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无奈道:“那你快和她们一起走吧,这个天气,也真是服了她们了。” …… 天寒地冻,冷风从袖口钻进去,钢刀似的刮着骨头。 王霁把袖口拢在一块,道:“干嘛把我叫这来,琴荷不是让我们在偏房里烤火么。” 陈宴望着天空。 过了 今夜便是一年的开头,天上只有一轮残月,星星亦被云层遮挡,夜空只是漆黑一片。 她微皱着眉:“问你些话,不想叫琴荷听到了。” 王霁道:“什么话,我倒是想问,你和那北梁侯,怎么混得那么熟悉的,看来那北梁侯很平易近人啊。” 陈宴瞟了王霁一眼,道:“她是地坤。” 王霁顿时目瞪口呆,半晌道:“陛下知道么?” “知道啊,陛下估计很早就知道。” 陈宴之前就猜陛下可能知道,这次会面,自然也向陛下汇报了这件事,而陛下果然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只说:“你多多劝慰她,告诉她,朕并非在意此事的迂腐之辈,而只希望看个人的能力。” 王霁颇为感慨:“陛下连北梁侯都没见过吧,居然就知道这事,看来真是有神仙手段。” 她这么说完,突然想到什么,骤然紧紧盯着陈宴,道:“那你和北梁侯……?” 陈宴立刻反驳:“我们没什么,别说这个了,我倒想问问,薄孟商和阿枝是怎么回事,真的在一起了?可有婚书?” 王霁点头,又摇头:“婚书没有,但每日很甜蜜的样子,想来是迟早的事。” 陈宴接着问:“那薄孟商的父母知道她们两人的事么?” 王霁又摇头:“应该是不知吧,只当是同僚间互动较多些。” 陈宴冷笑道:“那不就是无媒苟合么。” 王霁瞪大眼睛,愤愤看着陈宴:“你这话太过分了,若是被阿枝听到,平白伤她的心。” 陈宴道:“她总是这样的性子,从前待孙家人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迟早被人拆骨入腹,还觉得对不起别人吧。” 王霁皱起眉头:“你为何总是如此,你……你不会是喜欢……” 这句话不等说完便被陈宴打断:“闭嘴,那是不可能的事。” 王霁揉了揉鼻子,她松了口气,问:“那是为什么,是从前遇到过什么事么?” 陈宴沉默下来。 王霁看陈宴那个样子,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也不知怎么继续开口,过了半天,觉得这么吹冷风也不是个事,便小声问:“是你认识的人……?” 陈宴叹了口气 :“从前,认识一个同村的姐姐,喜欢上了族长家的儿子,便是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后来……后来便被抛弃了,她不甘心,想讨个公道,反而被家人觉得丢脸,绑在柴房……那也是腊月,也不知道那个晚上是怎么熬的,第二天早上太阳一出来,我去看她,她已经走了……” 王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活活冻死了啊。” 陈宴脸上又露出冷意来:“这世上的有权者,本就是最喜欢践踏弱小者的真心的。” 这故事实在令人骇然,但仔细想来,却又好像很寻常。 王霁低着头发了会儿呆,想到薄孟商,觉得薄孟商似乎不至于如此,更重要的是,其实阿枝也不是个寻常姑娘啊。 她抬头想说话,却看见陈宴双目失焦,望着虚空,眼神空落落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霁若有所悟,开口道:“你眼下在说的是谁,是薄孟商,还是北梁侯,这话又是在对谁说,是对阿枝,还是自己?” 陈宴紧紧抿着嘴,不言语了。 王霁叹了口气,望向不远处宣室殿里漏出的灯火。 要说起来,陛下便是这世上最高的当权者,那陈宴又怎么想陛下呢? 但是这事就不好问了,问多了,都显得别有用心似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如今也身居高位了,何必把自己放在如此低的位置,年前空缺了许多职位,都一一填上,陛下却留了一个京兆尹的位置,我看就是留给你的,你再磨一磨自己,未来做上廷尉令也未可知啊。” 陈宴闻言倒是笑了:“陛下高看我了,我可不会治民。” 王霁道:“我算是知道,你就是又卑又亢。” 陈宴翻了个白眼,正想反驳,宣室殿的门开了,远远传来吱呀一声。 两人回头,看见霍平生从宣室殿出来了。 陛下也跟在她身边,竟是一直把她送下了阶梯,又缓缓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你们俩聊什么呢,莫不是结党营私?”傅平安笑看着她们。 王霁忙道:“臣可不想和她结党,刚回来,就忙着教训臣呢。” 傅平安便说:“教训什么呢,是说你太惫懒了么?” 陈宴道:“对,臣叫 她出来吹吹冷风,是锻炼意志力的,她还抱怨。” 傅平安道:“那倒也不用,确实太冷了,你们还要回去,便快些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放个假。” “谢陛下。” 又说了几句话,三人结伴而走,傅平安看了一会儿三人的背影,也转身往回走。 只是便走又边问琴荷:“皇后回去了么?” 琴荷道:“皇后已经回景和宫了,和霍将军两人聊了些生活琐事之后,霍将军提到了英国公与英国公夫人,娘娘看着是想家人了,有些难过,便回去了。” 傅平安闻言,喃喃道:“想家人么……” 确实,便是她,也是进宫第一年的时候最想家人。 虽然当时,她已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她想了想,对琴荷道:“咱们也很久没像小时候那样出宫了,你去准备一下,初五的时候,晚上好像没什么事,朕要带皇后出宫一趟,去霍府。” 琴荷笑道:“那该刚才和霍将军她们说一下。” 傅平安道:“可不是么,你追上去说一下,她们应该是没走远。” 琴荷领命,忙小跑着去了。 傅平安回头看着,亦忍不住微微抿起嘴来。 洛琼花会开心么? 她忍不住有些小紧张地想。!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年初五的早上,细雪仍纷纷落着,一打开房门,锃亮雪光便叫人睁不开眼睛。 阿枝微眯着眼睛,看见陈宴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在雪地里站着,像是煞白雪光中笔直立着的一杆红缨枪似的,她愣了愣,又看见后面的宋霖,笑容温和地冲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她忙要行礼,宋霖一摆手道:“不要多礼,过年嘛,开心些。” 阿枝笑着点了点头,问:“吃中饭了么,要不要一起吃点。” 宋霖道:“吃了过来的,想着你们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阿枝道:“怎么也不需要麻烦您出手的。” 一来一回的,竟然都是宋霖和阿枝在对话,过了一会儿,阿枝觉得有点奇怪了,抬头瞥了眼陈宴。 陈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阿枝便猜到陈宴肯定是听王霁说了她和薄孟商的事,对这事,她自有自己的打算,却也不好和别人多说什么,便挪开目光道:“那一起去后院看看吧。” 陈宴正要跟上,宋霖拉了下她的手,陈宴便停住脚步,道:“这株梅花好看,我们再赏赏。” 阿枝道:“也行,反正你知道路,你们习武之人,大约是不怕冷。” 她笑着走了,陈宴面向宋霖,问:“有什么事么?” 如今,她倒也能分辨出,宋霖什么样子是有话要说,什么样子是单纯的动手动脚。 宋霖这几日也是忍到极限了,直接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孙正使?” 陈宴愕然一怔,呆住了。 宋霖这几日也是赶了不少场子,知晓了京中的许多情况。 如今这孙正使王尚书,再加个拱仪司司长祝澄,全是天子面前的大红人,她能一进京就熟悉上,简直叫不少人犯了红眼病。 但是她却只知道了一桩,那便是陈宴和孙绿枝王霁,确实交情甚笃。 她一开始便总感觉陈宴格外关注孙正使些,每次见面,这念头又加深,开始知道孙正使有知己,松了口气,后来知道两人其实也没真定下来,一口气又提起来。 陈宴每次目光扫过孙正使,宋霖就在心里想,她不会是想撬墙角吧? 眼下见陈宴呆滞 ,她更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心中酸涩,又有些不甘,板起脸骂道:“你这样不地道,也不道德。” 陈宴都快听笑了,她把阿枝顶多是当个姐姐,绝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转念又想,这说不定是断了宋霖念想的好办法,便含糊道:“我早说过我有喜欢的人。” “但你喜欢的人也有喜欢的人!” “……说什么绕口令呢,这感情的事,哪是自己能控制的。” 宋霖气笑了,冷笑道:“我还真以为你能控制呢。” 这么说完,转身走了。 陈宴望着宋霖的背影,松了口气,但心中某个角落却好像有塌陷下去,她茫茫然不知所措,回过头,看见薄孟商站在游廊下,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陈宴:“……啊,我……” 薄孟商也转身快步走了。 …… 傅平安想着要给洛琼花一个惊喜,于是到了初五中午吃完饭,才决定宣布这件事情。 结果初五中午,两湖郡来了个急报,说是有人聚众闹事,其中似乎有太平道的手笔,傅平安是早就吩咐了,说如果折子和太平道有关,一定要报上来,于是匆匆去看,结果看了折子之后,又觉得这事好像是官员大惊小怪。 这事之前就有人报过,虽是与太平道有关,但好像更多是民事纠纷。 傅平安记下这官员的名字,又回了景和宫,琴荷说洛琼花觉得冷,去暖阁看书了。 她就进了暖阁,看见洛琼花脱了外套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只探出一个脑袋和一只手,边恍然大悟地点头边翻着书。 傅平安轻手轻脚过去,正准备吓她一跳,洛琼花在她靠到矮塌边时突然抬头,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什么意思?” “……情感要有节制,不要因为感情上的波动,影响到了实际的生活和正事吧。” “那可真难。” “所以才是圣人值得称赞的品格啊,不过朕看,圣人喜欢将两种相反的品性结合起来称赞,实际上大约是种中庸。” “中庸是好是坏?” “圣人推崇,自是好的,只是情理上,朕倒是不太喜欢太中庸的人……” 她低头瞧着洛琼花,桃红的锦被里裹着 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蓬松的发丝凌乱拢在脸侧,傅平安伸手替洛琼花整理头发,冷不丁触到对方的脸颊,只觉得那脸又滑又软又烫,又渐渐泛起红晕来。 她心中一动,不禁又想起昨夜温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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