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叶谿没听明白,只是被穆知白的这个态度搅得心里发慌。
叶谿想问仔细些,穆知白却不想回答。她站起身,从餐桌前走开,背对叶谿,望着窗外:“我不会伤害你……或者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我可以……”
“抱歉,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的计划。”穆知白走回来,重新坐在叶谿旁边,一本正经地和她对视着,“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违法,不害人,只涉及我们……甚至可能只涉及我。除了可能会因为经常离岗而被扣除很多工钱以外,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叶谿越听越没底,她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有一瞬间想起了传单上那个青白皮肤的恶鬼。屋子好像越来越凉了,凉得她害怕,近乎动弹不得,只能坐在原位,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别愣着了。去医院吧。在医院里,你还有的忙呢。”穆知白拍了拍叶谿的脸。
出发前,叶谿先回了趟房间,拿出合同看了又看。
法律以外的效力……指什么呢?
*****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你们都是骗子!是小偷!我要咬死你们!我咬!我咬!”
“奶奶,你冷静一点,给你打针了……”
“杀人啦——!救命啊——!”
医院里,新的兵荒马乱开始了。
“你就把她接回去吧。”隔壁床的老爷子和着奶奶的惨叫,絮絮叨叨个没完,“让老头子我的耳根也清静两天。”
“你让她回去,不是害她吗?她这一回去,估计就没了。”另一个老人插嘴。
“就是要没了,才会想回去。”老爷子的情绪变得低落,叶谿知道,这句话是他的真心话。
她也想过,自己这样盲目地破釜沉舟,把奶奶按在医院里治病是对是错;是不是还不如让老人在家里安静地死去?但是这种想法是最近奶奶病情恶化时才出现的,出现得有些迟——她在得知奶奶需要用钱的第一时间就动了卖车卖房的念头,并立即付诸行动,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叶谿帮忙按着奶奶的手,不出意外被咬了一口。意识不清醒的老人下嘴既狠又快,叶谿手腕上出了血,还是在一切结束后去护士站寻求帮助。
“不要急,今天上安定了。”护士安慰她。
叶谿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你奶奶还算好的。”护士说,“你呢?新工作怎么样啦?今天一大早就这么出来,没关系吧?”
叶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关系,又不是不扣钱——老板原话是这么说的,语气还比我刚才温柔一点。”
“啊?这就是传说中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毒的台词吗?那你这一个月到最后还能挣到钱吗?”
“不知道啊。但是包吃住,还允许我随时外出,不会开除我,这就够了……人总是喜欢没事给自己找个工作,添点麻烦,不然就活不下去。”叶谿把敷贴拍在伤口上,“姐姐,记一下,五号床要再加一张敷贴。”
“嘿!”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叶谿的肩。
叶谿一回头,看见一张不太熟悉但显然见过的脸,应该也是这里的医护人员,应该是刚下夜班,穿着常服。
叶谿看见了她手里拿的工牌,上面写着“实习医生解千”,不熟,不认识,没听说,只能说多少应该见过一两次。
“你奶奶昨天情况挺好。”解千跟叶谿一起等着电梯下楼,但是因为她并不记得解千,对方看起来却跟自己很熟,让叶谿觉得每分每秒都过得非常煎熬。
她只能客气礼貌地点头:“谢谢。”
“谢什么呀?”解千又拍了一下叶谿的肩,“昨晚上不知怎么,凌晨两点多还在收病人,困死我了。”
叶谿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嗯……一会儿早点休息。”
解千不在意叶谿的尴尬,她拿出手机捣鼓了几下,问:“周末你有空吗?我们几个同学想去清河巷那个鬼屋玩的,差一个人,能来凑个数吗?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看起来胆子很大!我们团队就缺少你这样的骨干!”
“抱歉,我的时间安排满了。”叶谿说。
清河巷鬼屋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光是去猜穆知白到底跟自己签了份有着什么效力的合同,就已经足够惊悚了。
“这样啊……那还是加个联系方式吧?万一你突然有时间了呢?”解千把二维码怼到叶谿面前。
叶谿揣着手里的老年机,笑了起来,倒是没想过老年机还能有如此妙用:“老年机没这个功能。”
“啊?你用老年机吗?那多不方便啊。”解千感慨道,随即又说,“那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那么执着吗?”叶谿想不明白,但是考虑到解千自述还要在这层楼待一个月,她还是同意了交换电话号码,“但是我通常是没有时间的,你可以试试约起别的朋友,不用对我抱有太大希望。”
电梯门开了,解千大踏步地走出去:“到时候再说吧,过两天周末了,我联系你。”
“哎……”叶谿想说自己真的没时间,不用联系了,但解千走得太快,而她心里又顾忌太多。
等回到当铺,她就把这段小插曲抛之脑后,取而代之占据注意力的,是那个站在当铺门口探头探脑的戴着口罩的女人。
叶谿快走两步,问:“你好,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吓了一跳,拼命摆摆手:“没、没什么事。你不是昨天那个……没听说穆老板店里有招人啊。”
“你找穆老板吗?现在还没开门,要等到下午一点。”叶谿说着,把门打开,“要不我帮你问问穆老板有没有时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
“我有时间。”穆知白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她换了一件白色旗袍,戴着手套,拾级而下,“里边请吧,不必拘礼。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如果叶谿不在,我是万万不敢开门的。”
“我……”
“进来吧。叶谿,不用锁门,开着吧。”穆知白在椅子上坐下,“这位客人,你昨天见过的。”
叶谿看着那位女士摘下口罩,正是昨天在街边吵架动手的当事人之一,带着满含歉意的尴尬表情,拘谨地站在门口。
见叶谿和这位女士都杵着不动,穆知白不得不再次发出邀请:“这位女士,你进来吧。叶谿……
“如果你爱站着,就站那儿吧。”
“我进来!我进来!”叶谿一溜小跑着回到她身边。
当铺一楼照不进多少阳光,所有的阳光都在二楼和三楼,没有一点点愿意分给客人。
这阴沉沉的气氛中,叶谿感觉越来越冷。她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胳膊,恨不得穿上今早的西装。那位女士也走了进来,只是始终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没有落座,也没有开口,满脸窘迫地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是来给穆老板道歉的,昨天……昨天我情绪上头了,一看见他走在你旁边,我……我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实在是没想那么多。对不起,穆老板,回去以后我仔细想了很久,感觉您可能不太看得上我男人……”
“嗯,这倒是实话。”穆知白点了点头,“你进来坐会儿吧,喝杯茶,这件事,我们就算翻篇了。但是那位先生如果到时候要回来取他当掉的东西——”
女士隔着一张桌子坐在穆知白旁边,双手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懂,我懂,正常生意罢了,我不会难为您。就是,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他当掉了什么东西?”
穆知白笑了。笑意从嘴角蔓延到全身,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欢快,就好像这件事多么有趣一样。她摇了摇头:“嗯……是什么东西呢?很遗憾,这涉及隐私,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如果你也来我这里交易一次,估计就能对他当掉了什么有个大致的猜测了。等你急着要用钱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叶谿听着,又想起了“法律以外的效力”。她抬头看着当铺里那一排排直通屋顶的大柜子,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柜子有了生命,即将把她吞噬干净一样。她看向穆知白的侧脸,想起她那句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承诺——她发现自己对穆知白一无所知。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吗?”穆知白拉了拉叶谿的衣角。
叶谿闷闷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
第四章
随着那位没有留下姓名的女士离开,叶谿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穆知白当时雇佣她,是出于对人身安全的担心;而现在,这种担心变得没有必要。万一穆知白提出宁愿赔付损失也要和她解除雇佣关系,可怎么办呢?工资虽少,蚂蚁再小都是肉;更何况这里包吃包住,她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她想起穆知白提到的保洁阿姨,或许穆知白需要一个保洁?
环顾四周,地板干干净净,柜子也干干净净,甚至没有能一眼看见的落了灰的地方。墙角和门口的绿植都长势喜人,大门外挂着的两只灯笼都一尘不染。这家店目前不太需要保洁。但叶谿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觉得悲哀。这种证明将自己异化成了商品,工资就是她的标价。
她问:“穆老板,拖把在哪儿?”
穆知白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家很脏吗?”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早上拖一拖地,能起到一个神清气爽的作用。”
“但是现在是下午一点十五。”
叶谿闷闷地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问:“穆老板,需要我帮忙浇花吗?或者别的什么……别的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穆知白放下茶杯,支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没头苍蝇似的小姑娘,总算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思绪从方才那段有趣的小插曲中抽离出来:“你真的那么想拖地?那就去拖吧。一楼就算了,上楼去打扫吧,拖把和抹布都在二楼的阳台上。但是我需要你想清楚,你来我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叶谿一时语塞。
“我只需要员工各司其职,不需要一个兼职保洁的保镖。毕竟,你的保洁工作想必不如陈阿姨做得到位。跟我说说,为什么突然想着打扫卫生?”穆知白伸出手。
叶谿像是受了蛊惑似的凑到她手边,额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没去揉,就这么蹲在那儿。她不知道该不该和一个老板说心里话,尤其这个老板还被对街茶余饭后的老板称呼为“老葛朗台”;如果她提出自己的困惑,反而让穆知白想起保镖现在是个多余的职位,把她开除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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