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她的全部,而她对他可以说一无所知。 也罢。 正惬意地谈论着,门外就传来了呼呼渣渣的声音。 可算是从床上爬起来了的呼延德勒拖着大砍刀就来了周国官驿,被王军拦在了门口。姚昕把书一合,当即跳了起来:“正愁二王子下不了床,现在就已经亲自上门拜访来了,咱可不能举之千里啊!快快出门迎接!” 司越看着姚昕蹦出去的身影无奈地笑了笑,也仅仅那么一瞬他的笑容僵滞在嘴角,再难笑出。 门外大奴国的人施压,水月国的王军不敢再拦着,现在是周国自己的侍卫和呼延德勒的人打起来。 姚昕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就被呼延德勒捕捉到,当即提起大刀,一瘸一拐地往姚昕这边冲来,大喊着:“狼适猴,去死吧!” 怎么说呢,那场面既可怖又滑稽。 司越突然出现,正欲出手就被姚昕制止,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司越在一边看戏。 只见呼延德勒举着大刀冲到她面前,大刀上挂了十数个圆环,刀尖反射着太阳的强烈耀眼的光芒。 周国的士兵都惊呆了,却还看到他们的大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她身边的护卫也不动,顿时大惊失色,尤其是陆洋,恨不得立刻冲到姚昕面前替她挡一刀。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这么出现了。 五颜六色的圆环撞击刀柄发出一串接着一串的清脆声音,呼延德勒举止大刀悬挂在姚昕头顶,始终落不下去。 其实被惊到的不止是周国的士兵,还有呼延德勒他自己。 他实在没想到姚昕竟然这么不怕死,面对他的大刀也丝毫不动,这是在耍什么把戏?她就不怕这刀真的落下?她不要命了?! 姚昕惜命得很,藏在衣袖里的手早捏出了汗,要不是官袍够大,早将她打着颤儿的肩膀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只是在赌——赌呼延德勒不敢真的伤她。 今日呼延德勒带来闹事的人只是那批骚扰过姚昕的跟屁虫而已,铁弗真不在场,再加上铁弗真最近在背地里忙的事情,所以姚昕猜测这次呼延德勒闹事只是单纯地咽不下心里的恶气,要来挑衅一番罢了。 同时姚昕也绝对相信铁弗真对呼延德勒警告过不要动真格。 铁弗真是个城府深不可测,背地里密谋之事多半也是瞒着呼延德勒的,再加上呼延德勒腿断的当日,铁弗真的忍气吞声,以及这么些天,铁弗真都没找过她的麻烦,可见铁弗真与她大可以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前提是,姚昕没有真的触及到他的利益,或者说她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无论是哪种可能,总之今日的呼延德勒绝对要吃苦头了。 姚昕抬眸望了望头上与自己头顶只差一寸的大刀,不知死活地扬起白细的脖颈,挑衅道:“砍啊,本大夫还怕了你不成!来来来,往这儿砍!” 见呼延德勒浑身抖动却还没被气昏头脑,继续火上浇油,声情并茂地作死道:“一个小小奴国也胆敢妄想挑战我大周的权威。二殿下,若你有本事就你把这刀落下来,没本事那就请二殿下圆润地离开。” 此话一出,呼延德勒的面目当即变得狰狞,他大吼一声:“不知死活!”提起大刀就要真的落下来,姚昕忙喊一声:“司越!” 一抹残影掠过,姚昕被司越拉到自己身侧,呼延德勒劈了割空,顿时火冒三丈,抬起大刀就从侧面向姚昕拍过去。 司越还未动。 大刀近了。 更近了! 司越还未动! 姚昕自己也紧张得半死,她可不想真的把命交代在这官驿门口啊! 就在大刀刀尖距离姚昕的侧颜只有那么几厘的时候,司越终于动了! 他将姚昕向顺着大刀劈来的方向一把推过去,姚昕当即瘫软在地,头发散乱蒙面。 下一刻,司越丢掉了手里的白伞,跑过去将地上不省人事的姚昕抱起,痛呼着:“大人!大人!你怎么样了!” 呼延德勒被这叫声唤回了神,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刀,刀头还在滴血! “她……死了?” ----
第十四章 金蝉脱壳 姚昕安静地躺在地上,整个面容都是血色,就连地上都还淌着一片不小的血迹,那凌乱的发丝遮挡了大部分面容,看上去格外狰狞。 完了!这下真闯祸了! “我——”呼延德勒说不出话来,他早就受了铁弗真的警告不能杀姚昕,他今日来此只是想吓吓姚昕出一口恶气,他没想真的杀死她! 官驿内听到动静的大臣连忙围了过来,一边大声哭泣,一边怒斥呼延德勒。 王军知道是呼延德勒犯了错,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呼延德勒围了起来。 待整个水月大街上的医官赶到,姚昕已经被司越抱回了屋里,周国的大臣将呼延德勒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直骂,从天上地下骂到祖宗十八代,都还不带重复的。 呼延德勒都要被气疯了,王军借此直接将他押制了起来。 水月国王听闻此事连忙赶来官驿,在周国大臣的不断输出下,颤抖着手将呼延德勒收押进了地牢。 水月淮也赶来了,对呼延德勒的行为表示极大的不可置信。 再说满身是血的姚昕。 屋内站了一排的医官,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唯恐惊扰了坐在铜镜前欣赏可怖面容的姚昕。 司越打了清水来给她擦拭血浆,姚昕眉头皱得紧,不禁反问司越:“这血浆是什么做的?” 司越随口道:“鸡血鸭血吧,掌柜给的,我也不知道。” 姚昕捂着鼻子,忍住胃里的翻滚,见司越擦得慢就自己跑去水盆边上擦,还不忘说一句:“干得不错,司越。” 是了,方才的所有都是早先计划好的,包括周国使臣的姗姗来迟和她重伤倒地后周国使臣对她不闻不问,只一味地去咒骂呼延德勒。 这屋里的医官们也早被茶瓷宴的人控制了,现在他们只需要对外宣称姚昕脑气震荡就行了。 不需要明日,仅仅半个时辰,整个水月国都会知道大奴国的二王子欺辱周国来的女主使姚大人,姚大人刚毅不屈,呼延德勒气急败坏打伤了女主使。 这谣言必定愈传愈烈,紧接着就是什么大奴国使团早看不惯周国使团,什么大奴国明显上挑衅周国陛下的天威,以及什么大奴国人烧杀抢掠,跟那野蛮的怪物没什么两样。 这是门外传来脚步声,有大臣故意拔高了音调叫了一声:“王上!”屋内的所有人立刻会意地各司其职。 金色的纱幔落下,司越站在床脚焦急地望着床上之人,两名医官颤颤巍巍地替床上之人把脉,纱幔外已经整整齐齐地跪了一排医官。 刚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水月国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再进去一步探视还是就止步于此。 水月淮倒是没那么多的踌躇,他直接走上前来,一撩开床幔就看到了一大盆鲜红的血水,姚昕脸上的血迹还未清理干净,被血液浸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整个人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 水月淮有点膈应,连连退了几步。 水月国王问了几句跪在脚边的医官后,他们都说:“姚大人脑气震荡,多加静养调休,定能恢复如初。” 水月国王现在只觉得姚昕别死就行,别死就行。要是使团的主使真死在他水月国,那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么想着,余光偏偏不巧落到了床头供奉着的周国龙形使节! “愿水月之神保佑。”水月国王喃喃道,随即对着脚边的医官道:“你们好生照顾姚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王宫提,若是姚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都进铜牛!” 铜牛之刑,内里真空放置犯人,外以烈火灼之,犯人因痛求饶,宛似铜牛怒吼。 随后水月国王交代叮嘱了些相关事宜,有意将姚昕接去王宫静养,结果水月淮当即反对,也不知他在水月国王耳边说了什么,水月国王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说:“待姚大人醒后,由姚大人自行抉择在哪里修养。” 待水月国王走后,天色已晚,姚昕松了一口气,主要还是被屋内的血腥气闷的,她受不了,太浓烈了。 “我才不要去哪里呢,好不容易记住了到官驿的路,才不随便走。”姚昕撇撇嘴,“再说了,去哪里不都还是要被监视,” 是了,这次事情后,周国使团的官驿四周绝对会增加不少的眼线,水月、大奴、大周,还有旁的一些好奇看戏的小国都会加入进来。 对于周国将如何借题发挥,姚昕不感兴趣;呼延德勒的最后结局是什么,她也不关心;她只在意水月国王会做什么,会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司越,赶紧把这屋子里的气味散掉,太难闻了。”姚昕极为嫌弃,这才注意到今日的司越与往日不太一样。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烛火,他刚打开窗户,一股凉风就吹了进来,月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照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更加白得透明。 他的脸色依旧是同往日那样苍白,一副病弱的样子,但今日这一见,姚昕总觉得他是真的病弱。 “司越。”姚昕叫住他,忽地问道:“你说实话,白日里的血浆是哪里来的?” “茶瓷宴的掌柜给——” “你说谎!”姚昕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第一次神色变得冰冷,不容拒绝地拉开了他的长袖,手臂的里侧赫然出现一条不短的反着可怖白肉的伤疤。 “大人!”司越连忙抽回手,半跪在地,诚恳至极:“只有人血才不会叫他们起疑!” 姚昕心里不是滋味,那今日用掉的血包有多少血她很清楚,满身、一地! “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吗?你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我怎么办?!”姚昕放下司越的手,去翻柜子里带来的金疮药。 司越也并未打算一直藏着这件事,这样的血量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只会对他的修为损耗很大,但这却能换来姚昕的信任和愧疚。 “大人,无碍的。”司越站在窗边,他在屋子外围早设立了结界,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姚昕没有说话,她又心疼又气愤地给司越上完了药。 “你好好休息。”她叹了口气,“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再去丰登赌场。你放心,我会亲自抓住库勒交给你们处置的。” 原来……她都明白。 翌日清晨,陆洋就跑来敲姚昕的门,说官驿门口一大早的就来了位水月女子,手里还拿着大王子的令牌,问姚昕到底要不要继续拦着。 姚昕一听就猜是云合来了,说不定是替大王子水月泽探究实情的。 坚决不能见! 然而她说出口的话却是“快快请进来,就说我从昨天昏迷到现在才醒。” 姚昕心中默念:云合姐姐,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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