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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飞扬醉游园

时间:2023-11-13 07:00:04  状态:完结  作者:船角牧笛声

吃穿用度还在其次,芝荔心里最大的委屈是二姨太私下编排她的谣言,说她红颜祸水,老爷子是因为太过亲近她,导致身子伤了元气,才去世的。但这种事情,芝荔也没办法分辩,加上人人都知道老爷子几乎每晚只要芝荔一个人伺候,就仿佛更做实了她红颜祸水的罪名。芝荔没有生育,但二姨太却有个女儿苏诚翠,前年因苏家与杭州富商联姻,嫁到了杭州,所以苏家人自然对二姨太要敬重三分。明里暗里,芝荔自然是吃亏的。

笛飞十分清楚这其中的关窍,知道老爷子一死,膝下空空的芝荔在苏家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芝荔从前听过芳月阁中以前的姐妹嫁入大户人家做小,老爷死后被赶出家门,迫不得已沦入下等妓院中谋生的故事,觉得自己还能留在苏家已属万幸,便更加不肯跟笛飞抱怨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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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独坐幽篁孤鸿影


这天下午,笛飞下课早,正巧城南吕家的铺面开张,苏继承、苏诚毅夫妇前往贺喜,东西两院都在午休,安安静静的,笛飞轻手轻脚走到了芝荔房内,见她正靠在榻上,轻轻哼着昆曲。

笛飞清了清嗓子才走进房中,以免突然开口吓到了芝荔。见她侧倚在榻上,笛飞怕她白天躺的时间长了晚上睡不好,便开口道:

“阿姊,我们去西院溜达溜达好不好?阿姊唱曲,我来弹琴伴奏好不好?”

“唱什么呢?”芝荔微挑柳叶眉,饶有兴趣地问道。

“皂罗袍好不好?”

“又是皂罗袍啊,都听多少遍了?不嫌烦啊。听点别的也好啊。”芝荔微微皱了皱眉。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笛飞意味深长地看着芝荔。

芝荔听罢,低头笑了笑。

二人来到笛飞卧室,外厅正中放着一架钢琴,笛飞掀开琴盖,坐在钢琴前,轻轻弹起了皂罗袍。

“调子起这么低干嘛,不好听。”芝荔听了片刻,笑道。

“我怕阿姊唱的吃力。”笛飞笑笑说。

芝荔黛眉一挑道:“这么小瞧阿姊啊?”

笛飞笑了笑,重新整了整琴凳,又重新起了调子。芝荔心情很好,轻轻唱起了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一曲唱罢,笛飞起身轻轻依在芝荔身旁道:“阿姊唱的真好。”

芝荔向外看向庭院中天色渐暗,又回头看向笛飞,见四下无人,便稍稍大胆,深情款款地看着笛飞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屋外,古柏微晃。

笛飞不由得笑了,轻轻揽住了芝荔的肩膀,柔声道:“我以后就都留在绍兴了,日日陪在姐姐身边。”

芝荔靠在笛飞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笛飞在绍兴女校中教了一首雪莱的诗《孤独者》:

在芸芸众生的人海里

你敢否与世隔绝

独善其身

任周围的人们闹腾

你却漠不关心

冷落

孤寂

像一朵花在荒凉的沙漠里

不愿向着微风吐馨

学生们正在认真地抄着,笛飞却开口道:“大家能不能想到中国的古诗词中关于孤独的句子呢?”

一个女生举手答道:“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笛飞笑着赞许道:“很好,还有没有别的呢?”

另一个学生举手起来说道:“老师,我觉得中国古诗词写孤独的味道跟雪莱不太一样。”

笛飞笑着问:“你的观点很有趣,那是怎么不一样呢?”

“感觉雪莱把孤独比作荒漠中的花朵,很洋气高级的样子,但若只是孤舟蓑笠翁,好像很平常的样子。”

笛飞慈爱地笑道:“柳宗元用语言营造出一整个孤独的气氛不也是很高级的艺术吗?我们读完这首诗,仿佛那个孤独的场景就出现在眼前,是个莫大的意象把我们淹没,而不必像雪莱,把孤独局限在一朵花上了。”

“老师,寒江雪是什么样子啊?”一个年纪稍小的学生仰头看着笛飞,天真地问。

笛飞看着她如花笑靥,心中一片柔软,脑海中想起了自己年幼时,母亲带自己回东北外祖家,她曾见过皑皑白雪覆盖的沈阳城。笛飞温柔地笑了一下说道:“绍兴这些年都不曾有过雪,难怪你不知道,你们长大以后,若是有机会去东北,就会看见……”说到这里,笛飞忽然想到东北早已沦陷,前两天看报纸,知道伪满洲国已经成立,笛飞心中一钝,不由得沉沉地叹了口气。

下班后,笛飞又来到芝荔房间看她,从芝荔房中出门后,刚巧迎面撞上了赵思琪。见到笛飞,思琪唇角不由得勾起笑意,语气也是说不出的柔和,开口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看明天上课眼眶下该发黑了。”

“是啊,我等下就回去休息了。这么晚了,嫂子找姨奶奶有事吗?”笛飞笑着问。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二姨奶奶说老爷子走后,自己的屋子住着触景伤情,想来三姨奶奶也是一样,不如两人换换房子,每日能舒心些。”

笛飞一愣,她很快明白了二姨奶奶打的什么算盘。芝荔住的小院十分精致,且冬暖夏凉,是东院里上乘的居所,二姨奶奶住的却是当年苏炳乾收她做小妾时胡乱装修的几间下人的房子。且二姨奶奶是个小脚女人,不认识字,品味一般,多年下来,虽说也在屋子里添补一些装饰器物,却总归是小家子气。芝荔这小跨院本就精致,加上她本人品位不俗,收拾的十分雅致。更何况,院子角落里还种着自己送芝荔的玉兰,芝荔十分珍爱,常常在玉兰树下闲坐,笛飞知道她必定是舍不得这个院子的。便忍不住道:“那又何苦?三姨奶奶已经住惯了这里的。”

此时,赵思琪只知道芝荔和笛飞二人关系稠密,情同姐妹,便当作笛飞是向着芝荔而已。思琪心里一直喜欢这位新派的小姐,便叹了口气,善意地拉住笛飞的手低声劝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何苦来管这桩闲事?再说,诚翠姑奶奶嫁到了杭州钟家,你在外面做事,日后说不定也有用到人家的时候,何苦为一个风尘女子得罪了二姨奶奶。”

笛飞听罢,转念一想,又换了个策略,撒娇般地拉住了思琪的手说道:“好嫂子,我最是喜欢三姨奶奶这里的海棠,她若是搬走了,我还怎么来看呢?”

思琪一笑,宠溺地摸了摸笛飞的头,柔声道:“这可是奇了,她搬走难道还带着海棠走不成?二姨奶奶住进来了,你想看海棠不也是随时来看?”

“三姨奶奶一向话少,我来时,她也不怎么理会我,我也乐得自在。二姨奶奶……”笛飞说着忽然顿住了,转念一笑,又撒娇道:“好嫂子,你就当是宠我好不好?再说,当初是老爷子让三姨奶奶住在这里的,嫂子现在管家,就说不忍拂逆了老爷子的意思,搪塞回去也就罢了。我看二姨奶奶每日里出去打牌,倒不一定那么介意住在哪里的。”

说罢,笛飞又陪着笑脸,叫了几声好嫂子。

思琪见她这样,不由得心软下来,轻轻摸着她的头笑道:“你呀,好吧,就看你的面子吧,得罪二姨奶奶这事,我去办。”

此时,芝荔从房内走了出来,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笛飞的笑声:“谢谢嫂子,嫂子最疼我了。”

芝荔不由得停住了,侧头看去,只见笛飞和赵思琪举动无比亲密,一时间,她觉得有些眩晕,不由得扶住了门框。

笛飞又开口道:“再求嫂子一件事。”

思琪问:“还有什么事?”

“换房子的事就别跟三姨奶奶提了,她一向思虑深,老爷子去世,她已经多有伤心,再平添一件心事,总归没什么必要的。嫂子总看我面子便是。”

思琪开玩笑道:“二小姐还真会怜香惜玉啊,想不到当年秦淮河名噪一时的藤芝荔,不仅能引得男人倾倒在她石榴裙下,连二小姐也不能免俗?”

笛飞怔了一下,连忙掩饰般地笑了笑,回去了。

芝荔看着笛飞和赵思琪亲密的样子,理智尽失,可又不好直接质问笛飞,便强自压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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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团扇见捐空自叹


回到房中后,思琪坐在镜前卸妆,苏继承刚刚从外面回来,思琪开口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明天我跟你大哥去上海,商量轮船公司的事。”苏继承道。

“轮船公司什么事啊?明天是月小姐生日啊,你不在家?”赵思琪边说边递给苏继承一杯茶水。

“我们想再买一艘船,但我这边资金有点周转不开,正好你大哥也想进轮渡这个行业,我就说让他投资到我们公司,正好也是亲家,凑一块做做生意,不也挺好的。”苏继承喝了口水接着说:“笛月生日你就多操心吧,一个庶出的小姐,我在不在的也没什么所谓,我先去上海谈生意是正经。”

“本来你们俩已经合着开了绸缎庄,现在又来了轮渡公司,也不知你是娶了我,还是娶了我大哥呢?”赵思琪笑着开玩笑道。

苏继承也笑了一下,二人收拾片刻便睡下了。苏继承快睡着时,赵思琪思索片刻,开口道:“你是不是考虑纳个妾?”

苏继承忽然清醒了,奇怪地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这个来?”

“我这最近正调理身子,过段时间怀了孕的话,总得有个人伺候你不是?”

“你这也贤惠的太过了吧。”苏继承笑道:“等你怀上再说吧,我最近没这个心情,生意上的事太忙。”

几句闲话后,二人安稳睡下了。

一大早,苏继承便出门去了上海。中午时分,苏家开始为笛月的生日忙活了起来,请到唱戏的依旧是三升堂。倒也不是因为苏家有多喜欢三升堂,实在是当时绍兴能唱昆曲的只有这一个戏班了,而且这个戏班也在慢慢转型唱越剧、京剧了。这天唱的是《玉簪记》中的几折戏,三升堂的挑班小生小玉楼唱潘必正,与闺门旦一起唱的是《琴挑》这一出戏:

“月明云淡露华浓,

欹枕愁听四壁蛩。

伤秋宋玉赋西风,

落叶惊残梦,

闲步芳庭数落红。”

西院笛飞的祖父苏炳信身子不爽,便没有到场,坐在正中桌子前坐的是西院大爷苏诚武和二爷苏诚毅,左边桌前坐的是笛飞母亲王氏和赵思琪,右边坐笛哲、笛飞等少爷小姐们,芝荔和二姨奶奶、以及几位姨奶奶坐在第二排,再远处坐的是苏家稍远一些的亲戚们。因为这笛月还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故她过生日并未请外人,只是家里人,场面并不大。

而恰好芝荔就坐在笛飞后面的一张桌子上,笛飞便扭过头去跟芝荔说话。稍远处的王氏看见后,面露不悦,她知道笛飞跟芝荔关系不错。但她觉得在这种场合下,自己的女儿跟一个□□显得太过亲密,有失身份,便笑着开口叫住了笛飞:“飞飞,到妈妈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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