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怎可带兵器?”郑文德怒道。 宋伯元上前跨了一步,直到双脚站定进殿门。 她晃了晃项上人头,手紧抓着那银枪“铛”地一声放置在身前,“几年不见,郑叔叔怎么老成这样子了?小侄都快认不出了。” 郑文德气得抬手虚点了一下宋伯元的方向:“你!” 宋伯元笑着抬起银枪,“铛铛铛”三声。 殿外的所有带刀侍卫都被人用麻绳绑起,替换成了大梁青虎军。 “你,你要谋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未动过的桌案,却杯盏狼藉,人心浮动。 宋佰枝忙抱紧身边的宇文明空,宇文明空转头小声问道:“那不是舅舅吗?” 宋佰枝捂住了他的嘴,朝他小声道:“噤声。” 宋佰枝对面的宋佰叶也跟着起身,她茫然地看看上头的宇文善,又看向下头并排站着的两人。 她身边就是宇文流澈,宇文流澈这时候倒还坐得住,她抬起手牵住宋佰叶的手,强制性地拉她坐了回来。 “别动。” 宋佰叶听话地坐下来,才转身对她道:“我不知道,我哥没和我说。” “你慌什么?我又没怀疑你。”宇文流澈不甚在意地笑着小声回了句。 “看样子,殿下事先知道?”宋佰叶反问。 “不知。”宇文流澈从案上做工精致的银盘上偷偷拿了个小青果,揣进了宋佰叶的手里,“小叶姨姨替我尝尝这个酸不酸,酸的话,我就不吃了。” 宋佰叶无奈地抬起手,在所有人都绷着神经之时,咬了口手里的小青果,“咔嚓”一声清脆得狠。 细细咀嚼过后,才对宇文流澈摇摇头,“不酸,殿下吃吧。” “宋伯元!”宇文善开了口,“此宴是为了给你封赏才办,你现在是作何?” 宋伯元眼皮一挑,细长的眉梢稍扬,邪魅地看向义愤填膺的宇文善,“有人当庭辱骂我三媒六聘娶得的大娘子,我不该生气吗?” “这里是皇宫。”宇文善阴沉着脸看向宋伯元。 “哦,这里是皇宫。那就请圣人为我做主吧。”宋伯元笑着看回去。 宇文善被狠狠一噎,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刚被他讽刺完的吴言之。吴言之却头一撇,只装得害怕模样。 没办法,他只能掐了腰,站在台上看向郑文德:“国丈此言确实不妥,还是低头给将军道个歉吧。” “诶?这话不对吧。”宋伯元抬起长枪,走上前,仰头看向台上的宇文善:“要说道歉,也该是给我大娘子道歉才对。” 郑文德皱眉转身,特意压低了嗓音,对宋伯元小声道:“你休要得寸进尺!你可知道女娘入科考会有什么后果?往后你的儿子孙子,所有的后代,都会被你今日的决定改变命运。往后这朝廷,半数女娘在大殿扭捏作态。出门买个东西,全是女老板,家里的爷们全都退到后头养孩子去吗?士农工商,你就真有那么大的自信,做得比女娘好吗?往后你那些宋氏子孙被女娘压在头上的时候,会不会想着往祠堂上狠啐一口呢?” 宋伯元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就在郑文德以为自己的话触动到她的时候,宋伯元大笑一声,冲他低吼道:“给我大娘子道歉。” 战场浸淫了三四年的少年将军,正是年少热血气盛之时,突然在殿上释放了那澎湃的杀意,惊得那小老头猛的往后退了一步。 郑容融抬手扶了他一下,却被他强制性地打掉了手。 此幅画面全被宋佰枝尽数收在眼底,她抬起头看了眼郑容融,发现那小丫头突然又执拗地抬起了手,被打又再抬,捏着刚才她扶郑文德的位置,扶稳后才收起手,“下次父亲再倒下,本宫绝不会再出手了,请父亲放心。” 郑文德狠瞪了她一眼。 郑容融却不当回事,反冷着脸瞪回去。 有点儿意思。 宋佰枝怀里的小团子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始小声说话:“母妃,皇后娘娘的父亲对她一点也不好,等舅舅做完了事,我想去安慰安慰皇后娘娘。好不好?” 宋佰枝抬起手宠溺地刮了下小孩子的鼻尖,“你懂什么好不好。” “我就是看得出,母妃看我的时候,眼睛是软的,他不是。”宇文明空倔强道。 宋佰枝意外地看了一眼宇文明空的小脸,继续小声问他:“那小玉姨姨看你的时候,是什么眼神?” “嗯,”小孩子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扁了下嘴,“像是她强迫自己喜欢我,但我知道,她看我的时候,眼睛是硬的,都是悔恨,又像歉意,我说不上来。” “那皇后呢?”宋佰枝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她想不通自己为何要问,也就想不起来收回这话。 “皇后软,感觉哪里都软软的,好像被人欺负惯了似的。” 宋佰枝听完了这话,才自嘲地拍拍宇文明空的额头,“就你懂得多。那你舅母呢?” “舅母的眼里总是带着忧伤,我不喜欢。” 宋佰枝眨了几下眼,跟着看向笔挺站在门口的景黛。 怎么看,景黛都是强大且自洽的。她能任由自己的骂名传遍四海,就已经证明她是个足够坚强的女子。可孩子说的忧伤来自于哪里呢?来自于对自己身体的无望,还是对阿元呢? 宋佰枝站在那儿,看着那样威风凛凛的宋伯元,突然有些想笑。 她们全家期期艾艾的只为在汴京挣个安全落脚处,到了如今,宋家后代天女散花般各个在高位,姓宇文的反而死得差不多了。 世人都说镇国公府是大梁第一名门望族,好像全都忘了景黛嫁入府门之前的门庭冷落了。 她放下怀里的宇文明空,抬起手拨了拨他软乎乎的脸,蹲下身问他:“你看上头那个金黄的椅子,你喜欢吗?” “不喜欢。”宇文明空摇摇头,小小的嘴唇凑过来,小声说秘密似的口齿清晰地说:“那里只能坐一个人,我不想像皇兄那样变成孤家寡人,人一孤独,就像他一样变成野兽了。” 宋佰枝突然找不到了宇文明空存在的意义,顺便开始怀疑她自己,为什么要昧着自己的心生下这孩子。孩子是无辜的,那大人呢? 大人都有私心。 宋佰枝将自己的脸整个埋进宇文明空软乎乎的胸膛前,奶呼呼的气味笼罩了她,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宇文明空小大人般伸出手搂紧了她,“我会保护母妃的,母妃别怕,舅舅也不会伤害我们的。” 自古以来,秀才遇见兵,都是说不清的。 宋伯元耳边靠着那杆枪,双眼燃着怒火看向郑文德。 殿门外的大梁青虎军也跟着围了大殿,这绝对是造反诛九族的大罪,但没人敢当那个出头鸟。 只要宋伯元想,她能瞬间杀掉宇文善,扶持宇文明空后把持朝政,直到自己坐上那位置。 郑文德硬了半柱香的骨头,最后还是对着景黛弯了下去。 大概是带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想法,嘴角都被自己咬破了。 景黛终于张了嘴,她无声地扶起郑文德的肩膀,又拍拍宋伯元的背,像是一笑泯恩仇了。 那压迫整个大殿的杀气也跟着瞬间收回,宋伯元弯起眼睛,还像从前流传的那般,纨绔美公子只为红颜一笑。 提前醒了酒的宋佰玉,借着自己那身功夫,蹲在殿外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了。 安乐趴在她身边,小声问她:“宋伯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哈?” 话音刚落,宋伯元笑着将枪头猝不及防地正对郑文德的心脏捅了进去。 动脉血喷涌,随后那尸体才倒进血泊里。 将军二字的意思,才让满朝权贵有了具象的定义。 杀人不眨眼的除了魔头,自然还有杀人为业的兵将。 宋伯元生得漂亮,还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与她身上那身大红色的衣裳正好相映成趣。 她抬眼,眼底的笑意还未消尽,脚踩在郑文德的头上,拔出了自己的银枪。 那面新挂的青色白虎旗已经染了血,她可惜地“啧啧”两声,才看向台上的宇文善。 “陛下,我这样解决,你看行吗?” 宇文善慌张地退了两步,喉头滑动两下后,才点点头,“行,行。大殿上有人辱将军之妻,将军此行确实能理解。” 郑容融眯起眼看向眼前的宋伯元,她们全家都漂亮,漂亮的人都危险。 宋伯元收回视线,眼角余光扫到郑容融的表情时,还来得及抱歉地冲她笑了笑。 杀父之仇本该不共戴天,宋伯元理解。 宋佰枝正躲在宇文明空的怀里,母子俩恰好没有看到这血腥的场景,也就没有看到郑容融面无表情的脸上松动的一丝轻快。 殿内无声,殿外却“嗷”一嗓子。 “吓死我了,太突然了。”安乐转过身,紧着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脯,“刚说完她变了,她确实是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心狠手辣了,这才配我们小姐。”
第88章 宋佰玉转了个身,躺在乌绿色的瓦片上看向安乐。 “配?” “嗯。”安乐不在意地看看她,又透过那大敞的殿门认真看向了殿内。 宋佰玉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安乐的衣领子,强硬地把她从屋脊拽到自己身边,“景黛到底在干什么?阿元这么一闹,” 安乐一直都不服她,不服还愿意挨着她玩儿。此刻被宋佰玉禁锢住,还说些她不爱听的,立刻老大不乐意地伸出脚去踹,两人在下头不少带兵守卫的头顶上无声地过了几招。 直到安乐退离开宋佰玉的攻击范围。 她重新整理了下身上的柔软大袍,还将被撞歪的银饰重新移回到自己胸前。 “我们小姐为你们宋家做得还不够多?就算宋伯元真是为了我们小姐发疯,那也是她应该做的。” “屁。”宋佰玉瞪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将她未说出口的话继续说完,“她这么一闹,往后就只能做权臣,一旦皇权失控,我祖父的墓都得跟着被掘出来受罪。” “宇文善那无耻小儿还值得你们国公府怕?”安乐不在意地回了她一嘴,又抬起手拍拍她的背,“再说了,有小姐在,没人能伤到宋伯元。” 宋佰玉猛地抬起头,“你忘了景黛身上的极乐了?她活不久的。” 安乐歪了下头,抬起的掌立刻握成拳,带着破空之音不管不顾地招呼到宋佰玉的脸上,因宋佰玉没什么准备,被打出的鼻血顺着人中缓缓流下。她抬起手不敢置信地抹了下鼻尖,愣愣地看着手背上的血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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