝身后的小黑挥手,“你先出去喝盏茶,我一会儿就带你走。” 景黛还跪在地板上,看向小黑的目光,似敛着杀意。 宋伯元木着脸,指尖指向她,“姐姐那是什么眼神?你先站起来。” 景黛红着眼瞪她,却还是慢吞吞地拄了匣边起身。 宋伯元顺势拉了她一把,等景黛起身时,宋伯元倒吸口凉气,那白皙的膝盖头肉眼可见的发青发紫,娇嫩的实在不像常人的肌肤,随着她的起身,裙身下落,又忽地挡住了那骇人的青紫。 宋伯元蹙眉轻触了下那膝盖,问她:“你有感觉吗?” 景黛摇头,扒了宋伯元的手道:“我打小就这样,磕了碰了总是几月不见好,反正我也感觉不到,无碍的。” 宋伯元坐回到那大椅上,一脚踢走滑落在椅边的麻绳。 “你是就是喜欢看人穿女装还是单纯对我目的不纯啊?”她大大咧咧地问,也不管景黛如何想,反正她们两个脑回路不一样,硬搭也搭不上。 景黛似是累了,她轻靠在窗边,手肘斜斜地搭在窗沿。檐上聚的雨水,正慢慢一点一滴地往下砸,在她身后形成几道虚虚实实的水线。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宋伯元,小鹿般干净的眼,青涩瘦削的肩膀,还有那懒洋洋的动作,怎么看都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不是,我不喜欢你。”景黛说,“我喜欢死人,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害我。”她很平静地看过来。 宋伯元垂下头,扯了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你不信?”景黛问。 “我信啊,”宋伯元抬起脸,笑成月牙的眼流露出的全是真挚,她抬起手虚着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圈儿,“姐姐这张脸,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景黛听了,也跟着笑笑。 门外有人点了灯笼,橘黄色的光顺着窗口罩在景黛的侧脸,倒把她显得有点儿温暖,令人更想要靠近。 宋伯元说谎了,她第一次遇见景黛的时候,就想接近她,不止喜欢她身上的味道,还有她浑身上下的好品味。 宋伯元终于支起了那懒洋洋的骨头,手指随意提了件纱裙,不看景黛问:“这个行吗?” 景黛还是倚在那窗边,远远看了眼,只说:“挑你喜欢的。” 宋伯元不扭捏,痛痛快快地脱了身上的飞鱼服,手放在汗褂的纽扣上时,她偏头问景黛:“姐姐要一直这样看着我换吗?” 景黛坦荡荡地看回来,“你若是不想我看,我转过去就是了。” 宋伯元对着她手指虚着打了个圈儿,景黛看到立刻转身,后背依旧挺拔,浑身都散着股清透凛冽的仙人之姿。 她解了纽扣,利索脱了汗褂。细细回想景黛这人还真是有意思,要说她尊敬人吧,她敢绑人,要说她不尊敬人吧,她还听话。 身上套了那隐隐约约透着肌肤的细条纱裙,宋伯元别扭地扯了扯,才叫景黛:“好了,我穿好了。” 景黛缓慢转身,从窗边从容优雅地走过来。 她抬起手,轻放置在宋伯元的肩膀,纱料清透,那冰冷的指头所过之处却意外地变得发烫,宋伯元咽了咽口水,抬起手抓了景黛的手,“不许碰我。” 景黛抬眼,“为何不可?” “咱们两个,没熟到这个程度呢吧。”宋伯元挑眉看着她说。 景黛松了手,手肘悬空在距宋伯元一寸之地。 “那熟到什么程度才可以?” 宋伯元被这认真的话给问住了,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想好再告诉你。” 景黛看着她笑了笑,悬着的手终是慢慢落下。 “宋伯元,你知道吗?你这样特别想让我撕碎你身上的衣裳,”她顿了顿,手指轻挑起宋伯元顺直的乌发,“只是,道长说过,太容易满足的欲..望会使人慢慢变成怪物,终生只为寻找新的刺..激直到空虚至死。”她松了手上的头发,眼睛直勾勾地看尽宋伯元的眼底,“你是个聪明的,千万别让我失望。” 她后退一步,“走吧。”又指了地上的飞鱼服,“别忘了换掉,要我回避吗?” 宋伯元被她这看待猎物的方式激怒,她上前一步手抓景黛那受伤的手腕,手肘搁在景黛锁骨处,恰好将她死死顶在墙边。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轻声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能把你掐死。” 景黛露出了一个宋伯元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最大的笑容,她空着的那只手轻放在宋伯元的后颈,似在享受:“好啊,我死了你也得死,未成的姻缘就留在地下继续,”她收了笑容,“哦,对了,你可千万别上了天堂,我是要下地狱的。找不到你,我会化成厉鬼,终日缠着你,令你永世不得轮回。” 宋伯元死死盯着她,随后嗖然撤了自己拦在景黛颈前的手臂,“景黛,你这么活着很累吧?” “什么?”景黛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她转了转眼球,不知该如何反应。 宋伯元当着景黛的面脱了身上的银条纱裙,又穿了汗褂和飞鱼服。 她故意空了纽扣,脑袋伸到景黛面前,“帮我系。” 景黛顿了许久,只是看宋伯元。宋伯元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似是景黛不抬手,她就要一直跟她这么耗下去似的。 最后景黛终于抬了手,轻轻柔柔地帮她系了纽扣。 宋伯元笑着道谢,“谢谢姐姐。” 景黛困惑地看向她,“你不怪我?” 宋伯元挑眉:“你猜。” 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 刚开了门,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亲自给她燃了地灯。温暖的烛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宋伯元本就漂亮的脸上,她咧开嘴,两手相握向她弓腰:“姐姐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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