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一百遍,倘不从课上开始写,她是想要回去找别人帮她写么? 能找谁帮她写?卫云舟忽而不满起来。 须知这质子过得生活也就那样,随从不过一个两个,哪怕就是帮她写了能怎么样? 再说了,那些随从从小就跟着这质子,还不一定会写。 越绕越乱,卫云舟还是注意到楚照又折了许多千纸鹤,放进了篮子里面。 摆出的形状,似乎还差两块便可补足。 她观察几天了,已经将那篮子里面折纸所摆放分出区域——楚照每日都能折一堆出来,然后将那块区域补足。 说起来,卫云舟算了算日子,便是已经快到七夕节了。 这楚照也该完工了吧? 她会提前完工,卫云舟看得出来。 这一日她本来还是准备就照常打扮,但是忽然想起那已经填满的篮子,她随手拿起一根素簪的动作还是停了。 “去换根金簪来。”她吩咐下去。 侍女不明就里,还以为公主殿下总算开窍,喜欢起来这金银之物了! 殿下圣宠优渥,各式各样的珠宝金银那都是如同流水飞雪一般往长年宫中涌。 时间长了东西多了,殿下也不曾在意那些,她还时常把这些宝物赏赐给下人。 侍女欢欢喜喜地给卫云舟打扮过,出来的时候,却对上举荷复杂的视线。 “你难道不觉得,今日的殿下很奇怪吗?”举荷迟疑片刻,望了一眼那挺拔背影。 今日殿下秾丽动人。举荷又想起前些时候,她候在重华宫门口等殿下下学的时候。 “哪里奇怪了?”侍女不解,“公主殿下生得这样一番花容月貌,不打扮一番才是浪费呢!” 举荷皱了皱眉,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侍女耐心听了举荷有的没的绕了一大圈,还是没有听懂,最后举荷只能作罢。 “我也不知如何说,总之,公主殿下这两日就是有些反常!” 可是她又不能进去陪同读书,并不知其中玄妙。但愿是好事情。 今日的公主殿下可是把重华宫的人看呆了。 世传唐皇后雪靥皎肤,靡颜腻理,但他们从不曾见到;但又传,这公主殿下长得和唐皇后有八九分神似…… 只不过公主殿下上学从不打扮得雍容,今日一见倒是反常。 那赵公子本正咳喘着,一边提笔写字。 那滚边金丝华裳从他眼底掠过,他怔愣片刻。再回首时,那墨已经晕染开好大一块,已不能再用。 她今日……是为了谁才这么打扮的? 卫云舟规规矩矩地坐回自己位置上面,明知某个位置是空着的,她还是有意无意地往那个位置瞟。 终于,楚照姗姗来迟,她照例提着那一篮子。 趁着太傅还没来,有人主动向楚照搭话:“楚二殿下,您前几日就说了,这一篮子折纸是要去送心上人,如今马上快到七夕,您那心上人在什么地方?” 学堂中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这些人本来就没个正形,每天趁着老师不在,的确爱东拉西扯。 卫云舟往日便会自动过滤,但今日她还特别尖了耳朵听听。 不知为何,心跳如鼓,她想要知道那楚照如何回答? 楚照竟然拖着长长的音调,懒散道:“我的心上人便只能是我的心上人,还能说给各位听不成?” 这样的话,在深宫中卫云舟的确没怎么听过。她微怔,修洁细长的手指掠过衣袍,竟然有些期待楚照的下一句。 有人嚷嚷:“说出来,是怕我们抢走么?” “你也抢得走?”楚照对着声音来源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坐回座位上面,“这一点,在下倒是不惧。” 手指摩挲过衣袍,卫云舟翕动嘴唇,她如今怎么还有点不敢侧头望去右前方向? 抢得走? 她无声嗤笑,这些人倒是会做梦。只不过这家伙,手段好像的确高明一些。 今日太傅讲课照样催眠,临近散学,太傅还提醒了楚照一嘴:“楚二殿下,那罚抄,您打算什么时候交上来?” “先生还是再宽限我两天罢!”楚照唉声叹气,“这佳节将近,您总不能这么严肃!” 老太傅依然板着一张脸,肃声说话:“您如今才多少岁的年纪,便动起这种脑筋?” 楚照撇撇嘴,不搭理这迂腐老古板。 去你大爷的,我找我老婆还需要你批准? 终于等到散学,楚照故意慢条斯理地收拾了东西,还有些爱凑热闹质子上来,相当好奇又小声地问她:“您不会是喜欢那位吧?” 手指了指自己左后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那位殿下居然也还没走?以往她总是来得早去得也早的。 楚照却故意嚷嚷开:“什么哪位呀?在哪里?我可不喜欢你们这些人啊。” 卫云舟拢了鬓发,自动将那“人”补足成“男人”。 好吧,可是人这里这么多的话,楚照要如何给她,还要说些什么呢? 她应当如何回复呢? “不是?”有人更加讶异,“那你喜欢谁?” “去去去,别妨碍我啊,”楚照皱眉,语调愈发不悦,伸手推开围着她的几个人,“让我走了,别人正在等我呢。” 剩下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又看见旁边一身锦衣华服的公主殿下还没走,他们也不敢妄言,互相使了个眼色,这才匆匆离去。 没人了,是真的没人了—— 心底升起某些幻想,便被这陡然间落针可闻的静谧戳破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看向自己华丽的金丝滚边,走路时步摇晃动出声响,让她脸上燥热异常。 心中也是,灼得难受。 举荷又等在门口,望着重华宫里面,瞧着公主殿下迟迟不出来,便去问了那旁边坐着数仙鹤的质子:“您走的时候,公主殿下可还在里面?” 楚照不吱声,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旁若无人地数着篮子中的千纸鹤,还将那形状摆成心形。就是不知道这古人会不会觉得这形状浪漫了。 无妨,她现在也就是摆出来看看,她可不会轻易地将这些东西送人。 她数得认真、入神,连身后有人翩然而至都不知道。 然后楚照这才想起有人问她问题,想了想,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楚照便幽幽开口了。 “公主殿下还在不在里面?”她像是在细细沉思,片刻后这才缓缓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走的时候,没注意她在不在里面。不过,我猜想她大概已经走了吧?” 举荷哪里敢吭声,张口结舌,却也不知道如何劝阻楚照。 她用眼角余光,隐隐约约瞥见公主殿下的脸色似是很不好。 “她向来走得很早,”楚照打了个哈欠,“公主殿下一定是走了,姑娘还是请回吧,别和我一起在这等候了。” 然后,她便听见身后清凌凌的声音:“本宫若是走了,立在你身后的人又是谁?” 哎呀——楚照唇角扬笑,但她得在转头过来的时候按下去。
第206章 心机质子(三) 楚照略显得“僵硬”地转过身来,她怔愣片刻,一脸大惑不解。 卫云舟气鼓鼓地看着她,面色都泛出点点不自然的荔色。 但是她的生气也只能在这里,决不能诉诸言语。 “公主殿下?”楚照诧异开口,茫然的表情变成了不好意思,“原来您在这里呀,我以为您早就走了。” 卫云舟的眸色霎时变幻,暗沉明灭交替出现。 她以为她早就走了。 亦即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在乎她! 也就是说,她手上的那一篮子、她折了那么多天的折纸,不是为了她来的。 脸色愈发红了起来,卫云舟怏怏不乐都写在脸上:“本宫没走,你同举荷说我走了是什么意思?” 楚照哭笑不得,但面上只能保持尴尬地笑容,她牵动了下嘴角,缓缓道:“可是,在下实在不知殿下走没走啊。” 雷区蹦迪,莫过于此。 楚照眼睁睁地看着卫云舟纤长的鸦睫因着这句话频频颤抖。 但是她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说,因为她是卫云舟,她是大梁最高贵卓绝的公主。 但是楚照还是低估了她。 “不知道本宫?可是我们在一起上课,注意注意同窗也理所当然吧?” 楚照看她憋着一股气,自己差点就笑出声音了。 卫云舟今日还特意盛装打扮,但一切全都扑了空。 让楚照注意同窗,而不是注意她——已经是卫云舟所做的最大让步。 但是楚照依然听不懂,甚至还借机道:“同窗?在下倒是注意了些,可是公主殿下不是坐在在下的后方么?” 卫云舟听得衣袖下面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薄唇相咬,喉咙里面滚烫得像扔入了一块沸石。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是公主,而她楚照不过是一个大雍来的质子。 每天上课老是被太傅批评,字也写得很烂——最近还被太傅罚了抄写。 她怎么能再说呢! “再说了,”楚照拖着悠长的调子,“公主殿下,说到注意同窗,您可注意过后面的那些人?” 卫云舟真的生气了。 “像今日回答问题的那几个公子,殿下可知道他们是谁?” 她干嘛要记得他们? 她发怒:“我不认识。” 一时之间被楚照这句话激得自称都换了。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如今还坐在地上的楚照,眸中荡着日芒轻漾,楚照恍惚间从她眼中看出她日后长大的样子。 楚照不禁抖了一抖。不行,这还只是个小孩,她怎么能够怕的? 今日她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你起来,”卫云舟冷淡地瞥了楚照一眼,面上绯色这才渐渐地消了下去,“本宫为何要注意?” 楚照却故意挑她的字眼,一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说道:“既然公主殿下没有注意到在下,理所当然,在下也不应当注意公主殿下。” 礼尚往来,相当合情合理。 青筋开始在细嫩的手上暴出,纤长的手指紧紧捏出拳状,捏得指骨泛白。 她什么时候没有注意到她了?! 明明就是她注意到她,而她没有注意她,她才生气的。 但是她不能说。 卫云舟好容易才平了气,但是她静不了心:“你天天在本宫面前折纸,还屡屡受先生批评,吵到我了。” 楚照:……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忍住不笑?好在楚照经历很多次,如今还是勉强能够控制住。 如今卫云舟和她身高相仿,衔接上那已怒却又强装淡定的眼神,楚照唯有错开眼神。 听了卫云舟的批评,楚照这才讷讷道:“好好好,是在下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吵到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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