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昕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被浓厚的血腥味填满,她身边的光亮也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你是唯一一个从析木津的那场劫难里活着走出来的人。” “你是唯一一个从析木津的那场劫难里活着走出来的人!” “你是唯一一个从析木津的那场劫难里活着走出来的人!!” 姚昕一直摇头否认,可是她想否认什么?她又能否认什么?! 对岸的人动了,她动了!水月她动了!她冲过去抱起了那个年幼的自己! 一瞬间,火海散去,死亡的呐喊消匿,血腥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亮了,水月也走了。 她走前还看了姚昕一眼,可是姚昕已经看不清她眼里的东西了。 这是姚昕的梦魇。 水月从姚昕的梦魇中出来,她看到了那场浩劫对姚昕的影响,她也听到了那句“空明朝朝暮暮”。 若是她也喜欢自己,那为什么要拒绝她的告白?周国人的恨真就那么重要?赫连林青的命令真就那么不可违抗? 当天晚上,姚昕传回给赫连林青的信也发了出去,被水月截下来看了,上面的内容是——水月国内还有诸多事宜未处理好,追杀库勒还需些时日,烦请陛下遵从当初的约定,臣定当亲手奉上库勒人头。 水月将这封信原封不动地传回给了赫连林青。 次日,姚昕来找她了,却不是来杀她的,是来质问她的。 姚昕问她:“你知道为什么神会平等地怜爱每一个生灵吗?” 水月不知。 扪心自问一下,她从来都没有成神的觉悟,她只是一味的想要达到别人对她的期盼,对水月国百姓的怜爱更多的是一时不忍的纵容罢了。 姚昕冷笑了声,告诉她:“因为神是没有心的。” “水月,你没有心,所以你不会偏袒这世间任何人。” 水月摇头否认,她指着自己的胸口,“你错了,我有心。” 姚昕瞥了眼她的心口,鄙夷地移开了目光,她说:“何时窃取者也敢这么理所应当了?” 怎么形容水月听到这话的心情呢? 一瞬间仿若五雷轰顶,那些刻意被她抛却脑后的前尘往事尽数浮出水面,她同姚昕之间永不磨灭的仇恨,周国人的伤疤,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一颗璀璨之星的陨落,一个时代的终结。 看着僵立在原地的水月,姚昕眼里止不住的痛苦,原来一切都是真的,眼前人真的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 “是我大周歆文王姬的心,对吧?国师大人。” 水月眼睛不瞎,她看得见姚昕眼里的痛楚,同时也看得见姚昕的恨。 “你都知道了还来明知故问?”恨吧,事已至此,也无妨了。 姚昕冷不防地听到水月这么一句冷漠生疏的话,又见她面上无所顾忌,没有一点在意之情,姚昕一时之间完全呆住了,好半晌才回神过来,低低地苦笑着:“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你大可以骗骗我,你随便说点什么,我也就信了。我信了,这事就过去了,可你连骗都不想骗我一下,你待我,还真是……坦诚。” 水月也愣了一瞬,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冷声道:“这里,半个月前,你捅了一刀。怎么,是后悔自己没有捅得更深,没有把我捅死吗?!” “我——”姚昕眼里闪过慌乱,本能地想要说对不起,可偏偏她理智尚在,她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到口的求原谅被她硬生生扭转成:“水月,是你犯错在先,是你杀了圣巫!杀了王姬!是你先害得我家破人亡!” 水月被她吼得一愣怔,想起那日望月楼顶,她也是这么质问自己为什么是库勒。 “你……全都,想起来了?”姚昕全记起七年前的事情是早晚的事,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水月还是不免浑身战栗。 她活了数千年,这还当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害怕,什么叫惊恐。 姚昕只是死死地望着她,不说话。 水月却笑出了声,那声音悲痛又苦闷,她说:“想替你的公主姐姐报仇吗?” 姚昕没有说话,水月张开了手臂,又指了指自己的心,“那你再来一刀啊!” 姚昕愣住,她此前所有行为和计策无非都是为了达到赫连林青交给她的任务。 为了避免战火下的家破人亡,她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水月国,却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达不到赫连林青想要的速度。 为了让赫连林青和兰姨满意,她开始堆积对库勒的怨恨,一个她根本不认识不熟的人,现在这个人认识了,可她却只希望她们从没认识过。 看着眼前痛楚的水月,姚昕心尖阵阵刺痛,“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得不这么做,水月,不要怪我。” 水月最见不得眼前人这般服软,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自己与姚昕的距离,压抑着声音,道:“就这样吧,及时止损。” “你别这样。”姚昕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可她又能挽留什么呢? 挽留水月的爱吗?她没有爱。 挽留一个搅动周国内政的幕后黑手还是一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杀人凶手? 姚昕伸出一半的手僵住,她的眸子暗了下去,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事情非要发生在她身上。 家国与爱人,她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姚昕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山外山的,应该说她根本没有走出山外山,她从来都不知道前往山外山的路,她再一次迷失在了青木林里。 她笑自己的软骨头,笑自己儿女情长,笑自己背国弃祖。 她像一片随风而漂的落叶一样在青木林里的纵横小溪里打转,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犹如一支支利箭扎在她身上,最后她晕倒在了扁舟上。 ----
第五十七章 昕的挽回 姚昕是被青木林里的精怪发现的,他们将姚昕送去了水月的房间,本以为能得到大人的一顿夸赞,然后被塞满满一嘴的粮,结果大人周身气场如寒冰,比水月国的冬月还要冷上几分。 后来还是兔子精眼尖,道出了水月和姚昕吵架的事实。 不过兔子精还说了,“妻妻吵架很正常,床头吵,床尾就和了。再说了,我们家大人那么喜欢夫人,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跟她吵嘛。我跟你们说,我还亲眼看到大人给咱家夫人端洗脚水洗脚呢!哎哟喂!那温柔劲儿!我就恨自己没凑上去听墙脚!” 水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本是想将姚昕丢在屋里不管的,但又无奈她淋了雨,衣服还是湿的,所以又很气地返回去给姚昕换衣服,结果又发现姚昕发烧了,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胡萝卜一样,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只得细心照顾她。 姚昕这次是真的病得重,可能烧糊涂了,昏睡中还在喊着:“水月,我恨你,库勒。” “水月,我心悦你。” “水月……”她忽地就哭了,眼泪流了一大串,以致于水月已经做不到视而不见。正当她拿着手绢准备替姚昕擦眼泪的时候,床上流泪之人突然道了句:“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水月给她擦眼泪的手僵住,仅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替她擦眼泪,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收拾整齐后才关了房门出去。 姚昕醒后四处寻找水月,整个山外山都被她翻了个遍,水月不想见她都难。本以为她要再度质问她七年前的事情,没想到姚昕只是告诉她:“库勒已经被我杀了,我亲手捅进的刀子。” “水月,不当王子了,就做个寻常普通的人,跟我走好吗?” 【“我想与你过平常人的日子,我不在乎神灵的地位,也可以放下水月国大王子的身份,哪怕一辈子清贫无二。”】 【“昕儿,我只想跟你一起。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伏娲山的云海,去乌兰草原骑马,去西萨的雪山朝拜,去黎黎河滑冰看雪。”】 【“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想吃的美食,我都陪你。好吗?”】 “好吗?” 当然好啊,这不就是水月以前想要的吗?她不就是想要入世走一遭,亲身去体会人世冷暖的吗? “你发烧了。”可这才是水月真正的回答,她冷冷地看着姚昕,仿若那个曾经跪求姚昕与自己相爱的人不是她。 “我现在很清醒。这难道不是你曾所求的吗?”姚昕的眼眶里已经蓄起了泪水,她拉住水月的衣袖,告诉她:“水月,我的仇人是库勒。只要你——”话未说完,人已哽咽,“你说你不是库勒,我就信。” 水月没有说话,她仿若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大颗大颗流眼泪的人,一直听她说:“你是水月,对不对,你不是库勒,你说,你不是库勒,库勒已经死了。” 很早就听闻过一种东西叫做情人泪,鲜少有人能够抵抗,水月这一次算是体会了个透。 她还是扯回了自己的袖子,落在姚昕身上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绝,她说:“晚了。” “不晚!” 姚昕大声道,冲上前紧紧抓住水月的手,望着她,告诉她:“我拒绝!我拒绝。你不是说过我可以随时拒绝你吗?我们不晚。” 眼前人眸中泪光闪烁,述说着曾经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可有些事情真的错过就是错过了。 水月收回落在姚昕身上的目光,眼里蒙上清醒的理智,“我收回这样的权力。” 话音一落,她幻作一缕青烟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独留姚昕一人风中不知去向。 其实这确实并不晚,对水月来说,这样的醒悟来得太及时,一点也不晚。差一点,差一点,她数千年的修炼就要功亏一篑了。 这么说来,她真要感谢姚昕望月楼顶教她红炉点雪。 “抛却凡界三千劫,飞身跃步入虚清……平心静气抚杂念,抱元守一去心魔。” “观光聚性入太虚,凝神气穴心神寂……乾坤在手潜心修,万法随心任我行……” “万象皆空灵台通,身具般若万邪避……阴阳调和天人一……攒聚五行知生克,观待天命可忘情。” “太上忘情为有情……太上忘情为有情,有情……” “太上忘情即无情,羽化升仙道无极。” “道,道无极。” 作为神明,最是禁忌凡心。她一直谨记于心,再不敢忘却。 “《太上忘情》都念得这么磕绊,你是真废了。” 冷不防传来这么一句冷嘲热讽的话,水月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是谁。还能是谁,那只野狐狸蓝甄呗。 见水月没有理会自己,蓝甄也不恼,就抱着长剑站在门口等着水月自己调息好。水月也没让他久等,径直问他:“何事?” 蓝甄瞥了眼屋外,顿时那几只本想打探他们家大人和夫人之事的精怪一溜烟地消失了干净,他这才缓缓开口道:“刑部就要被蛀空了,兵部那边坐不住就要动手了,最多不超过五日,但那邸司郎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财政司,我们要不要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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