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狸有了人形后也迫不及待地跑离了水月国去吃喝玩乐,回来的时候像蓝月家家那样给水月湖旁的灵物讲,搞得水月又想往外跑。 那个时候,她哪里会意识到此后成百上千年的欲望堆积会导致一个又一个的信念崩塌。 那是蓝甄去了一趟西周回来,他被水月带在身边当侍卫使唤,哪里也不能去。 或许是习惯使然,或许是不敌对手,或许只是为了愿赌服输,他没有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面对水月的故意刁难,他也选择沉默以对。若是水月实在欺负得太过分了,他才转身就走。 后来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终于跨过了那百里的禁咒。她看到了同水月国不一样的风景,那是一个个山清水秀,锦日霞布的世界,是除了金钱和名利的世界,一个更多更多人的世界,花红柳绿,登得更高,望得更远的世界,还有高廊檐琢,千古成诗,侠肝义胆,百花争鸣。 水月一瞬间就沉迷了其中,像一个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病人,一瞬间就对水月国里百无聊赖的庸碌释然了。 然而她的成神之路也停滞在了此处,但她从未在意过,哪怕一辈子当个自由自在的灵游走于世又何妨。 水月一直这么认为着,直到出现了徐令仪的事件,姚昕忘了她。 她没有选择施法让姚昕记起她,或许是她作为水月之神难得想遵循一次世道法则,也或许是因为姚昕依靠她的法术记得她就失去了原本想要的意义。 可她原本想要的意义又是什么? 水月也不知道。 离了姚昕的那段时间里,她在山外山苦思,她已经开始分不清自己对姚昕的态度,更不知道这般在姚昕身上费尽心思所为是何了。 神明也有看不清的时候。 她是半神,对这人世的执念不在于景,在于人。 她游离于世数千年,看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这一次也想参与进来。 可当她再次面对姚昕的时候,感受到心中的不甘,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早已参与其中,心中突生惋惜,她想挽救,挽救记忆中的姑娘。 她以水月国大公主水月溪的身份出现在姚昕面前,一步步走进姚昕为水月溪铺就的算计利用里,一点点揭开小丫头背后阴险毒辣的谋划,那个时候,水月不得不承认记忆中的小丫头早已面目全非。 无论她怎么做,怎么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爱人,她都会弄巧成拙。 小丫头不喜她,不喜每一个她。 恍恍惚惚数千年,水月竟不知原来人心这般难测。 不喜便不喜吧,她是要成神的,而姚昕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可是世事难料,她也不能例外。 铺天盖地的谣言传来,像一根根尖锐的利针一起扎进肌肤里。 她的小姑娘终于看到了她,她向身为水月国大王子的她寻求庇护。 这一次,连她也不知道小姑娘背后在筹谋着什么诡计。无论怎样,姚昕能来找她,她就很高兴,哪怕是被利用。 山外山里的吴侬软语,水月以为她们之间能有所转机,但水月错了。 即使阵阵脸红心跳,也消除不了小丫头心中对旁人的爱。 旁人即众生。 小丫头的众生只有周国,而水月的众生从来都不是周国。 她们注定敌对。 因为她就是水月国的国师,库勒,一个小姑娘和她的国家最仇恨的罪人! 水月早知道姚昕暗中所有的筹谋,她想逐个架空水月国的政权,水月可以将计就计顺势清理水月国的蛀虫,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毒辣至此,竟要水月国万千无辜臣民陪葬! 水月大街上人声鼎沸,水月大街下火药连线,她的小姑娘于城墙上观望,祭台上刀光剑影刺杀惊掠。 水月想她停手的,她希望她停手,她希望记忆中的小姑娘能回来……可现实往往与人愿相违,神也不例外。 水月看着插在自己心口的匕首愣了许久,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到底还是没能比过小姑娘心中的那七年。 ----
第五十六章 梦魇成谶 【“么么哒就是亲亲的意思哦~”】 八月十五祭祀礼,南城门最高的城墙上,望月楼顶—— 水月一身红衣,分不清是衣裳红还是血色红。 姚昕松开了捅进她心口的刀,她也为自己的行为震惊害怕,以至于只知道一味地后退瑟缩。 心口的疼让水月的神识一直保持着高度紧绷,她踉跄了一步向姚昕伸手去,向拉住她,告诉她别怕。 可姚昕整个人都处在疯癫的状态,她一听到水月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想靠近她,却又在下一刻推开她,只因为她就是库勒。 姚昕质问她,为什么她是会库勒?!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库勒?!” “你可以是任何人,是人是神是男是女都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就是害我大周害我不归山的罪人啊?!” “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 她是恨她的。 祭祀礼前,山外山的那晚,姚昕说自己做了个噩梦。 其实那个梦是水月自己的梦,姚昕是被她误拉进去的。最开始水月并不知道梦里的姚昕是真的,后来听姚昕说起做了个噩梦,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梦魇已经严重至此。 她本来只是想要尝试一下的,可梦魇如此,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姚昕动真心了。 她一介半神,再过百年便可修成正果,如今却对一个人界女子动了凡心。 水月慌了。 可面对如惊弓之鸟的姚昕时,水月还是忍不住的心疼,那个时候她选择了感情的纵容和放肆。 犹记得蓝月上一次离开水月湖前说,她期望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已经成神的水月。所以这么多年来,哪怕水月再想往外面跑,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修习。 数千年来,她一直清心寡欲,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地护着水月国的气运数千年才有今日这般盛景,她不敢将期盼和努力付之一炬。 坚持了数千年的期盼,不想就此毁于一旦。 有些人爱不得,也爱不起。 作为神明,最是禁忌凡心,她一直谨记于心。 半个月后,赫连林青又给姚昕传信了。 信中提到:姚昕就是析木族最后仅余的数人,除了一直被囚禁在七星阁里的那几位析木族人外,她是唯一一个从析木津的那场劫难里活着走出来的人。 赫连林青还告诉她,她本来就是析木族的圣祝,是析木族族长的女儿,生活原本该是幸福美满,全拜库勒所赐,现在她家破人亡,只能苟活在不归山。 赫连林青在信中一再强调,库勒必须死以及他给姚昕的最后期限便是九月初五。 这封信被水月在手里反复地摩挲,直到手指下的纸张已经变得稀薄,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了去。 原来姚昕并不知道七年前析木族浩劫是她间接导致的,所以她要杀自己并不是为了给析木族报仇,只是单纯的听从赫连林青的指令。 这算不算她们之间少了一个隔阂? 水月不知道,她将信纸塞回信封,随手打开一个柜子,将信扔了进去。 柜子里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叠的信件——这些都是周国和他们的使臣之间的传信,说准确点,是赫连林青和姚昕之间的传信。 无一例外全被水月拦了下来,而送往姚昕手里的信件不过是她重新幻出来的,上面的内容自然也是挑拣过的。 今日这封信无非就是给姚昕下达最后的指令,指令的内容就是要她这个主人公去死。 不仅仅是要她去死,还要姚昕亲手将她杀死。 往日送到姚昕手上的信函内容是被挑拣过的,可今日这封信,水月原封不动地一字不落地写了上去。 赫连林青要她死,她也想知道,姚昕的态度是什么。 说她认不清现实也好,说她分不清道途也罢,总归是该有个了结的。 九月初二。 信送到了姚昕手里,可是过去了两天,姚昕都没有任何举动,甚至连之前加速水月国官员腐朽的行动似乎都缓停了。 终于在第三日,九月初五,她来了。 但她不是来杀水月的,她是来质问水月的,质问她七年前的周国内乱。 那是在水月湖旁,姚昕对她说:“你为了一己之欲祸害了全国的无辜百姓,是你害死了赫连王姬,是你害死了圣巫,害死了大周芸芸众生!更是你!害得我析木一族满族被灭!全都是你!” “我怎会喜欢上你这么一个无心无情之人!” “水月,你不配为水月国的神,你妄为神灵!” “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她看着水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决绝道:“我,姚昕——大周圣祝,以天起誓,以地为鉴,诸天神佛为证,誓将永不踏入水月国半步,永不见水月半分!如违此誓,生,则生不如死,不死不休;死,则死无全尸,挫骨扬灰!” 水月痛心疾首,她摇头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姚昕离她而去,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不要!” 水月猛然惊醒,却是愕然身处梦魇阵之中。 与此同时,姚昕亦是身处梦魇里。 她看到圆月倒映在水月湖里,水月一袭月白色的衣裳在那汪圆月的倒影上跳祭祀的舞曲。她还看到了自己,另一个自己面向着水月,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在岸边。 姚昕的耳边传来一阵轻柔如暖风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心跳与欢喜:“空明朝朝暮暮。” 姚昕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这里的一切她太熟了——月圆节,她许下的愿望便是如此。 忽然,湖的对岸又出现了一个水月,一身白衣。随着她的出现,湖面起舞的水月和岸边许愿的自己都像突然破碎的琉璃一般炸开,露出琉璃背后滔天的火焰。 姚昕就跟白衣水月面对面站着,她身后是熊熊大火,火舌肆意,似要吞没了那片天空。 可水月像是不知道背后的大火,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而与此同时,姚昕的视野里再度出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她自己。 一身红色衣裳,尚且年幼的模样,如履平地地走在湖面上,一步一个涟漪,向着对岸的水月走去。不,不是,她在向着她身后的火海走去! 姚昕想去阻止她,可是她迈不动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水月擦肩而过,毫不犹豫走向火海。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刀枪剑戟的声音隐隐传来,伴随着喊打喊杀的声音,像东齐全力以抗的那场殊死搏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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