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且寒骤然间垮了脸,高兴劲儿一眨眼散了个干净,什么人啊这是,说她独立生活指日可待?潜台词不就是你做好准备滚蛋走吧? 周淙更是莫名其妙,这回可是发自真心夸赞她呢,这小孩儿吊着个脸是怎么回事儿?哪句话又说错了啊?这么难伺候。 挺好的气氛转瞬安静如坟地,周淙坐在饭桌边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眼看着小孩儿眼圈都红了。 真是莫名其妙。 “……我哪句话说错了?”她耐着性子问。 温且寒盯着碗里的粥不说话,梗着脑袋让周淙自己猜。 周淙就一句一句猜,“夸你进步很大,不爱听?” 温且寒摇摇头。 “哦,那我刚才还说什么了?”周淙撑着眉头想了想,“会做饭就能独立生活了,这逻辑有问题?” 温且寒摇摇头。 既然摇头了,那就是没问题。 周淙叹了口气:“那你到底——” 她突然转过弯儿来,敢情小孩儿不愿意听见“独立生活”这四个字儿啊,周淙有点想笑,又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转身进厨房拿起糖罐子摸了颗冰糖出来。 “张嘴!”周淙虚虚地捏着糖藏在手里不让温且寒看见。 “干嘛?”温且寒闷闷地问,又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她,“我寄人篱下还敢给主人甩脸色,惹你不痛快了?你想干嘛,你还敢敲掉我的牙啊?” 周淙让这小孩儿气得头疼,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捏住温且寒下巴,径直把糖丢了进去。 温且寒傻乎乎地张着嘴,感觉到丝丝甜味在口中散开,周淙嫌弃地伸手把她下巴抬起来合上了嘴,“吃饭,一天天的跟五岁小孩儿似的,话挺多,就是不讲道理。” 周淙这是在哄她啊,温且寒蒙头蒙脑地端起碗喝粥,甜味儿霎时间遍布口腔。 “你别犯浑,我不赶你走。”周淙说。 * 出版社那边对接黎教授稿子的编辑很上心,风物传媒指望这部书拿奖,刘庆梁亲自负责,周淙虽然很看不上刘庆梁的为人,但对他的业务能力还是很钦佩的,此次交稿过去核红后,她这个任务基本就算结束了。 刘庆梁到底是场面人,还不屑于干那种偷名的勾当,承诺周淙的名字依然会作为责编出现在黎教授这部著作的版权页上。 两个人尽管有龃龉在前,半年多冷静下来也算和平断绝关系,刘庆梁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真被杨行的恐吓给镇住了,还是良心发现,总之再也没爆过周淙的什么信息。 周淙仔细想了想,俩人同在出版圈子里,没准以后还得打照面,突然觉得人活着真是麻烦,马克思他老人家说得好。 人是什么? 人的本质就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她乱糟糟地想着,作为肉身存在的、生物意义上的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是空空如也的皮囊也不对,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脑子的,会思考很多事情。 那么,面前这个总是追着她看的小孩儿是什么东西? 因为吃了一颗糖,胆子倒是更大了。 她不想跟这个小孩儿产生社会关系交集,但她能力不佳搞不定这小孩儿,导致这个麻烦精登堂入室,不但搅乱了她的社会关系系统,还搅乱了她的生物载体系统。 周淙不理会赖进书房的温且寒,认真地扫描着今天跟黎教授最后核过的那些稿子,打算输出成PDF发邮件给刘庆梁,她不想去风物传媒当面交纸稿。 温且寒眨巴着眼睛看周淙手持扫描仪扫稿子,那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东西,长得像个过安检的检测仪。 她没话找话地跟人搭腔:“淙姐,不是有好多直接照片转PDF或者Word文档的App吗?会员也付不了几个钱,用扫描仪多麻烦。” 周淙不疾不徐道:“老习惯,我以前也这么问前辈,前辈呛我说以前哪有那么多App用。再说了,扫图得用高分辨率。这个扫描仪我用惯了,不觉得麻烦,还是很有感情的。” 温且寒不知道发散到了哪里去,阴阳怪气地说:“哦,恋旧。” 周淙草草应一声:“这么说,也对。” 温且寒作劲儿上头,酸溜溜地问:“留恋用过的旧东西,那从前喜欢过的旧人呢,也留恋吗?” 周淙放下扫描仪,两只手撑着桌面,用一种无奈又疲倦的眼神看着温且寒:“我说咱俩虽说不能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也还没到能吃醋的份儿上呢,你酸的哪门子劲儿?” 温且寒蛮不讲理,发挥撒泼神功,强词夺理:“依我看你就是觉得咱俩还打不着,为什么打不着?因为明明就是你单方面不想打着我。” 周淙掐掐眉心,这人吃饭那会儿不是已经哄好了么,怎么过了俩钟头又成泼皮了。 温且寒仗着那颗糖给的胆子,一边看周淙的眼色一边增加言语冒犯的尺度:“淙姐,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嘴硬!去年我都抓你现行了你还在那儿装,掩耳盗铃地缩柜子里自欺欺人,真没意思。虽然现在咱们之间不存在出不出柜的问题,但在我看来,你还是把自己锁进了柜子里,我扒你柜门烦你烦得不行,你才探出来一点儿哄哄我。” “可我把话说清楚了,你在我这儿没有柜门,我瞧你瞧得清清楚楚,光看还不够,我就想抓手里。” 温且寒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别想着用那些小甜头就能哄住我,我要就要全部。” 周淙被温且寒这番表白弄得头疼,无奈道:“你这是典型的小孩子心气,想要什么就要即刻得到,还特别善变。是谁才说完陪我循序渐进的?这才过多久功夫就翻脸了?” 温且寒不管这个,且隐隐约约觉得周淙并不是很生气,还好脾气地惯着自己,顿时气焰更嚣张起来:“谁小孩子?最低12岁都能承担刑事责任了,我都24了。你不就是大我5岁而已,装什么长辈。” 周淙被气笑了:“你这是不讲理了?” 温且寒振振有词:“小孩子谁讲道理?” 这就是明晃晃的胡搅蛮缠了。 周淙抱着手臂反靠着桌子站着,用一种认真求解的神情看着温且寒,问道:“小温,一直以来我都想不通,你喜欢我什么?” 温且寒脱口而出:“我就喜欢你这种看谁都像看傻子的洒脱劲儿,就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餍足范儿,当然主要是人好看。我承认我是只颜狗,被美人勾魂心甘情愿,就算你拿把刀扎我,我只会想到越疼越爽。” 这回换周淙被噎住,温且寒这说的是人话吗,为什么单个字都能听懂,合起来却无法理解? 她哪有看谁都像看傻子?她哪有什么都不在乎?还有被美人勾魂是什么鬼?越疼越爽又是什么癖好? ----
第61章 坦然
“你来。” 周淙领着温且寒进主卧,打开靠墙的那套柜子的柜门,温且寒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里头就是衣服啊。 “这个柜子里的衣服有一半都是流欢的。”周淙看向柜子的眼神温柔而伤感,连说话语气都带着几分缱绻思念,“你说我留恋旧人,你没说错,在我的心里,永远有一块地方属于流欢。” 温且寒哑口无言,心里百般复杂,根本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又酸又委屈还不能发作。 周淙又指指梳妆台上一支玻璃瓶:“吃饭的时候你说我身上的栀子花香气很好闻——” 温且寒蓦然反应过来,也看向那个造型简约的玻璃瓶,带着些不愿意相信的勉强低声道:“那也是流欢姐用过的香水,是吗?” “不止这些,”周淙又拉开梳妆台的抽屉,“这些零零碎碎里都有流欢的痕迹。” “我们互相穿过的衣服,她睡过的床单,喝过水的杯子,用过的电脑、文具,我审过的她的校样,她的草稿本,还有我们之间短暂的相处记忆,我从来都没打算过要忘记。” 周淙坦然地看着温且寒,毫无保留地向她诉说着自己的心迹:“我不会刻意去记住她,但会经常想起她。想念她的时候,会用她留下来的东西,穿她的衣服,或者用她的香水,也可能戴她的首饰。” 温且寒脸都白了。 “小温,今天那件旗袍是流欢给我定做的28岁生日礼物,她也有同款。” “她那件是月白色的,像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干净,是我亲手烧掉的。” “我还……许了她来世。” 一时间空气静默,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像两座雕塑。 周淙蓦地伸手拿起那支栀子花香水,高举到空中压了几泵,霎时间空气都变成了浓郁的栀子花香雾。 温且寒不错眼珠地看着周淙置身在香气弥漫的空气中,微微仰头闭上了眼睛。 她在想念明流欢,温且寒在心里想着,明流欢死在她们最相爱的年华里,周淙怎么能忘怀。 温且寒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一个人爱而不得的伤悲,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然而总是在某个时刻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仿佛无底洞一样,填什么都填不满。 周淙扭头看向温且寒,苦涩地笑了笑:“旧人会一直都在我心里,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喜欢我吗?” 温且寒似乎没听到这句话,愣愣地追着前头的话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周淙顿了一下:“五月初七。” 五月初七啊,温且寒想到今年端午节周淙受她连累被绑架,她的29岁生日是在昏迷中度过的。 “我的生日是公历十月十一号,”温且寒勉强扯出个笑容看向周淙,“淙姐,到时候你能送我个礼物吗?我会还你一个最好的三十岁生日礼物。” 周淙诧异地看着温且寒,小孩儿这意思是还想跟她在一起。 “流欢姐从前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温且寒定定地盯着柜子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把柜门关上,“应该的,在心里为爱过的人留个地方才是人之常情。如果爱过的人那么容易就踢到一边去,那肯定没有用心爱过,要不然就是薄情。” 温且寒没再摆出一副无赖模样撒泼,反而很认真地抱了抱周淙:“我就知道我喜欢的人,一定是个情深义重的好人,我也是很讲道理的,怎么会跟故去的人过不去?” “我应该感激流欢姐的,是她让我没错过你。” 周淙静静地站在那里,感觉到温且寒拉起她的左手,温柔地抚摸着那枚戴在小指上的尾戒,“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淙姐,我不嫉妒流欢姐,我只需要你心里的一个小角落就可以了。” * 翌日清晨,周淙晨练结束后,换了一身衣服,藏蓝色衬衫扎在黑色西装裤里,温且寒以为她要去上班,毕竟七月也没几天了,提前就职也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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