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平生沉默下来。 其实她已经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 也不知道走了哪个方向,陈宴和宋霖发现了一片沙柳林。 她们就忙进了沙柳林,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主要是阴天,看不见星星和月亮。”宋霖这么说,“若是平时,我不至于分辨不了方向。” 陈宴道:“我信。” 她这话语气很普通,但宋霖不知怎么,就觉得她在嘲笑自己。 这不对啊,明明陈宴也找不到路,凭什么不是自己嘲笑她? 宋霖道:“你不也找不到。” 陈宴点头:“对。” 宋霖:“……” 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更嘲讽了。 宋霖缩了缩脖子,愤愤不平地贴到了陈宴的胳膊上。 陈宴本来想挪开,感觉到宋霖在轻微地颤抖,就不动了。 她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了:“抱歉,明明是我要追上来,结果不仅人追丢了,还迷路了。” 宋霖感觉到陈宴没躲,心里忍不住偷偷地笑。 她从小练武,其实根本不冷,现在就是装的。 陈宴平日里跟个石头似的油盐不进,没想到还会怜香惜玉。 “……没事,等明天天亮,我们就能分辨方向了。”宋霖轻声说。 她偷偷偏头看对方。 她确实挺喜欢陈宴。 但是昨日之前,她也说不清是哪种喜欢。 陈宴撞破了她的身份,又和平日在漠北见到的人不同,她皮肤白皙,身姿挺拔,带着点魏京贵族的矜贵,却又仿佛有些吊儿郎当。 说不上来。 就是挺喜欢。 没人教她该怎么对待喜欢的人,她就学那些勾栏里的伎俩,骗也好捆也好,把对方搞到身边来。 然后睡她。 可昨日当对方说出“我不是伶 人,也不是伎子”的时候,宋霖突然就有点明白过来了。 她不该这么对喜欢的人。 至少,不应该让对方觉得屈辱。 所以她就追过来了。 她想她得解释一下。 可是如今夜色沉沉,风沙重重,她就紧紧挨在陈宴身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喜欢你。 还是我想睡你? 她眯上了眼睛,头一点点挨在了陈宴的肩上。 体温透过布料传递到她的身上。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一块带着温度的布巾,把她的上半身都裹了起来。 布巾上带着皂角和一种别的什么味道。 不是那种明确可以称之为香味的味道,但是很好闻,很清新,像是雨后挂在叶子上的雨水。 叫她半梦半醒之中,似乎离开漠北,去到了江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亮起,宋霖也睁开了眼睛。 她心想,原来那边是东边,于是偏头,想要告诉陈宴。 陈宴的脸颊就在身侧,她偏头,嘴唇滑过了对方的耳垂。 宋霖莫名咽了口口水。 她又忍不住靠近,陈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边扭头一边抬手推开了她的脸。 “你在干嘛?”陈宴很警惕地问。 宋霖皱了皱鼻子:“假正经。” 陈宴道:“北梁侯这是装天乾装久了,所以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宋霖盯着陈宴:“我清楚得很。” 晨光落在对方的脸上,于是对方微微眯起眼睛,薄薄的眼皮遮住琥珀色的瞳仁,光线直射之下,上面有花一般的纹路,睫毛浓密卷翘,眼尾上挑,工笔画一般描出一条细细的尾巴。 宋霖忍不住开口:“你最好看就是这双眼睛,让人想要挖下来。” 陈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不是人话。” 宋霖冷哼:“我又不会真的挖。” 她清醒了,戳了戳陈宴的肩膀:“对了,你知道我几岁,我还不知道你几岁呢。” 陈宴道:“四十出头吧。” 宋霖翻了个白眼:“你猜我信不信。” 她又问:“那你在南边有没有喜欢的人。” 陈宴扬起眉毛:“有啊,还不少,我都几岁了,又不是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好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快回去吧。” 宋霖站起来,看着陈宴整理衣摆,拍着布料上的砂砾。 她突然笑了,带着点得意:“……但是你没有经验。” 陈宴脊背微僵:“……胡扯,你凭什么那么说?” “哼,我就知道。” 话音刚落,沙柳林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随后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宋霖转身抬头,看见霍平生正站在沙柳林中,呆呆看着她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 宋霖回头看了眼陈宴。 两人四目相对,传递着同样的信号—— 绝对不能说自己迷路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多少是有些紧张。 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是—— “昨晚夜色不错。” 霍平生的表情眼看着就更困惑了。 昨晚天色阴沉,阴云密布,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幸好宋霖反客为主,突然开口:“那你为什么会在这?” 霍平生的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 “……我……我也觉得昨晚夜色不错。” 陈宴:“……” 宋霖在这会儿显得非常沉着,她微笑着看着霍平生,道:“你猜我信不信啊。” 霍平生心里有鬼,自然也就没有功夫去探究宋霖和陈宴在干什么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宋霖便喝问道:“你最好说清楚点,念在陛下信任你,你若是愿意自觉说出自己在说什么,并且不是危害国家的事,我们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宴斜觑了一眼宋霖。 ……挺会说场面话。 霍平生显然是被吓住了,面上表情丰富多彩,过了一会儿,她看了看天色,道:“你们……等我一下,现在牧民都起床了,你们不好进去。” 她就这样又转身走了。 陈宴本想追上去,宋霖把她拉住了:“小心又迷路了。” 陈宴:“……” 这么一打岔,霍平生已经不见了,陈宴道:“你就不怕她跑了?” 宋霖冷哼:“我看她不像,倒是你,看着和她关系不错,结果一点都不相信她?” 陈宴不语。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觉得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两人各挨着棵沙柳站定,宋霖还想搭话,陈宴却打定主意不回,只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发呆。 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霍平生背着一个人过来了。 在霍平生背上的,是一个胡须满脸的男人,穿着打扮完全是个牧民,但陈宴细细分辨眉眼,觉得有些眼熟。 待他们走到近前,陈宴想起来了。 “霍征茂?”她皱起眉头,“你没死?” 霍征茂道:“侥幸没死,只是腿已经废了,之前也一直没有打听到关内的消息,也不知道,竟然当 我战死,还封赏了我。” 三言两语,霍征茂就把事情解释完了。 如此说来,也不能算是对方的错,毕竟他受了如此重的伤,能侥幸存活已经是难得,不能要求对方还要爬回军队去吧? 宋霖见状,物伤其类。 她从前总是想着,若是父兄没死,有一天能活着回来就好。 如今见霍平生的哥哥竟然没死,心中竟然有些高兴,便道:“活着就很好了。” 陈宴却仍拧眉:“谁救得你?” 霍征茂:“只是一个普通牧民。” “普通牧民为何要救你,关外牧民对魏人可也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你穿着兵服,他们不怕惹事不成?” 霍征茂卡了壳,身后却有人道:“得了吧,我就说,他们不可能不叫你供出我来的。” 陈宴便看见从沙柳林中,走出了一个牧民装扮的女人。 “我是袁凤来,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从前认识霍征茂,放羊的时候看见他了,就把他救了,不行?” 袁凤来高昂着头,莫名一副看不上她的样子。 霍征茂忙道:“确实只是偶然,凤来也是魏人,几年前就来漠北生活了,一直只是放羊放牛,做些买卖而已。” 陈宴道:“私自脱离军队,已经有违军令。” 霍征茂急道:“她只是来看我。” 霍平生却道:“某自愿领罚。” 陈宴又说:“霍征茂得回去。” 霍平生有点紧张:“回去了会如何?” 陈宴道:“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宋霖惊诧地望着陈宴。 她觉得陈宴有些太过于冷漠了。 袁凤来急道:“不能回去,咱们难道能不知道那些官府里的勾当,没有足够银钱打点,回去绝没有好下场,如今至少平生有爵位有抚恤金,可以过得挺好。” 霍平生憋着气:“我才不要这些。” 霍征茂:“平生!” 眼看着三个人就要吵起来了,宋霖杵了杵陈宴,低声道:“你不是天子近臣么,之前还跟我打包票呢,说陛下不会责怪我,如今就不能给他们说说好话?” 陈宴道:“这是两 码事。” 她想起当日喝酒,卢川跟她透露出来的,朝廷中收了卢景山贿赂的,远比想象中多,卢景山如今下马,暂时各方平静,卢川假传军令导致霍征茂身死,是个重要的引子。 若是霍征茂活着,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世道,人命是有贵贱的。 “……说起来太复杂,但眼下这个局势,死了确实比活着好,除非……” “除非?” “除非立个大功。” 霍平生耳朵尖,听到了,重复道:“立个大功?” 霍征茂皱眉:“大功哪有那么好立。” 袁凤来眼神微动,嘴上道:“就是。” 但是目光落在了陈宴的身上。 陈宴穿着的皮甲形制,规格极高,属于中军将领。 陈宴也看出袁凤来的眼神别有意味,问:“怎么?这位有话说?” 袁凤来上下打量她:“你是中军将领?你能调动多少人马?” 陈宴道:“那要看去干什么,要不要禀报上司,若正面迎击,依令调兵遣将,可调动三万。” 袁凤来:“偷袭呢?” 陈宴一愣,思索半晌:“便是无令,我也有亲兵一千可随时调动。” 袁凤来有点迟疑:“我这是有个消息,但说实话,不能保证就是对的……鬼戎军队出击之时,实际上,后方部落通常就跟在北方五百里外,这能保证他们打完一场之后能够及时补给。” 陈宴眼睛一亮:“确实,中军帐中也时常疑惑,鬼戎军队到底在哪里补给。” 袁凤来道:“但问题是,如何找到那个正确的方向,我如今是有一个消息,说是这次是在西北五百里外,但……我也知道到时会不会有变,更何况,要深入敌营,也最好等到敌军倾巢而出,到时,正面也需要有人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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