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淙平静地跟温且寒对视,眸中一丝情绪都没有:“规矩,第二条。” 温且寒骤然松手,气不打一处来,还憋着劲儿推了一把周淙,“你真会煞风景!” 第二条是什么鬼啊? 温且寒气呼呼地走到冰箱前定睛一看,妈的,第二条是“不许性骚扰房东”。 十五分钟后,冲过澡的两个人互不搭话,周淙在书房里不知道忙什么,只听着打印机忙呼呼地吐了半天纸,温且寒窝在沙发上划拉手机。 世路役役,最易没溺——出自《了凡四训》,大意是讲世人忙忙碌碌追名逐利,最容易因此而迷失自我。 搞什么啊,一天天地拉单杠就为了上去看一眼名言警句,警告自己不要忘记初心? 温且寒闷着头把《了凡四训》给读了一遍,读得头都大了,古人一天天的怎么想那么多啊。 难道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代沟? 都说三岁一个代沟,她跟周淙差五岁,那俩人之间勉强也就隔着两条沟。 不就是两条沟嘛,又不是绝壁天堑,温且寒还不信自己就跨不过去了。瞥眼看见周淙的保温杯在茶几上放着,她立刻给人沏了杯玫瑰花茶给送进书房。 周淙已经关了电脑,正坐在书桌前整理打印出来的一沓纸张,抬眼看见温且寒,问道:“你需要用书桌还是打印机?” 温且寒把保温杯放在桌角,也不退出去,就站在门口说:“不用,上周挺闲的,师傅就赏了我几份起诉书写。” “哦,”周淙不再说话,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笔,温且寒这才注意到她打印出来的纸张上满满的都是字,“你这是看书稿呢,你上班了?” “没有,之前负责的一位老教授的书,出版社返稿回来了,我整理下有疑问的地方,要登门去找教授一一解决。”周淙又抬眼看看温且寒,眼里似有疑问,但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八月入职新公司,其实最近已经开始做点相关工作了。” 谭竞眉是个急性子,看不得周淙窝在家里享清闲,给周淙发了一堆不成熟的选题构思,周淙果然上钩,最近总出门就是约了相熟的人聊聊行情,也走访线下实体书店看看情况…… 所以说,她实际上已经开始为明光文化工作了。 温且寒听得一肚子恼火,理解不了周淙为什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跟她聊这些,好像刚才的暧昧拉扯不存在一样,这人都不觉得尴尬或者纠结吗? 如果一点都不纠结的话,那岂不是说明她压根儿就不在乎? 温且寒迅速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决定单方面推动局势。 “淙姐,我不知道你让我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世路役役,最易没溺,这话对我没用。我不追逐名利,也轻易不会迷失自我。你是做书的,看书多,想法多,心思又软又敏感。我是看法条的,满肚子都是衡量和算计,可我不会算到你身上。” “我又没犯法,你想算我身上也做不到,”周淙这么一接,一下子整的温且寒都不会了,瞬间忘了自己先前捋好的话,好半天才想起来她要说什么。 “你别打岔。你们文化人看的书我看得少,但我知道《了凡四训》里还有一句话人气很高,叫‘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就不懂你这么通透的人,为什么总是陷在过去不肯出来,有人拉着你拦着你吗?”温且寒这话说的不客气,反正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忍一时可以,总让她憋着那不行,她能憋死。 周淙坐在椅子上,还是一副淡定如云的模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过尽千帆的松弛感,却也让人觉得冷漠而疏离。 温且寒一鼓作气继续说:“柯婷伤害了你,你不愿意跟人再亲近;流欢姐她活不久,你倒是不设防,结果把自己搭里头出不来。我头铁,不信邪,硬是挤到你身边来,其实这也不仅仅是给了我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开始新生活,对不对?” “你说得对,但我——” “你别但是,但凡说但是,都是给自己找借口。” 温且寒粗暴地打断周淙,开始义愤填膺地控诉她:“你既然给了你我机会,那你动一动啊,你嘴上说着给机会,可行为上呢?你还是缩在壳子里一动不动,我觉得用撬杠都撬不动。” 周淙抿了抿唇,把想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好,你不想动,可以,”温且寒鼻头一酸,使劲吸了吸鼻子,“我只当是拿撬杠撬石头,但我撬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抗拒?你哪怕试着配合一点点呢?循序渐进?” “对,就是这个词儿!”温且寒又吸了吸鼻子,“我又没让你现在做出什么答复!” 周淙靠在椅子里,右手支在桌子上拿笔一下一下地轻磕着桌面,听完温且寒的控诉,轻轻地“嗯”了一声,“听到了,对不起啊,辛苦你了。” 温且寒酝酿了一肚子反驳的话,就等着对付周淙狡辩呢,势必要把她辩个哑口无言,让她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态度和逻辑充满了问题,结果这人轻飘飘地认了个错,一下把温且寒给噎住了。 “你,你……”温且寒“你”了好几声,硬是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满肚子都是气恼和无奈,特别想敲开周淙的脑子看看她是不是跟别人长得不一样,怎么能这么坏! 周淙看着温且寒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的,暗暗的有点想笑,她可真是能耐,看把小孩儿给气得,没人样儿了都。 温且寒撒气儿撒了一半让人给抽了气门芯儿,自觉道行太浅,对上周淙毫无胜算,垂头丧气地准备认输,打算说声“晚安”回去睡觉养精蓄锐,刚一抬头却见周淙站了起来。 两个人隔着个桌角四目相对,周淙弯起嘴角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缓缓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温且寒,还跟拍小孩儿一样拍了拍她的背:“好啦,刚才没有抱你,现在补上。” 温且寒像只骤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一样,差点活活哽死自己,等她反应过来想回抱住周淙的时候,周淙松开了手,顺势刮了刮她的鼻尖:“乖,睡觉去吧,我有点工作要处理,晚安。” 温且寒梦游一样转过身,听着书房的门在她背后轻轻关上,脑子里放着烟花,胸腔里敲着锣鼓,往自己房间走了两步后骤然拐了个弯儿钻进了主卧里。 一夜酣梦,醒来时怅然若失,周淙睡在了次卧。
温且寒追着周淙去晨跑,五公里坚持下来生生把自己累成死狗,两个人在小区的长椅上坐着落汗,周淙昨夜没有预约粥,干脆在路边早点摊上随意买了些餐食。 温且寒捧着杯甜豆浆一口气灌完,接连吃了三个小笼包才缓过来一点劲儿,瞥眼瞧见周淙的米酒才喝了小半杯,包子还一个都没有动,吃相相当文雅。 她注意到周淙坐得笔直,也下意识地收了收自己那半瘫的姿势,突然回想起周淙平时在家里坐沙发、坐椅子都很少弯腰弓背,看手机都是举起来以避免勾着脑袋,此人大部分时间姿态都很挺拔。 美人为什么360°都没有死角呢,温且寒看周淙看出了答案,因为人家就是没有死角。 有流浪猫不远不近地蹲在一边看着她们,周淙捏出一个包子放到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上,小猫走走退退又停停地磨蹭了一会儿才过来,警惕地飞着耳朵呲着毛呼呼大吃。 周淙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餐,起身拍拍手:“走了,回家。” 到家冲完澡,周淙把头发编了编,两边两条麻花辫拢起了一半头发,剩下的自然垂着,然后素颜扫了扫眉,以手指抹着口红压了压唇,温且寒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你要出门?” 从房东和房客的角度来看,这样的问题有些过界,去看黎教授不会晚归,是用不着报备的事情,可温且寒问了。 周淙侧过身子观察自己的发辫,随口答道:“嗯,就昨天那个返稿,我去见一见教授。有一阵子没去看过了。” ----
第60章 恋旧
原来是去看老师啊。 周淙手上拿着个绒花的木簪比了一下,娴熟地抓起编成辫子的两股头发绾了个斜插簪头的发髻,这才进屋去换衣服。 温且寒盯着人弄好头发才迟钝地“哦”了一声,方才她差点想过去帮人簪发,想想都觉得好浪漫,结果突然想起来她并不会,只能悻悻作罢。 过了一会儿,周淙换好衣服出来,她穿一身水红色的改良短袖旗袍,除了衣襟上有一点刺绣滚边之外毫无装饰,腰身曲线很合体,但不紧绷,裙长过膝,略微遮了一小截小腿。 周淙肤色白皙,总令人能联想到温润如玉那种质感,水红色配她,美得纯粹、安静又张扬。 温且寒仿佛见到了民国年代剧里那种出身的大小姐,觉得周淙身上很有种大家闺秀的贤淑气质,端庄清隽。 周淙走去玄关把她惯用的那只造型冷硬的方形包摘掉了长挎带,将包拎在手里,换上一双中跟的米白色皮鞋。 温且寒又闻到隐隐的栀子花香气,她愣愣地看着,待人动了两步才发现周淙旗袍里面还穿的有衬裙,走动之间能从下摆看到衬裙若隐若现的花边。 她暗暗地想着,好讲究啊,见德高望重的师长要穿得好看且得体,面容略微修饰一下,主要就是一个清水出芙蓉,香水也是自然怡人的味道…… 温且寒最迷周淙的就是这种不好形容的轻熟女性的味道,入眼一看就给人一种成熟、睿智和淡然的气质,就像一年前她被这个女人一眼鲨到的那天,周淙米色西装里搭着一条烟紫色修身长裙,裙摆流苏在走动间会扫到小腿,细高跟轻轻敲在地上,像珍珠落在她心上。 大门都关了半天了,温且寒还立在门口发愣,许久才平复下心里如细微电流经过般的躁动。 她蓦地回忆起青春期取向觉醒时的日子,看到心仪的女孩子会有想要的冲动,想知道薄薄衣裙下的皮肤会不会潮热发红,想一寸一厘地感受丰盈柔软的身姿曲线,想看对方会不会跟她一样渴求悸动。 此刻,她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取向觉醒的那一刻,想要那个出门前跟她挥手说再见的周淙,想到满身皮肤都跟着这股躁动发潮,想到心尖酥麻,连裹在衣衫下的筋骨皮肉都孤寂难耐。
温且寒毛毛躁躁地在家里消磨半日,笨手笨脚地做好了一顿饭,捧着烫了个水泡的手,终于在黄昏时分盼到周淙回家,邀功一样地上去跟人表功:“淙姐,我把粥烧好了,还做了个青菜炒草菇,还学会了凉拌茼蒿,不过茼蒿好像焯过劲儿了。” 周淙换了居家的短袖套装,随手把头发团起来,又变成一个温婉姐姐的模样,洗了手拿起筷子尝了尝两道菜,“可以啊,小温,进步很大呀,独立生活指日可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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