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上的船员们今日特意空出闲来,扎堆来听宋伯元的开鼓首秀。 她紧张,还有点儿兴奋。 这事虽微不足道,却又莫名其妙的承载了宋伯元的梦想。 梦想就是有朝一日也能凭着自己令家里的姐姐们与长辈们骄傲。 手凭着惯力往前送,鼓槌接触鼓面。 沉闷的“咚咚”两声,瞬间炸开了人群。 船员们沸反盈天七嘴八舌地评价:“诶,国舅爷,有两下子啊。” “害,我们公子做事情,全凭喜欢,若是用心去做,就没有不成的。”小黑在一边与有荣焉的骄傲道。 肖赋意外的看了一眼那绑着绑腿,手臂上还绑着沙袋的“少年”。 她虽穿的是寻常黑布衣,失了那些个花里胡哨的行头,一举一动还是会让人觉得她生来高贵。 肖赋恶趣味的想,若是她这漂亮脸蛋儿沾了尘土,衣服上染尽尘埃,这单薄的“少年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光彩依旧。 老师傅站在鼓边朝宋伯元点了点头,“还不错,继续努力。” 安乐却兴奋地跳过来,手“砰砰”地拍了两下宋伯元的后背,“总算有点儿样子了,外形上倒也堪配小姐。” “什么小姐?什么外形?”宋伯元转头问道。 肖赋从人群里起身,抓着小丫头的肩膀把她拽到了一边,对宋伯元道:“别分心,好好练。今年东宫和兆王府都下了船,咱们想进三甲,还是不能轻敌。” 宋伯元皱眉,“都下船了?这是都知道圣人今年要出宫观赛了呗?” 肖赋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我都知道的事,殿下们能不知道?” “也是。”宋伯元应了声,手里抡起那鼓槌死命的敲。 敲着敲着终于敲到了龙舟预选赛。 说来也巧,旁边的就是太学生的船。 李墨和张升都坐在船中间儿靠后的位置,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各式各样的龙舟们纷纷落了水,传言也顺着河面儿飘过了所有船只。 本就紧绷着的队员们,此刻听说今年圣人会出宫观赛,更是像打了鸡血般振奋。 宋伯元今日穿大红,额间绑了同色抹额,头戴金珠冠,冠两侧的祖缨被小叶牢牢的系在她的下颌处。 因为她生得好看,又认了真的打扮,虽只提着那鼓槌儿转了转手臂,就凭白激起河两岸无数的尖叫。 无数的蜀葵花被齐刷刷地扔进了船里,快把正坐在船里做准备动作的船员们埋了起来。 虽是预选,倒是民间百姓们的大乐事。 决赛那日,圣人会亲至观赛,河两边儿的观众都是要提前审过的,没得大意思。 还是预选赛好,没那么多大规矩,人多船多也热闹。 宋伯元长身玉立的站在鼓边,看到船员们狼狈的将头从花朵里挤出来,偷偷笑了半天。 肖赋不乐意了,他从船尾处行至船头,对着宋伯元嘱咐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们镇国公府可是为了你全府出动了,这要是没排上名次,丢的可是庄贵妃与国夫人的脸。” 宋伯元两手相交,转了转手腕,才桀骜不驯的回他:“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卖了力地划,咱们这船绝差不了。” 比赛还未开始,岸边又是一阵骚动。 宋伯元眯起眼睛朝那边寻了寻,才发现原来是初兰现了身。 初兰虽戴斗笠轻纱,但那兰熹坊花魁的轿子一摆,大家也就纷纷知晓这轿上之人的身份了。 她被众人围着,她也被众人围着。 两人似是隔了千山万水,人海茫茫,但宋伯元就是知道,初兰费心来这一趟,定是为了给她鼓劲的。 李墨见状推了推张升,朝他小声的通气:“看,初兰都来了。这小子,还真是,人不咋行,排场倒摆得大。” 张升望了望,也回过头来小声嘀咕:“怎么咱们今年这么倒霉?镇国公府下船也就罢了,东宫和兆王府为何也都出了船?” 李墨撇嘴:“听我父亲说,且斗着呢。不光是船,以后还有科考场,军中声望,朝中政绩,没完没了着。横竖那些也不是咱们该考虑的,今日就一个目标,赢过镇国公府就成。” 张升看了眼镇国公府超气派的新船,又看了眼船上坐着的汉子们,很是担忧道:“我怎么觉得,咱们搞不定呢?你看那帮人凶神恶煞的,还一身肌肉,骇人得紧。” 李墨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恐宋伯元发现又赶紧低了头:“那咱们就躲着点儿,别被宋伯元揪着就行。我可不想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丢那么大的人,我母亲姐姐都来了。” 张升也叹气:“你以为就你们家来的人多吗?镇国公府的国夫人头三日就给看热闹的百姓开了免费的甜粥铺子,这头一开,各家各府纷纷拿银子出来挣声望,谁家来的人都不少。” 高阁上,是微服出宫的皇子公主们。 太子宇文昌坐得最高,左手边是圣人跟前儿的红人兆亲王三皇子-宇文武盛,右手边是青春靓丽的五殿下-永庆公主宇文流苏。 底下的,是各位高官眷属。 “盛儿,最近还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本宫给你派几个人手?”太子提了酒杯,却不喝,只看着宇文武盛笑着:“想来你刚出宫,肯定是缺人的。柱子,去,找几个得力能干的给兆王应应急。” 宇文武盛提眉看了一眼太子,这安插人手都能让他做得如此光明正大,只会让宇文武盛觉得太子不堪大统。 他两指捏了酒杯轻轻提起来,对着太子的方向遥遥敬了一下,仰起头一饮而尽。 “好,臣弟都听皇兄的。” 说是这么说,任谁听都是兆王四两拨千斤的将这兄弟不睦的事实挑明了。 “这是什么话?”宇文昌跟着小呷了一口,又道:“这是对你好的事,怎么说得好像本宫要害了你一样?” “是是,臣弟说错话了,且自罚三杯。”宇文武盛乖乖给自己倒了三满杯的酒,当着一众官眷的面儿饮了。 宇文昌得意的看向宇文流苏,“小五,怎么你自上来,就没说过话呢?” 小五无奈的耸肩,虽是不想掺合进皇子们的明争暗斗里,但因着自己身份还是打起圆场:“皇兄,依我看,咱们一家子都是微服在外头,就免了那些个繁文缛节,只当是自家兄弟姐妹出去玩儿,大家都松快不是?” 宇文昌笑着看向宇文武盛,“盛儿,你且看看,咱们小五可是长大了,净教训起本宫的不是了。” 宇文武盛也乐呵呵打起了配合:“可说呢,幼童时小五就喜欢学教书先生,说起话来那是一板一眼有头有尾。父皇常说,小五若是生为男子,可不许她这样悠闲一生呢。” 这一片祥和安乐兄友弟恭的氛围,倒叫小五脊背发寒。 宇文昌听了宇文武盛的话,虽面上是笑着,但还是暗暗看了小五一眼。这话不是宇文武盛瞎说的,他也亲耳听到过,父皇曾扼腕叹息为何小五不是皇子。这让宇文昌有种强烈的挫败感,好像他能当上太子只是因为他是母后生的男子,而不是因为他足够堪配东宫。小五是女子,对他构不成威胁,又让他不免开始担心母后以后会不会生出一个亲弟弟来抢他的皇位。 宇文武盛看宇文昌那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样儿,只管在心里笑他榆木脑子还善妒。 底下的大锣哪管上头的弯绕,到了时辰,锣响开赛。 船上的鼓手们卖力敲起了大鼓,船上的舵手们喊着号子跟着鼓点儿甩起了船桨。 一片热闹非凡中,河边三层小楼处,景黛正盯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出神。 张焦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黛儿,”他叫了她一声,“你真要在兆王府露脸吗?对你来说,很危险。” 景黛回过神,看了一眼这一脸狐狸相的男人,“兆王多疑,走这一趟也当安了他的心,无妨的。” 眼看着她又要看下去,张焦着急地找了个旁的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黛儿猜,肖赋能赢吗?” 景黛笑笑,转头看向张焦,开诚布公地问他:“你在怕什么?” 张焦一贯的聪明才智突然在此时卡了壳,面对自己暗恋又不可得的女子,即使张了嘴也说不出话。 景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进那红木大椅里,视线虽看下去,嘴里说的话却是对张焦说的:“你怕我真的倾心宋伯元?” 张焦张着嘴摇了头:“你,你本就要嫁给她,喜欢不喜欢,都是你自己的事,本没有我插手的份儿。” 景黛隐在椅子里微勾唇角轻声说道:“张焦,你知道吗?王姑曾说,满天下的青年才俊,只有你,最像我皇兄。” 张焦立刻离了椅子,跪在景黛身边:“是王姑抬举我了,殿下,不,黛儿休要折煞我。我未能及镇戊太子万分之一,实如云泥之别。” 一只素净的手从那大椅里伸出,对着他朝上扬了扬。 “我不知何为喜欢,也从不知悸动本意。你既学识渊博,又是我皇兄太傅留下的唯一后代,不如你帮我解解惑吧。” 张焦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能泄气般地说:“等你见了真正心仪之人,对这情爱之事自会无师自通。” 景黛这才探出头来对他笑:“所以你在担心什么?我见过宋伯元了,还是不知。” 张焦这才领悟景黛的用意,她在打消他的疑虑。 景黛就是这样的人,她要你知道她在利用你,还要你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如此狡猾,又如此迷人。 日头渐渐升上去,人群也跟着沸腾。 百船之中,只有那红衣少年郎最是惹目。 她下颌紧绷,抬起的手臂精瘦有力,一举一动,皆如世间难寻的不朽瑰宝。 景黛偏头问王姑:“现在的赔率是?” “东宫一兑一,兆王府一兑六,镇国公府一兑六十八。” 景黛抬手挡住自己偷笑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对王姑说道:“就押镇国公府罢,赢了银子全赏给肖赋,输了,就罚肖赋跪在他金吾卫的门口思过。” 张焦起身,问她:“黛儿对镇国公府竟如此有信心?” 景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怎么不说我是对安乐和肖赋有信心。” “若他真未做到,黛儿还当真让他大庭广众地跪在金吾卫门口?”张焦不信景黛会如此绝情冷血,且不说肖赋已坐到金吾卫左将军的位置,因为龙舟赛未赢魁首而被罚如此重罪,实乃天下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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