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细细说起了那时战场上的情况。 傅平安听着听着,却不觉走了点神。 此时洛琼花应该也见到霍平生了吧? 她们在聊什么呢? …… 霍平生一见到洛琼花,其实便想说大哥还活着的事。 但是宫人在侧,就算是她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便只先打量了洛琼花一会儿后道:“阿花,你变化好大。” 结果这句话一出口,洛琼花身边一个长着年画娃娃般圆脸的宫女便重重咳嗽了两声,然后笑道:“小将军,您可不能再称呼娘娘的闺名了。” 霍平生很尴尬。 犹豫了半天,结果还是说错了话。 洛琼花也有些尴尬,掩嘴轻声道:“孤私下和霍军侯说几句话,你们能不能退远些?” 静月有些为难:“娘娘,按理说,您的吩咐咱们没有不听的道理,可是如此不合规矩,若是有多嘴的传出去了,难免对您名声有害。” 这话是说,便是陛下没有意见,那些文官的嘴又哪里是好相与的。 也是。 洛琼花和霍平生相对互望了一眼,静月又低声道:“小将军,你都没有行礼……” 霍平生忙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并忙说了句:“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这么说完,总感觉有些别扭,又偷偷瞧了洛琼花一眼。 却看见洛琼花正捂着嘴偷笑。 这一下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霍平生站起来坐下,与洛琼花相视一笑,洛琼花道:“孤的变化很大么,其实,最近有看不少书。” “你从前也爱看书呀。” “不一样,从前爱看的都是杂书,如今看从前觉得很无聊的经史,这才发现,经史果然叫人受益良多。” 霍平生却说:“我却是因为去了沙场,才发现沙场需要随机应变,兵书上说的东西,不可尽信,又或者说,要圆融地去筛选。” “也是,有些便是书上看得再多,旁人说得太多,也不如亲历一番更叫人明白。” 霍平生想了想自己的经历,点头道:“是呢,或许这就是老话说的长大吧,人总要长大。” 洛琼花亦点头称是,又说:“其实还是长大好点。” 如今她要做的事多了很多,要学的东西也多了很多,这几个月之间,更是经历了许许多多过去十几年从未经历过的事。 开始有些害怕迷茫,但是渐渐却也有满足。 她想,什么都不用想自然是一种幸福,可是开始拨开云雾看清世界的真相,显然亦是一种幸福。 寥寥数语,两人都知道在这段时间,双方成长了不少。 短暂沉默,洛琼花又问:“父亲在漠北可安好?” 霍平生道:“我并非中军帐中将士,也不清楚,只是离别之事见面,英国公面色红润声音洪亮,看起来身体很好。” 洛琼花只听到这样的形容,便莫名鼻头酸涩。 她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父亲了。 从前在家中,父亲还可亲手教她练剑,那时她怎么就不觉得,那是需要珍惜的,难得的日子呢? 情绪海浪奔涌般而来,但是她忍住了,飞快转移话题道:“可见了卓君?” “见了,白天就是去家中吃的饭,她原来开了家香料铺,还卖胭脂水粉。” 洛琼花一愣:“她开铺子?”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淡淡艳羡。 霍平生不查,只说:“是啊,我都觉得奇怪,她这样的性子,不会和客人吵起来么。” 洛琼花闻言被逗笑,那丝情绪也就如烟云般消散了,而是说:“那你是小瞧了她,她只是爱在你面前胡闹。” 霍平生摇头,又说:“不过,今天听她说起,好像也是因为你母亲在帮她。” “阿娘?” “对,今天一下午,听她提起好多次常夫人。” “这样,真好,孤也有数月没有见到阿娘了……” 这下终于还是没忍住,洛琼花低下头,眼眶开始发热。 霍平生一见,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该提到常夫人,一时有些后悔,正想着要怎么转换下话题,门外有人来报:“娘娘和霍小将军可聊好了,陛下那边想见小将军呢。” 霍平生只好站起来,但又忍不住转头望着洛琼花,出声道:“娘娘,您……” 您过得开心么? 想这么问,又觉得不该这么问。 霍平生匆匆扫了眼在场的诸人,只觉得他们的眼睛好像都盯着自己,等着自己要说出什么话来。 她只好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只说了一句:“……您保重身体。” 转身便出了房门。!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或许是因为刚从书房出来,有个对比,霍平生一进宣室殿,便觉得宣室殿空旷冷寂。 屋舍高大而宽阔,便是四处都点了烛火,烛光也照不亮整个房间,总有漆黑的角落看上去是蔓延到无边的黑寂里去,显得殿宇更加没有边际的庞大。 而在这庞大的屋舍之内,陛下站在阶梯之上,灯火的中央,沉静而高贵,便更像是高高在上的天人了。 总感觉和印象里小时候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想起路上所听到的传闻,直到陛下叫她:“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霍平生忙跪地行礼,陛下却没立刻叫她起来,她心中难免有些慌乱,手心渗出冷汗来。 半晌,她听见陛下问:“你可知自己该当何罪?” 霍平生心里一凉,虽有准备,还是委屈起来,道:“此事说来话长,并非只是表面上这样。” 傅平安道:“那你就细细说一遍吧。” 霍平生来之前还是打过腹稿的,但是和洛琼花聊完,已经忘了一半,如今被傅平安一吓,剩下一半也忘了,于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起来,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明白了。 “……开始时不回来,是因为受了重伤,便是到了今天,大哥也是站不起来的,后来是因为消息不通,也不知道卢川是不是还活着,后来卑职找了大哥和袁姐姐,他们才知道了这件事,陛下,大哥绝不是逃兵,他是想好要为大魏战死也无妨的,后来卑职能找到鬼戎后方,其实也是因为袁姐姐的消息。” 傅平安问她:“你口中的袁姐姐是谁?” 霍平生这才意识到,她脱口而出把袁凤来给卖了。 “袁姐姐……袁姐姐是魏人,如今在漠北生活。”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大漠中生活啊。” 霍平生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 傅平安便长叹道:“不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这样的义士远遁大漠,这便是朕做的还不够好了。” 霍平生惊讶地抬起头来。 幽黄灯火之中,陛下笑看着她,冲她招手道:“你过来,同朕说说,你是如何深入大漠,找到鬼戎后方的。” 霍平生惊讶地上前 去,陛下则下来,拉着她就在台阶坐下了。 台阶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子,不冷,反而叫霍平生想起在漠北也多是坐在地上,不禁也回想起在漠北的日子。 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没什么好讲的,都是很枯燥的事,并不有趣,只是找对了路罢了。” 傅平安笑道:“朕当然知道,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霍平生点头:“我知道。”这话是说,真正会打仗的人,打的都是有把握的仗,看起来反而是不凸显自己的能力的。 傅平安道:“所以你如今还不能算是个善战者,因为你这仗,以少胜多,直取敌营,打的却是太漂亮了。” 霍平生愣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陛下应该是在夸她,忍不住笑了。 于是她细细说了,从看天象,到寻找水源,从东胡西胡人的区别,说到用水果酿的酒的味道。 自然也说起战斗,说第一次把刀扎进敌人的躯体的时候,热血沸腾,事后却也有些后怕。 傅平安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感慨:“若是有机会,朕也想去漠北瞧瞧。” 霍平生喜欢漠北,闻言便说:“是可以去看看,那边与魏京不同,总感觉天空都更高远些,陛下是天下之主,想去便能去啊。” 傅平安笑笑不说话,又道:“这些事有告诉皇后么?” 霍平生呆了一下,摇头:“这……没说。” “怎么不说呢?” “没敢说,一进房间,便觉得被人盯着似的,怪吓人的。” 傅平安闻言,先是有些惊讶,突然又想起,在遥远的记忆中,自己初到皇宫,似乎也确实有这样的印象。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傅平安突然想到弹幕总说洛琼花现在看起来变了,便又忍不住问:“你觉得皇后看起来,和从前有什么变化?” 霍平生觉得这问题好像有些敏感,想了想,斟酌词句道:“皇后娘娘看起来……更有学识了。” “就这么?” 霍平生偷偷瞟了眼傅平安。 她仍记得小时候那个苍白虚弱的女孩,那个时候,她有时几乎会忘记这个人是天子。 但 现在却好像没办法忘记。 是自己变了,还是陛下变了呢? 她缓缓道:“不好说,总归是有些变化,难道陛下不觉得,我也有些变化么?” 傅平安愕然片刻,随即道:“确实。” 霍平生鼓起勇气,大着胆子道:“陛下,你觉得大哥的腿还有救么,他还能站起来么?” 她怕傅平安觉得她得寸进尺,又忙补充:“只是在城外听说,陛下都能让常庸生子,觉得陛下……陛下或许有可能有办法。” 傅平安便细细问了霍征茂的症状,并同时瞟了下弹幕—— 【不更新秃头:腿既然还在,应该就有办法吧】 【拉拉人:那不是的,若是神经坏死,那更难治疗】 【长安花:如果只是部分神经,做做针灸?】 【红烧肉:那个基因药剂可能也能起点作用】 【聊赠一枝春:别了吧,那个药那么贵,要是没用,不是完全浪费了?】 她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她道:“回头朕叫太医过去看看,放心,既是为国受伤,朕不会叫他受委屈的。” 霍平生心生感动,忙要下跪行礼,傅平安扶住她,说:“这是朕应做的事。” 霍平生鼻头发酸,几乎要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们对话稍停顿的功夫,琴荷悄然出现在门口,低声道:“陛下,夜已深了,是叫霍将军留宿么?” 傅平安道:“是啊,已经晚了,今日便宿在宫中吧。” 霍平生却摇头:“不了,答应了大哥和卓君说要回去的,而且,也叫陈将军在外面等我。” 傅平安惊讶道:“是么,陈宴还在外面?” 琴荷笑了,说:“可不止呢,王尚书也在外面,奴婢看两人就在外面说悄悄话,还非要站在空地上,也说了不少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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