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捏着那簪子,心下发颤。赏赐?不,她不要她的这个赏赐。 她知道这怀禾园中的构造,精准守候在某个地方,倏然闪身,将那簪子交到了卫云舟的手中:“在下在路旁拾到一簪,见上面纹路,恐怕是公主殿下之物,便特地给公主殿下送来,请殿下过目一二。” 卫云舟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丢失的金簪竟然在这楚照手上。 她重新打量了一遍楚照,也不知道这家伙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发梢间竟然还沾染了几朵桃花花瓣。 倒是衬她的眼睛。卫云舟无声而笑,适才那些贵女说得不错。 的确是胜过探花郎的存在。 但是这世上从来没有让卫云舟收回自己东西的道理。 她笑了笑,道:“这东西的确是本宫的,但既然阁下捡到了,那从现在开始,便是阁下的了。” 楚照茫然地站在原地,“在下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卫云舟奇怪,“本宫的东西,给出去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卫云舟身后的贵女都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人,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说起来,公主殿下和楚照好般配呀,你瞧瞧,看她们头上的花色都那么相称……当真是一对璧人。” “我说呢,今春的探花郎那么好看公主殿下都看不上,原来是宫中有这样一个佳人等候呢。” “去去去,就你猪油蒙了心,公主殿下择婿那能和我们一样只看脸吗?!” 楚照觉得面皮一阵燥热滚烫。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卫云舟说这么多的话。 而且,她还被拒绝了。卫云舟说,不要她还给她。 看出楚照的窘迫,听到身后笑音,卫云舟心中突然生了些捉弄的念头。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楚照,等候着她再说些什么。 楚照不堪忍受她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这东西是您的东西,在下断然不敢收。” “好,既然如此,本宫便问问你,本宫是谁?” 楚照张了张口,茫然道:“殿下是……大梁的靖宁长公主。” 如今还统摄朝政,煊赫一时,何其威风! “嗯,说得很对,”卫云舟点点头,继续问她,“那么,阁下是?” 楚照怔忡片刻,立时便羞愧下来:“在下是大雍来的质子。” 身份高低贵贱,可见一斑。 她是想要羞辱她么? “抬起头来,”卫云舟今日难得用这样的语气命令人,“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不收下这东西,便是违背了本宫的命令。” 啊?楚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看见她眼角眉梢流淌着的笑意汪洋,“违背本宫命令,那本宫便要罚你了——不收,那便是你家中很多,很多的话,明日便送一万支到长年宫中来,倘若少了一支,本宫概不过目。不过本宫大人有大量,你不送来,本宫倒是可以算你先欠着。” 贵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掉:“公主殿下,哪有您这样的!” 寄人篱下的质子,怎么会拥有那么多的簪子?公主殿下甚至还要一万支! 这怕是得掏空谁的府库才能凑出来吧? 楚照呆呆地站在原地,瞧着她们一批人都走散了,散在春风里面,飘在春花里面。 她俯首看向那只金簪,心中淌过一阵极其莫名的感觉…… 那些贵女,还是说得很对,哪有她这样做公主的。 回到房中歇息的时候,楚照还是恋恋不舍地拿着那簪子,最后珍而重之地将那簪子放置在一个檀木锦盒里面。 这是她给她的东西。 及至此时,门口又响起声音来,是楚沧的人来了。 又让她做些什么劳什子事情,横竖便是为他留出多的闲暇。 但是楚照终于明白了,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食髓知味,她也不甘心。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嫉妒,自己的顽固。 哪怕仅仅就是一支金簪的交集。 那些流言蜚语虽然她当没听见,但却不是不存在—— 卫云舟要择婿了,楚沧曾不止一次地表达他的势在必得。 但是这一次,楚照却不打算让着他了。 她站起身来,趁着茫茫夜色,准备亲往东宫。她知道,太子一定乐于见她。
第210章 妄动春心(三) 东宫宫人并未想到这种深夜居然还能有访客。 “您是……”那宫人开口问话。 楚照简短报上名姓,“烦请直接转告太子殿下。” 宫人一脸为难:“如今太子殿下应该已经休息就寝了。” 然而楚照眸色极淡,冷淡道:“殿下还不曾休息,烦请转告。” 宫人听楚照说得那么笃定,又见她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样子,心下便惴惴起来,只能应下。 楚照一脸肃容,长身玉立,月色朦胧给她覆了一层冰蓝颜色。 她安静地等候,她自然知道这卫洞南有没有就寝——因着那陈贺的缘故,她同对着东宫之事也知悉甚多。 甚至于,不仅仅限于东宫之事。 这一两年来,她代替楚沧打理那些杂冗之事,早就积攒了一定的声望。与此同时,手上也拿捏了些有用的东西。 既可以是利器,也可以是把柄。这些事情楚照心中都清楚,只不过她平素不愿意去想。 大家都是大雍的皇子,她年龄小代替兄长处理事情,乍一看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但也仅仅只乍一看罢了,楚照心知自己不愿意忍受这种委屈。 卫洞南的确没有就寝,六角宫灯发出昏黄的暖光,明明灭灭,他正在心烦意乱着。 “什么?”他迟疑片刻,“有人来见我?当然是不见了,这种晚上——谁来见我?” 那宫人怯生生答道:“太子殿下,来人是楚二公子,他说,他知道您不曾就寝。” 卫洞南面色一滞,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笔放下:“哦?他竟然知道我还没有休息?这么晚了,想必来找我……一定有其他事情想要说吧。” 他仰头看了一眼漆黑苍穹,是了,夜的确已经很深了。 “让楚照进来,让孤听听,这楚二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卫洞南来了兴头,竟然吩咐人烧水烹茶。 这一次交谈,卫洞南的确得到了很不得了的消息。 同时,他也与楚照达成了交易。 “您的意思是……”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楚照,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摩挲过茶杯。 楚照面无表情,一脸平静地颔首:“太子殿下,以上便是楚照的意思。这是我们要做的交易。” “好,好,”卫洞南哈哈大笑,“既然你这么有诚意的话,孤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了。” 楚照站起身来,嘴角像是很勉强地扬起了一抹弧度,拜道:“那楚照就在此谢过太子殿下了。” 等到楚照走了之后,陈贺才贼头贼脑地探出头来,问卫洞南道:“太子殿下,这位来找您有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卫洞南的话音上扬,相当开心,“孤知道孤那妹妹是个香饽饽,但是不知道她竟然有这种魔力啊。” 陈贺愣了愣,心中骇浪滚滚,这是什么意思? “多的不说了,你且下去吧。”卫洞南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示意宫人把灯灭掉,他要准备就寝了。 从今天之后,他就得履行自己的诺言,和楚照有了联络。 他讨厌楚沧,自然连带着对楚照的观感也不好。但是人的想法总是很容易改变的,比如楚照低三下四、颇有诚意地来找他做交易,卫洞南的自尊心很容易就得到了满足。 关于他这妹妹,他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楚照给他提的要求简单,递个信罢了。 他自然照做。 这天夜里,墨云滚滚,天上一副阴阴沉沉欲雨不雨的样子。 楚照轻轻嗤笑一声,换上了件湖蓝色的直裰,对着镜子精心整理过仪容后,便出门了。 翠微诧异道:“殿下,这么晚了,您是打算去哪里?” 她心中还闷着一句话呢。 这么晚了,楚照不仅要出去,还打扮得这么华丽出去? 那不正是应了那一句话,那一句“锦衣夜行”么? 楚照听了翠微的话,脚步微顿停了下来,她看了一眼翠微:“出去便是有事,今夜不回来了。” 翠微瞪得眼睛滚圆:“您今天晚上不回来啦?” “是,不回来了,”楚照声音依旧冷淡,“不用顾我。” 翠微看见那一道青蓝色的月光笼罩在楚照的脸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殿下—— 墨色长眉斜飞入鬓中,瞳中像是倒映着月色寒霜,教人看一眼都觉得害怕。 她陪同殿下这么多年,还从来不见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这是怎么了? 换做平时,翠微说什么都要问问,但是今天翠微却不想问,具体一点说,她是不敢问了。 “是,我知道了。”她只能应下,但又看了一眼那变幻莫测的天空,翠微心中又是一紧,喃喃自语道,“可是这个天色,怎么看着都像是要落雨的呀……殿下,您不用打伞吗?” 但是楚照没有应声,早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殿下这几个月来是怎么回事,每天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样子。”翠微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回过身去,往寝房中走去,“今夜这天气看起来就像是要落大雨的,她怎么能够连伞都不带就出去了呢?” “公主殿下,您现在要出宫去,可要记得带伞啊。”举荷担忧地看了一眼殿外天色,话音中都透露着忧心忡忡,“我怀疑今夜这雨要落一晚上呢,您当真不用举荷陪同着吗?” 卫云舟神色微倦,她从妆奁台前站起,今夜她并未施用多少粉黛,权且作礼貌之故。 反正夜黑风高,具体的人是看不清的。 她摆摆手,拒绝了举荷的提议:“不用,你不用陪着本宫,本宫一个人便够了。” 公主殿下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不让她陪同,这是什么道理? 举荷心中还是不悦,道:“殿下,您不要我陪同也就罢了,那您也该告诉我,您这晚上要去什么地方呀?而且您今夜……” 举荷说得欲言又止,卫云舟明白她的意思。 她浅浅地笑了笑,道:“举荷啊,你总是担心。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本宫今夜又不是不归。” 得到了公主殿下的许诺,举荷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您这句话,举荷心里面这才放心了。” “你真是的,”卫云舟微微摇了头,一边在心里说着这家伙对自己的关心,“本宫怎么可能不回来?” 举荷接嘴道:“我就是担心您今夜不回来,现在谁不知道您要择婿的事情呀?我担心,我就是担心……” 卫云舟觉得她有意思,便停步转身瞧着她,笑着道:“你就是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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