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征茂摇头,遥遥望着东边,叹道:“今上是天子,但并不是神啊……” …… 等从帐篷出来,天都快亮了。 霍平生到底还是没能说服霍征茂,于是独立离开回龙首塞。 袁凤来送了霍平生一程,到了沙柳林,霍平生道:“我以后还可以来么?” 袁凤来道:“没什么不行的,只要是你一个人就行,你认识路么?” 霍平生点头:“认识。” 袁凤来道:“你别说大话,别看路不长,但沙漠地形多变,若天气不好,难辨星辰,你可很难找过来,总之,你要是找不到路了,就等在沙柳林,我会时不时过来看看的。” 霍平生点了点头没反驳,但实际上,她确实觉得这路不难记。 很多人都告诫过她沙漠地形难辨方向难寻的问题,但不知怎么,她在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没有烦恼过这件事情。 告别袁凤来,她默默回到龙首塞,打了盆冷水洗了个脸。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叫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时有马蹄声传来,她抬头,看见陈宴牵着一匹马缓步过来了,马上还放着一些风干的腊肉和布匹。 “醒那么早?”陈宴惊讶地说。 霍平生也很惊讶:“您怎么来了?” 她也有小两个月没有见过陈宴了。 陈宴道:“这不是快重阳了么,过节呢,来看看你,还有,告诉你一个大消息。” 霍平生把马上的肉和布匹都拿了下来,歪头疑惑道:“什么大消息?” 陈宴笑容玩味:“英国公的女儿,认识不。” 霍平生无语:“拜托,阿花,咱们一起长大的,你说我认不认识?”虽然最开始是被瞒得死死的,但后来大哥当了官,陈松如做了丞相,不知怎么的,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对方原来出自那么厉害的家庭,她还有一瞬间产生过不安。 ……但很快就因为洛琼花不着调的举动消失了。 陈宴一脸意味深长:“你现在可不能这样叫她了,她成了皇后了。” 霍平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实际上,这里面是有一个信息差的。 霍平生知道英国公之女是洛琼花,但不知道洛琼花做了皇后。 陈宴在数个月前,王励勖和田安之作为巡按使前来调查卢景山一事时就知道英国公之女要做皇后,但并不知道这人就是洛琼花。 所以她也就一直没跟霍平生说这件事。 更何况,那时候英国公也还在挣扎,甚至想写份折子委婉拒绝这件事,谁都没想到,帝后成婚这件事会进展得那么快。 只一个半月,最新传来的消息,便是已经成婚了。 并且半个朝廷浩浩荡荡前往潜梁山祈福,为了保证战争胜利。 那一天,陈宴看见收到信帛的英国公,整个呆在原地,过了许久,对方把信帛递给她,说:“陈将军,你看看,老夫是不是老眼昏花不认识字了?” 陈宴就结果信帛,匆匆扫了一眼,便忙称恭喜:“恭喜国公成为国丈。” 英国公表情空白。 陈宴也不是没眼力见,自然也看出英国公的惊慌绝对大过于喜悦,但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挤出笑来恭喜呀。 又过了几日,英国醉酒,喃喃自语:“咱们阿花,如何能做皇后啊。” 陈宴便心想,有那么巧的事么,英国公的女儿,也叫阿花?和那个同霍平生走得特别近的女孩儿同名? 心里有了疑窦,她就去找英国公的近侍打听了一下,一下子便打听出来,英国公之女果然是和霍家走得很近的,近侍甚至还疑惑:“您不知道这事么,奴还以为,您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格外照顾霍小将军。” 陈宴笑笑不说话。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陛下的吩咐。 但是她也知道了,原来那个女孩儿,就是英国公之女,实际上,应该叫洛栀。 那……怪不得陛下会选她。 英国公在知道此事之后失魂落魄了足有一个月,某天陈宴看见英国公站在城墙上望着东边天空,望了很久……很久…… 她就和北梁侯宋霖在城墙下望着英国公,宋霖问:“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宴回想了一下那个在萦山把陛下扑 倒的女孩,回答:“……是个很英勇的人。” 宋霖惊讶道:“真的么,我还以为魏京的地坤都是娇滴滴的。” 陈宴又记起了那娇嫩的像是米团子似的脸颊,点头道:“娇也是挺娇。” 宋霖有点同情地望着英国公:“这般地位,却也见不到女儿成婚,也有点……”她把“可怜”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虽然这也是事实。 因为两地路途遥远,传递消息不便,他们收到消息的今天,帝后应该也已经成婚有一个月了。 但是很显然,这件事对于英国公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好事。 他成为国丈的消息一传来,各种贺礼就纷至沓来,原本因为他杀了卢景山,不确定朝廷会有什么反应,而对他多有防范的当地郡守,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顿时变了一个嘴脸,撤掉了所有监视的守军,亲亲热热摆了好几天的宴席。 卢景山那么大一个龙城侯,大家突然就默契地把他给完全忘了。 想来这大概就是皇权的力量。 哪怕卢景山树大根深,只要陛下旗帜鲜明地支持英国公,那么至少明面上没有人敢表现出来什么。 但这时陈宴听到宋霖说英国公“可怜”,却忍不住扭头看着她想,那她岂不是也可怜么,她的父亲,也绝不可能看见她的婚礼了。 她只在心里想,没说出来,宋霖却好像发现了,挑眉道:“怎么,觉得我也可怜?那还不对我负责?” 陈宴忙道:“说笑了。” 这么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其实属下也是父母早亡。” 宋霖便说:“……其实咱们不用比这个。” 陈宴点了点头。 宋霖想了想,又说:“可惜,不能侍奉公婆了。” 陈宴面无表情:“又说笑了。” 北梁侯实在是个怪人,陈宴第一次发觉有人能让她感到那么棘手。 对方每次见面,总要对她说些诸如此类叫她负责的话,但是陈宴却不觉得对方是真对自己情根深种了。 说到底,对方虽然是个假冒的天乾,但想找一些喜欢的对象可太简单了,实在没必要缠上她。 思来想去,陈宴觉得对方是在报复自己。 报复自己看到了她难堪的一幕。 她原本以为时间久了,对方知道自己不会把这事说出去,肯定也就不会再搭理她了,没想到对方愈演愈烈,陈宴只好能躲就躲。 某天晚上叫她去府上吃饭,说是还请了别人,到场只见自己和宋霖,陈宴当即知道不对劲,准备走,门被反锁了。 陈宴:“……”搞这套? 宋霖一袭红裙委地,梳堕马髻,十指纤纤,用花汁染红了甲面。 她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按着一只白瓷酒杯,手指浸在了酒液里,轻轻地搅,水光潋滟,指尖润泽。 “躲我做什么?”宋霖道。 陈宴又开口:“北梁侯说笑……” 宋霖突然把酒杯砸在了陈宴的身上,抬眼看着她,似嗔似娇:“什么都是说笑,敢情我不说正经话,是吧?” 陈宴道:“……北梁侯是不是醉了?” 宋霖挑眉,站起来,笑道:“确实,我醉了,说什么都行的。” 这么说着,双目清明,眼波流转,显然是一点都没醉。 陈宴心想,这可能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宋霖装醉,摇摇晃晃走到陈宴身边,手脚酥软靠在陈宴身上,她用手臂去楼陈宴的脖子,陈宴直直站着,面无表情。 但是每一寸肌肉都是僵的。 宋霖笑:“你别紧张。” 陈宴咬着牙关:“我不是伶人,也不是伎子。” 宋霖一愣:“……我没这个意思。” 陈宴却突然搂住了她的腰,捏住了她的脸,她这下身体真的软了,后腰一弯,被陈宴箍在怀里。 陈宴盯着她的眼睛:“但是如果北梁侯非要,臣也定当尽力而为。” 捏着下巴的手开始下移,轻轻掠过脖颈,又落在衣襟。 气息灼热,酒香弥漫。 脚上一轻,她突然腾空,被懒腰抱起,缓缓走向床榻。 这一次,换宋霖开始僵硬。 被放在床榻上的一瞬间,宋霖按住陈宴的手。 宋霖的手,看上去纤细白皙,如同水葱一般,显然是细心打理过了,但是指腹仍留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是她勤奋练武的证明。 陈宴心想,若她不是北梁侯,那她会是自己欣赏的那一种女子。 或许,自己会爱慕她。 陈宴松了手,笑眯眯看着宋霖:“北梁侯,在下说笑的。” 这么说完,她快步跑到窗口,打开窗跳出去了。 回到军屯,陈宴觉得自己该跑出去避避风头,收拾行李的时候突然想到,对了,霍平生还不知道洛琼花成为皇后的消息呢。 她和洛栀走得近,听到这个消息,想来会更受冲击吧? 这么想着,她迎着还未亮起的晨光,来到了龙首塞。 霍平生的表情果然足够给陈宴带来一点乐趣。 虽然比起数月之前,对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如今已经稳重了许多,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呆滞了好一会儿,开口道:“……骗人的吧?” 陈宴摊手:“我骗你干嘛,对了,我之前都不知道洛琼花就是英国公的女儿呢,不是么。” 霍平生心想,也对。 陈宴一边帮忙把肉放到厨房,一边又说:“而且你不觉得这两个月英国公很多指令地推行突然顺遂了很多么,因为之前一直有人给他穿小鞋,如今他女儿成了皇后,自然没人敢继续了。” 霍平生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还以为只是因为大家渐渐忘了卢景山了。” 陈宴道:“忘是会忘,却也不至于那么快。” 霍平生算是相信了这件事,但仍然不敢置信。 直到下午吃完了饭,霍平生算是接受了这件事,同时心里升起了别的念头。 若是阿花成了皇后,那么就算大哥现在回魏京,是不是也不太可能被定性为逃兵了? 就算朝中有人为难他们,阿花是不是也能替他们说话呢? 这么想着,心头火热起来,她想,今晚她必须再去劝劝大哥,让他回去。 陈宴斜觑着霍平生的神情,挑眉道:“你在想什么,你不会是觉得自己从今天起有大靠山了吧?” 霍平生下意识摇头,心中有些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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