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以前就不止一次地想过,有没有那样的一种可能,就是李端午其实一直都没有喜欢过自己?不,这样表述有点不对,不是“一直都没有喜欢过自己”,喜欢可能是曾经喜欢过的,对于这个她自己还是能分得清的。但是这种“喜欢”和“在一起”这是两码事儿啊,喜欢归喜欢,但会不会她其实根本就没想过和自己在一起呢? 就比如,在告白之后的亲吻是喜欢,而不记得一只用来“定情”的熊则意味着她并不想要和自己拥有一段长久的关系呢? 其实这样也是说得通的吧,陈思盯着在厨房里一遍又一遍拖地的李端午,她和自己真的是很不同的两种人,她洁癖,自己不讲究;她无意识地粘人,自己不喜欢粘人的人;她喜欢跟别的人玩儿在一起,自己要求生活中绝对的独立性;她来自一个好客的大家族,而自己只想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或许她们就不适合在一起,或许她们就不该在一起,或许她就没想着和自己在一起。只不过是自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扯着人家走到了如今。 她在沙发上喝酒。她没睡着。她不回答自己的每一句话。 李端午站在客厅的角落里,手里捏着毛巾,她盯着陈思就像陈思盯着那台黑漆漆的电视机。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不回答她的话,她感到生气,感到愤怒,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失控。 有声音响了,她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来向找过去,才发现是陈思的手机。现在她这个状态很显然是接不了电话的,李端午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思思老师啊,我想……” 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嫩,很年轻,李端午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就把电话给挂了。她缩在沙发后面看着那个人,她紧紧攥着手机,满手的汗让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抓不住手机了,她浑身汗毛耸立。 是谁?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没有名字备注,上来就叫老师。在休息日的晚上九点。 这不是个正常的信号。 李端午看着陈思,陈思的手里捏着那瓶红酒的颈部,她的手指在瓶身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白皙,李端午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好像要失去她了的可怕想法。 她猛地站起,满屋子寻找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寻找未果,她又跑了回来,她的头发散乱,鼻尖很红,她跑到陈思面前,轻轻抽走了她手里的那瓶酒,陈思在她把身子探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有短暂地睁眼看了一下面前的人,见来者是她,就又很快地闭上了。 李端午屏住呼吸,她凑近了陈思,仔细确认着陈思的状态,她伸出手在陈思的眼前摇摆,陈思感受到了风的流动,不耐烦似的咂了两下嘴,李端午吓得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她手里握着根绳子在原地转来转去,时不时地瞥上一眼已经沉睡了的陈思,她想看见她但又怕看见她,她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些没人听得懂的破碎语句。 她捂住了陈思的眼睛。
第七十章 干渴 陈思是被热醒的,她全身布满了粘腻的汗,她喉咙干渴,可搜刮了整个口腔也找不出一星半点的唾液,她躺在床上,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的缘故而感到身体僵硬,她大脑昏昏沉沉,她想要下床去找点水来喝。 她起身,左手掀开被子,右手捏着自己胀痛的眉心,身体往外探,迈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摔在了地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她摔懵了,怎么回事? 她顺着拉扯感看了过去,腿还在床上。被两条绳子拴着。 那绳子很粗,是白色棉线做的,它们紧紧地束缚在她的脚踝上。可能是怕磨破皮之类的事情,她的袜子并没有被脱下。那绳子看着很眼熟,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是当初她买来给李端午的。之前装修的时候那人想要把阳台装成地中海风格,用白色的绳子来编织渔网,上面可以挂一些多肉植物之类的。因为想要挂多肉植物,所以对于绳子的承重能力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为了达到某人最满意的效果,她当初可是没少跑五金城。可是最后地中海风格的想法并没有能够成型,因为和房间的整体装饰风格太不搭调,这个想法最终只能忍痛放弃了。 没想到现在在这儿见到它了。 没想到多肉植物没用上的东西,她一个多肉人类倒是给用上了。 很奇怪的,陈思的心里并没有很多紧张的成分,或者说,在她的心中,除了因为刚醒就被这个破东西扯得摔了一跤,导致她有点小的恼怒之外,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像是害怕,恐惧,不知所措……这些她通通都没有,她保持着一种正常但又或许并不正常的平静,她平静到甚至能够分析这个丑陋的绳结是用了什么样的绑法儿。 她像是一只海豹那样双手并用地爬上床,她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的软垫,她感到了脚踝处的微微拉扯感,可能这就是绳子的最长限度了。还真是谨慎。她看向了窗户的位置,窗户被遮光帘遮住了,只能从窗台上投下的光线得知现在是白天,并不能推断出现在究竟是几点。她抱着胳膊坐着,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她可能在想什么,但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她听不见一点声音。这让她想起了之前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那时候和现在有点像,也是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她在书房忙着写论文,而某人在外面按了静音看电视。她会看着表,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冲外面喊饿了,等某人就会欢快地应一声,然后冲向厨房,她就开始期待。伴随着传来的阵阵香气,六点钟终于在期盼中到来了,那时候某人就会敲敲门,掐着嗓子装成服务员的样子客客气气地叫“陈老师出来用餐吧”,她按捺着早就已经飘过去了的心,会装作被打扰到了的样子,哼哼两声,再故意磨蹭磨蹭,磨蹭到耐心告罄,冲出门,拥抱某人,咬着某人的耳朵说一句“感谢陈太太”。她们会吃一顿很丰盛的晚餐,可能会喝一点红酒,她们会聊一些关于假期度假的畅想,又或者是一些她们身边发生的小事情,等到吃完饭了之后,她会被某人亲两下,这时候她会满足地收拾好碗筷,再拿到厨房一一洗干净。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而这样平常一天的开端,就是由好似现在这样一个漫长的没有声音的黑暗的洞穴开始的。 但是那些未能束缚住多肉的绳子让这一天变得不再寻常。或许早就已经不同寻常了,只不过她一直鸵鸟般不敢承认。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把头靠在墙壁上,墙壁的冰凉渗了进去。干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暴晒的土地般碎成了一片一片。她清了清嗓子,虽然这样除了能让口腔里的血腥味更加明显一点之外也没什么用,她开始大喊:“李端午,李——端——午——”
第七十一章 陌生 听见了陈思的声音,李端午跑了过来,她的拖鞋拍打在木地板上,有一种空洞的回音。她跑了进来,然后像是怕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跑掉一般,她仔仔细细地关好了门。 陈思靠坐在床上,看不清楚表情,“把窗帘打开吧”,她这样说道。 听上去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话里有哪个字词招惹到了李端午,她在听见陈思声音的那个瞬间像是个被针扎了的气球一般爆炸了。 “不开!你别想着我会把窗帘打开!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她站在床边,双手胡乱地在空中舞动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思,“你死了这条心吧!” 死了这条心?好奇怪的用词。 不过是想要打开窗帘这样的小事罢了,即使是不同意,那也没必要用这么严重的词语吧?陈思感到奇怪,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不开就不开吧。 “我好渴,我想喝水。” “不行!”李端午回答之快让陈思觉得她甚至并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就已经下了判决。 “为什么不行,我想喝水,就算是战俘营里的俘虏也没有说不给喝水的吧,我要渴死了,我要喝水。”陈思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甚至还很有闲心地在李端午的面前晃动着自己被捆绑起来的双脚,那样子就好像在说要不是你把我绑上了,我早就自己去了。 李端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不知道是在纠结什么。陈思以为她只是呆呆站着,但仔细一听却听到了一些不清楚的细微声音,她侧耳听了半晌,才能将将确定出这声音好像是从李端午那里传来的。 李端午在说话。陈思以为是说给她的,可那声音太小了,她没听清。 “什么?”她问道。 一直窃窃地说着话的李端午好似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发出了一声未控制好的变了调的尖叫,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什么?”陈思又重复了一遍。 李端午还是没有回应。 陈思见这人好像没有要给自己拿水的想法,她索性掀了被子,凑到床尾,伸手准备解绳子:“不给喝水是吧?那我自己去。” 本以为李端午还是会像之前那样呆呆站立着,但是没想到刚才自己说了好几遍都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在看见了自己的动作之后,整个人变得极度癫狂。癫狂。没错,癫狂。陈思被猛扑上来的人吓了一跳,她的肋骨被撞得生疼,面对着突然的变故,她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的手被那人按着,然后被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绳子栓在了床头。她整个人被迫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鱼一般瘫着,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恨当初为什么要买这样一张有着很多栏杆的号称“复古欧式”的大床。 他妈的。自作孽吗这不是。 那人的动作很大,也很用力,她的手腕被那人捆得生疼。她看着她的动作,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怎么就成这样了?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她想不明白。从刚才醒来发现自己被捆起来了到现在自己又被捆起来了的现在,她一直在想,但是脑子好像生了锈的齿轮一样,怎么都转动不起来。这是怎么了?李端午为什么要这样?她是疯了吗?是真的疯掉了还是就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惩罚?要是真的疯了的话,她怎么会疯掉的?要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惩罚的话,最近自己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个惩罚? 种种种种。陈思想不明白。 她平静地看着穿着粗气给自己套上绳索的李端午,只觉得这人陌生至极。 昨天不是还一切正常吗? 像是平常那样,她瞎给自己答应一些自己可能办不到的事情,然后把自己的玩具瞎送出去,在饭桌上瞎了眼一样的对自己进行“自谦”,自谦到好像把自己贬低进了尘土里。 ——种种种种。 也不过是发生了一些听上去觉得很不正常,但是在她们家却是很正常的一些事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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