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还接了好几次楚沧的委托,要她帮他解决点事情,因为他忙碌,他抽不开身。 这一来二去的,楚沧手底下的人,也渐渐地对楚照眼熟;不仅仅眼熟,有的还因着多多见面之故,还对楚照更为亲密。 楚照每日只是做好质子应当做的事情,倘若楚沧有事委托,她也便做了,但是她从不思考楚沧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推给她做,而他又要忙什么事情。 就像楚照不会费心思去猜测,她会不会在意过她一样。 一次楚照前往柏堂照例拜见兄长时,便见他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楚照心下疑惑,便问:“兄长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楚沧很是神秘地冲着楚照眨了眨眼睛,小声道:“陛下如今召见你哥哥我!” “他召见你做什么?”楚照愈发不解。 按说,质子同皇帝之间,不应该有什么直接联系才对啊。 楚沧笑了笑,推了一把楚照:“我说九弟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楚照皱眉,眸光微微闪动,“嗯?” “上次让你帮我看着的那些事情,你继续去看着就行了,”楚沧又大笑两声,眉眼间尽是恣肆的快意,“要是你哥哥发达了,成功了,以后不要说回到大雍当皇帝,便是这大梁也便是我唾手可得的!” 楚照怔然,这时候她才明白,怪不得楚沧要将那些东西交给她。 的确,那位长公主,如今得了靖宁的封号,还迟迟未曾婚嫁呢。按说年纪,她早该到了婚嫁的年纪。 眼见得楚沧要走,楚照便问话:“说起来,兄长还当真有把握?” “我自然是有把握了,”楚沧脸上笑意不减,“这公主殿下只是身份高贵,她又不是什么冰块木头,设计设计,她便能同你说上话了。你去听听,其他宫中的人,都有人夸过她吧?” “谁没受点长公主的恩惠呢?”这是楚沧甩下的最后一句话。 楚照盯着那浅蓝色直裰远去的背影,眸色愈发深凉岑寂。 是,谁没受点长公主的恩惠呢? 她没有。 一年中的佳节许多,特别是在这深宫内院中。自从唐皇后去世之后,这后位便已然是空置出来了。 皇帝不沉湎酒色,妃嫔不多,一来二去的,这后宫的事务,竟然也能让长公主代为打理——同时掌管前朝内院,这种殊遇可谓罕见。 今年的春季赏花宴,也由公主殿下一并承办。 后宫的宴会,自然是要先邀请后宫中人了。 只不过,卫云舟却在那名单上面犯了难,她注意到这宫中还住着两个质子。 因为某些原因,她自然要邀请那雍国来的大公子。可是这第二个人…… 笔在“照”字上面微微停顿片刻,恰在此时举荷走了进来,问道:“公主殿下,这赏花宴的名单,您做好了吗?司掌局那边需要了。” 卫云舟按下心中莫名的仓促,“弄好了。” 举荷走上前来,接过那单子,上面便都是些宫妃的名字,不足为奇。不过举荷还是看了一眼那奇怪的地方。 她发现楚沧有受到邀请,楚照却不曾受到邀请。 “公主殿下就不怕这楚二公子知道您偏心呀?”举荷笑嘻嘻道。 她发誓自己也只是随口一句玩笑,想来公主殿下定然不会当真——但公主殿下竟然沉默了。 须臾,卫云舟抬了抬手,“把那单子拿回来。” 举荷这才将单子送回,卫云舟伸手蘸墨,状似随意地将那楚照的名字勾上,轻描淡写道:“你说得对,倘若被那人知道了,还说本宫偏心。” “正是呢,这质子中受邀的仅仅只有一个人,那才不好!”举荷笑嘻嘻地说着话,这才将那单子拿了,送往司掌局去。 卫云舟静默着,却觉思绪杂乱。 是了,她为什么想要不要楚照来呢?那个质子,除了见面时的客气话之外,再不和她多过说什么东西。 赏花宴如期而至,春花灼灼烂漫,绮绣攒枝,一朵连着一朵,霎是可人。 说是赏花,也是赏人。受邀的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颇费了一番心思打扮。 须知,春闱刚过,这世家贵女中还有人想要择婿的。 楚沧为赴宴,又将诸多事宜交给了楚照处理,并大言不惭道:“这些暂且交给你打理,待你哥哥我成功,这大梁都得分我们一半。” 她微笑着应下,只不过仍旧在赏花宴那日,穿戴齐整,玉冠束发,绣裳珠履,比春闱放榜后的探花郎还要俊朗上几分。 楚沧在宴会间隙看见了楚照,颇为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嘛,长到一定岁数,身量也就固定下来了。楚沧站在楚照身前,平视着她的眼睛,又见她一身华裳,竟不自觉地生出几分自惭形秽的念头。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在楚照面前觉得自惭形秽? 楚照淡淡答道:“公主殿下送了请帖来,我也就来了。” 闻言楚沧便皱眉道:“她送了请帖来,那你就来了?我交给你的那些事情呢?” 说到最后的时候,楚沧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次事情可重要……” “兄长放心,我是做完了才来的。”楚照毫不留情地打断道。 楚沧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好,我就是担心你这家伙,没做完我给你安排的事情,便过来贪图春景了——” 贪图春景?贪图的谁的春景?楚照眉心微拧,眸中霎那有一道暗芒闪过。 哪知道楚沧竟然还在说话:“咱们兄弟两人难得在这种宴会上面聚聚。这样吧,等会儿你便往园圃里面走。” “去园圃里面做什么?”楚照不解。 楚沧又神秘兮兮道:“等会儿那些贵女都要去园圃里面赏桃花的,正好嘛,你也可以见见你将来嫂子……” 听到这里,楚照便睨了他一眼,看见他眉宇间遍布的贪婪之色。 将来嫂子?她心烦意乱,楚沧后来说些什么“你今日这副样子,定然有许多贵女看上你”也一并当作耳旁风丢走了。 除了她,楚照谁也不在乎。 宴会之时,外国质子自然不能同大梁皇室同处一席,她们唯一的接触,不过是见面时,楚照混杂在重重人群中,一起躬身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卫云舟今日一袭红色宫裙,秾丽动人。 发髻上面插着一只百鸟朝凤牡丹镶宝金钗,发梢竟还为了迎合宴会主题,别了一朵粉白的海棠。 “诸位平身,”她嘴角勾着一抹极为浅淡的弯弧,施施然开口,“今日乃是赏花宴,诸位不必拘礼。” 这些质子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有一人各位出挑。 她恰好对上楚照目光——一双桃花眼潋滟着光影,教人挪不开眼睛。 既然挪不开眼睛,卫云舟索性也就打量了她:乌发青丝,眉目疏朗,清隽如一块乌玉;她今日着了一身天青色直裰,一条玉带勒出窄紧的腰身,还颇有巧思地系了一块和田玉。 卫云舟在楚照的身上停留了好些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楚照最后怔然看着卫云舟远去的背影,心中忽觉遗憾: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思及此,她便垂着头思索,走在宫道上面,枝桠上面的旺盛斗艳的春花,统统与她无关。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不过一个念头: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同她说话的时机呢? 楚沧的话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他让她好好处理了那些事务。 处理这些事务,是为了给他空出闲暇来。给他空出了闲暇,然后他便可以…… 等楚照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宽大袍袖下面的手已经紧紧地捏成了拳状,掌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知道自己不甘心。 他们都说,长公主矜贵卓绝,但对人大方。多少人都对她有所求。 但楚照心知自己对她不曾有过所求,她只想见见她。 贵女们要去园圃中赏花,想到这里,楚照便回转了身,也往园圃中去。 她隐隐约约觉得,在园圃里面,她能够见到她。 果不其然,绕过森浓翠绿的修竹,楚照便听见那些贵女传来的盈盈笑声。 在碧绿空隙间,楚照觑见卫云舟含着笑,一边认认真真地听那些贵女说笑。 楚照噤声顿足,不成想她这么快就遇到卫云舟了,不仅如此,她们之间的距离还隔得如此之近。 横竖不过是一片竹子的距离罢了,贵女们的笑声仍旧不绝: “妙姐姐就是喜欢拿我们说笑呢,”一娇俏的女声传来,“你说说看,今春放榜的那些进士里面,就没有你喜欢的人么?” “喜欢啊,我能不喜欢嘛?”酸溜溜的女声响起,“特别是那位探花郎啊,简直好看得不得了!我今日都看见他了呢!” 楚照微微蹙眉,她们私底下还真是没个正形,竟然能在公主殿下面前说这些事情。须知,公主殿下如今还没有驸马呢。 一严肃女声又道:“你们还在公主殿下面前说这些,真不害臊!” 楚照眉心这才稍微舒展开来,她垂眸,竟在地上萋萋杂草中看见一抹闪金亮色。 她心中疑惑,俯身去捡。 “哎呀,什么害臊不害臊的?大家都是女孩子,想来殿下也不会介意的!”娇俏女声愈发蛮横起来,“公主殿下,您千万要听我说!那天探花郎游街,我可是把他瞧得一清二楚,那简直就是潘安再世啊!怪不得陛下要点他做探花郎呢!” “好看好看,可是谁让你当初放榜的时候没去捉人家?!现在知道别人游街好看了吧?” 楚照刚刚从地上拾起那支金簪,同样是百鸟朝凤样式——这种规格样式,这宴会中也只能有卫云舟一个人堪堪用上。 她恰巧也听见那一声所谓的“探花郎”。 榜下捉婿,捉的不是状元,而是探花郎——探花郎乃是皇帝从进士中点选出容貌最好的人担任。 又有一道陌生的女声幽幽地传来:“那探花郎今日来了,可我偏偏觉得有个人比他好看。” “是谁?” “我不清楚,好像是叫什么……嗯,我不认识呀,大概是宫里面的人吧,我听别人叫的是‘楚二公子’?”那女声迟疑片刻,索性便直接问卫云舟去,“公主殿下,这宫中可是有这样的人?” 手指划过那道金钗,楚照眸色陡然变深,她会怎么回答? “是有这个人,叫做楚照的。”卫云舟轻描淡写地答话,“说起来,本宫的金簪还不知掉什么地方去了……各位可有见到?” “不知道”“不曾”之言响彻。 卫云舟哑然,只能摆手道:“既然找不着的话,那就罢了。给随便给哪个人拣去,也不过是当赏赐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夸奖袭来,横竖都是公主殿下恩泽雨露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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