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红墙切断了所有联系。
直到丹珠递信来,言她已经养好身体,明日就要出宫,希望出宫前能来拜别旧主,不忘当年主仆之情。
鹃娘见这些说辞没有可怀疑的地方就放人进来了。
丹珠一进门扑通一下就给她跪下了,“奴婢就要出宫了。”
她们都清楚,这一别,此生或许再也不能见面了。
但赵嫣仍笑着,“走吧,你在这里待得也够久了。”
她像看自己的长辈一样看着这个一直守护自己的女人,她已在这深宫蹉跎了不知多少岁月,青春不再,容颜已逝。
尽管不舍,但她还是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银钱,“不能为你践行了,你拿着这些去过自己的日子。”
丹珠眼泪一洒,“公主,您和才人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记得。”
她没有受银钱,却拿出一个香囊,“奴婢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针线粗糙,一点点心意罢了。特意在佛前供了三天三夜,保佑公主无灾无难,永享安乐,请公主收下。”
旁边宫女细细看了一眼,赵嫣才收下香囊。
两人叙了半盏茶的话,出宫的时辰在即,丹珠一步三回头,最后在门边磕了三个头离开了。
赵嫣拿着那香囊时时佩戴。
直至有一日夜间,香囊掉在地上沾了水。
她怕里面的香料浸了水失去功效,小心翼翼拆开准备晾一晾。
却在打开的香囊内部发现了一张纸条,避着人打开悄悄看了一眼。
“朔望日,紫薇山,莫失莫忘。”
这字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她心跳如鼓,又匆匆掩饰脸上神情,装作若无其事将纸条收回袖子里。
朔望日、紫薇山……
今日已经是四月初十,朔望应当就是五月初一的夜晚,但紫薇山远在宫外,赵嫣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自己要怎样才能在五月初一的时候赶到紫薇山与她见面呢?
她苦思冥想了两天。
直至勤政殿传出皇帝的消息,皇帝竟然在早朝时晕倒在龙椅上。
太医看诊过后说皇帝只是过度疲累,需要仔细休养几天即可痊愈。
但皇帝大发雷霆,将太医全家下了大狱即刻问斩,激动地在寝殿里走来走去,胡言乱语,谁劝他都要提着剑砍谁,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倒了一片人,没有人敢上前。
最后太子请来了丹鸿道长才将暴走的皇帝安抚下来。
第二日皇帝在上朝时宣布,十日后他要带着他的子女们驾临紫薇山,为仙逝的太后和太皇太后祈福。 ----
第32章 追查
寝宫里,何太监急得满头大汗。
帷幄后面不停飘出皇帝的梦呓,粗粝的声音大声喊叫,伸出双手在空中用力捞着什么,双腿直蹬地追赶,手舞足蹈。
“母后!母后……皇祖母!!”
很快声音又逐渐仓皇,惊恐畏惧起来,“父、父皇……”
何太监自小跟随皇帝,见皇帝说这样的梦话,一下明白过来——陛下这是梦到先帝了。
他赶紧叫了两声,见没反应,又斗胆推了下皇帝,依旧毫无反应。
从那日上朝陛下在朝臣面前昏过去后,每日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梦魇越来越深,醒来还会头痛欲裂,疑神疑鬼地暴走。
见皇帝彻底昏睡过去,他慌得抹了一手心的汗,转头吩咐,“去!快去叫人!”
新来的小太监一时慌了手脚,懵懵懂懂的不解其意,“叫谁去?”
“没眼色的东西。”
小太监被踹翻在地,哆哆嗦嗦地重新跪好,大气不敢出。
“去叫太子!……还有,再、再将天师请过来!”
小太监唯唯诺诺领命退下,连滚带爬往外跑,帷幄后面皇帝已经满额头冒冷汗,脸白如纸。
何太监观察了片刻,便在殿中急得不停踱步,不一会儿,殿外传来清晰的交谈声。
太子和丹鸿道长一前一后走进来。
“父皇怎么样了?”
太子边着急询问边往里走,满面忧色,但说出的话却大逆不道,眼神里隐隐有兴奋,“父皇、他还会醒过来吗?”
他征询地望着丹鸿道长,后者则摁住太子的肩膀,不让他往前,“殿下,不可操之过急。”
然后从道袍的袖子里掏出一枚丹丸,正是皇帝此前日日服用的仙丹,但此颗颜色更加浓郁,褐色的丸药表面有浅浅的朱红流光。
“化水,给陛下服用。”
何太监迟疑地接过,犹豫地看向帷幄后面无声息的皇帝,最终默不作声退了下去,片刻后端来一盏青玉碎冰碗,碗里药汁随着他颤抖的手一直晃荡。
太子本欲接过,一看到何太监战战兢兢恐慌的模样,眼神骤然冷冽起来,“何公公伺候父皇这么多年,这碗药就由公公亲自喂吧。”
何太监震愕抬头。
……
宫里皇帝昏迷的流言传了日五日后,整座禁庭里外都浮动着人心惶惶,焦躁不安的气氛与日俱增。
就在这时,皇帝突然醒来宣布,他要带着子女们亲上紫薇山为仙逝不久的两位长辈祈福。
何太监每日提心吊胆地服侍皇帝,那药吃下去后,皇帝一连几日情绪都反复无常,甚至幻听、幻视,总疑心先帝当着太后与太皇太后的面训斥他。
他心里明镜一样,但如今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好装聋作哑。
幸好,他在京城郊外另有置宅。
等陛下龙驭宾天,他也好依山傍水地去养老……
……
苏府后院中,苏珝一杆子球杖挥出去,角骨球溜溜滚下了球穴,他打了半天,越打越没劲。
“这捶丸就是你们女孩子玩的,没什么劲儿,不如去春华池边打马球。”
但苏父已下令严禁他出门,他连匹马的边都摸不到。
又挥出去一杆,“上回我不是帮你查了何有庆那宅子吗,他在那里面蓄婢纳妾,养了一个庄子的美人,比陛下的后宫开的还要热闹,你猜怎么着?”
苏玉卿竖耳听着,没给他一个眼色。
他自顾自道:“这老东西敛财的本领可真有一手,他那庄子里头的地砖怕都是金子铺的。太子可给他送了不少钱,也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勾当……话说你这些都是从哪里知道的?一查就查到何有庆的老底去了。”
苏玉卿抬头,露出思索的模样,“我在宫里,知道这些有什么稀奇。不过既然如此,可以肯定何太监是太子的人,但丹鸿道长却是燕王的人,两派人马,这中间不知道是谁在给他人做嫁衣裳。”
“那老道竟还替燕王做事!燕王手里无兵无钱,替他做事能干什么呢?”
苏玉卿却另起话题,“前阵子东阳伯府门口设路祭,被陈巡林的儿子拿烟火不小心炸了,两家起了冲突,东阳伯府家世显赫,陈家不过五品官,被堵得连门都出不了。东阳伯睚眦必报,趁陈巡林上朝,在路上使人用麻袋蒙住他头脸打了一顿,陈巡林儿子气不过,在京中搜刮了大半烟火黑炮,雇了一批乞儿溜子,对着他们家门放了小半月。”
“那又如何?放个炮能怎么样?这跟燕王有什么关系?”
苏玉卿极为鄙夷地瞧了一眼自家兄长,“自然不一样,如今已是四月,年节早就过去,哪来那么多烟火售卖?何况去岁九月。顺天府就贴了告示,明令年关之际炮坊由政府接管,一月之后不许制作烟火售卖,全京城唯有一个地方仍有硝石硫磺的采买记录。”
“哦——”苏珝瞬间明了,“你是怀疑制作烟火的□□都是从那老道手上流出去的,也对,陛下命他炼丹,使个硝石硫磺再寻常不过。”
“是,年前燕王进贡的贡品足足有两大官船,但里面是什么,除了他自己,估计没什么人知道。”
“得,我去查查。”苏珝立刻起了好奇心,做出追查到底的姿态,看看到底是谁在与谁狼狈为奸。
他打鸡血似的走了两步,忽觉不对,回转过来看向苏玉卿,“你莫不是在诓我,支使我查这个查那个,你肯定还有别的企图,快说,你真正打的什么主意?”
苏玉卿面不改色,朝他扬了扬手里的账本,“我能有什么企图,母亲让我管家,我看家里下人太多,想着裁减一二,好节省家里开支。你查你的去,查到了就去禀告父亲,不必来告知我,这下你放心了吧。”
苏珝边走边回头,郁闷地嘟囔,“我定是又被你当枪使了……”
他走后,苏玉卿翻了小半个时辰的账本,又从管事那里看了府里各处人事的姓名、籍贯、年龄和当差情况,问了一下午,管事院子里下人们来来回回出入,心中也有感叹二姑娘管家阵仗真大的。
苏玉卿问的事无巨细。
拿着簿子指着上头一处问管事,“这位名叫画琅的下人如今不在府上么?”
管事看着这个名字,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似的,“二姑娘,这事说来话长,这个侍女是夫人手下当差,约莫是两个月前夫人给亲自放出府的,只是外出办事,在路上出了意外,籍如今还在我们府上,下人们一时忙忘了,没给她去顺天府销籍。”
“不碍事,我只是问问,她不过二十出头,出了什么意外,你可知道?”
管事面露难色,“这,府里这么多人,我也只记得个大概,二姑娘若是真想问,我去找个与她相熟的侍女来。”
“那你去吧。”
他料想苏玉卿只是一时兴起,随意问问,好让旁人知道她管家的事无巨细,彰显威望,让下人不敢糊弄而已,谁想她竟真的问起来。
管家嘀嘀咕咕地走了,不一会儿领来一个小侍女,与她年岁差不多,跟在管家身后显得诚惶诚恐。
“不知姑娘想要问什么?”
“你与画琅相熟?”
“是,奴婢与画琅是同乡,前几年家乡水灾时落难到京城,被人牙子卖给了咱们府上。”侍女怯怯地回答。
“她为何要出府?我看簿子上写的是送友人归乡,可有此事?”
侍女不知姑娘为何要问这些细枝末节,不过苏玉卿说话时虽是征询的口吻,却不知为何自有一股迫人气势。
侍女仔细地想了想前因后果,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我们本还有一个小姐妹叫桑衣,被分到后厨干杂活,她身子弱,幸得主家关照,这些年生病也有药吃,无灾无难到了去年冬天,不幸染了咳疾。夫人开恩给请了大夫,但大夫说回天乏术,至多还有半年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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