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凌粟两手紧紧攥成拳头,阿婆怎能当着他的面如此羞辱他娘! 一听孙子语气不对,凌阿婆哼地掀开被子做起身,盘腿举起双臂又拿出那副哭天抢地姿态,只是这回才吸口气准备开始哭嚎,凌粟三妹妹凌三妹忽然掀开门帘闯进来。 凌阿婆冷不丁被吓一跳,那口气卡在喉咙口,猛地咳嗽起来,没咳完就开始骂:“要死啊你这小贱逼,赔钱货,没看见我跟你大哥在说话,你进来干什么,赶死去投胎吗?!” 凌三妹不说话,直勾勾盯着阿婆,眼里猩红,憋着泪水。 见此情景,凌阿婆骂:“干什么干什么?你瞪恁大眼想干什么?想杀了我?!” “对,”凌三妹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中赫然提着笨重的菜刀,狠狠咬牙:“我杀了你,然后说是病死,反正大家都在闹灾,管不上别个死活,你死了,我们家就真正安生了。” 说着直勾勾举刀冲过来朝着炕上老妇砍,凌阿婆的叫骂呼喊声登时响彻整个凌家,甚至传出半条巷子,不过正如凌三妹所言,外头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没人有兴趣来看凌家唱大戏。 那厢里,凌母带着其他孩子躲在厨房大气不敢出,凌老二凌谷兀自在加固家门口的土堆。 到外头抢土不容易,但再难抢也不能再让外头的脏水进家里来,他六妹八弟的脚因跳了脏水,细小伤口发肿溃脓,现下已经开始走不成路,家里还没有钱带他们去看大夫,他担心弟弟妹妹会从此成瘸子。 里屋好一通又打又闹,凌三妹似发疯般挥舞菜刀非要杀凌阿婆,凌粟有些拦不住,净见三妹挥刀追着凌阿婆从里屋跑外屋,从外屋跑院里。 闹得差不多时,凌粟招呼凌谷过来帮忙,恰时拦来三妹,彼时凌四妹暗中给他大哥打手势,表示钱已经找到,凌粟这才端出长兄威严,装模作样嚷三妹。 回屋后,四妹把厚厚一卷钱偷偷塞进凌粟手里,凌粟让小四小五把阿婆扶进里屋,他转身出屋。 弟弟妹妹们继续清理积水去了,凌粟躲茅厕把那卷被团得皱巴巴不像样的交币一张张展平,点数,整整万钱。 他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赵睦借给他钱让他跟着刘启文投生意,冰假没结束就见了红利,抛去还给赵睦的本钱,盈利万钱,整整万钱,有生以来凌粟何曾见过这样多钱?他连五百面值的交币都没见过! 待花费些时间整理好情绪,凌粟进屋找来厨房,两张交币塞娘手里,“这几张您拿着,咬紧牙关莫让阿婆知去,用以不时之需。” 他不敢多给娘钱,他娘性格软弱没有主见,钱给她,弄不好最后还是被阿婆搜刮抢走。 凌母拿着钱,看清楚面额后两手颤抖,眼眶里转起泪花:“你爹说过,我们虽家贫,但要堂堂正正干干净净活着,你老实告诉娘,这多钱是从哪来的?” 借钱投生意之事绝对不能说出来,包括对家里所有亲人,因为人心最是经不起考验,凌粟不想因财失去亲人,“赵睦知道我情况,与他家中兄弟姊妹六个凑出来这钱,你看,今个赵睦他二弟不就跟来了?” 此番赵瑾来的巧,凌粟与赵二公子平日无甚交情,赵睦携大量钱币来,赵瑾出于保护目的也好监视目的也罢,总之他和他哥一块来,便为凌粟的谎言提供有力佐证。 凌母深信不疑,她知赵睦是富贵子弟,家中老子耶吃皇粮做大官,那么赵睦兄弟姊妹六个凑出来几千钱也是很容易的——她不知凌粟究竟有多少钱,而交币虽过了遍小四手,可怜见的,小四压根都没看那钱长啥样。 “这个恩情你要记下,”凌母不懂太多大道理,丈夫生前说过那些话她至今牢记:“别人在咱困难时伸手帮一把,这份恩情你要记下,来日要回报。” “知道,”凌粟应,隔着没有窗户纸的窗往外看眼天色,雨落得不算太紧,低声道:“我带小六小八去城西找大夫看脚,再顺便买些米面,大约么向晚归,要是阿婆过会儿闹起来,您别拦三妹就行,而且无论阿婆闹成什么样,您都甭搭理她,娘,咱家经不起阿婆再乱折腾了。” 这几句话说得掏心掏肺,凌母感动,认真坚定应下,但说实话,凌粟压根不相信那两张交币能在他娘手里留超过三日。 三日之内,他阿婆定会想方设法各种作妖把钱给骗走,这么多年来阿婆一直都是这样欺负他娘。 给大小家人交代好该交代的事,凌粟推起家里唯一的独轮车,把弟弟和妹妹分别往车两边放坐好,他穿着戴漏雨的破蓑衣斗笠,给弟弟妹妹盖上油布挡雨,脚步轻快出了家门。 凌粟推着弟弟妹妹,头顶阴云密布,身上雨脚如麻,脚下泥泞不堪,怀揣平生巨款,周围环境糟糕成这般,他心中一团喜悦,对未来充满希望。 家里这烂包的光景,可以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凌粟小日记: 古有君子死知己,其实我也能为报赵睦相携之恩而献出此命。赵睦于我其实并非属于知己,是救赎,若非有他,恐我早已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幸赖有他,拉我一把又一把,使我不至于在贫富巨大冲击下迷失沦丧。以后踏入官场,我会继续向他看齐,做个有益于民和君的好官。 赵瑾小日记: 这辈子头次见死人,我其实非常非常害怕,观大哥视之若等闲,我才勉强拢回几分镇静。自幼读书常见“死人”类字眼,史书上关于生死最多不过几个数字,比如“武帝十一年,官州疫,死十六万”,十六万死者什么概念?十六万把毛笔放面前都让人震撼不已,何况尸首,可未曾眼见,我想不出横尸遍野究竟何种场景,直到今日见到那具尸体。 那不是书页间轻飘飘几个数字记录,而是实实在在的死亡,那不是一堆烂肉,那是个曾经知冷暖寒暑,有七情六欲,懂喜怒哀乐的活生生人! 去凌粟家的来回过程中,大哥未曾同我说过只言片语生死事,可今次一遭,大哥确实给我上了人生最重要一课——死亡。 *** “我相信书能传递给读者的力量是多样的,它不一定要有深刻的思想或者教育意义,但凡有一瞬间能够打动读者,就是我愿意为之披荆斩棘的书。” 摘自电视剧《月光变奏曲》 ** 今天有个好消息,从16年开始在这里更文,到今天2023年7月28日,作者常文钟的被收藏数达到600喽。
31、第三十一章 不管此前或而后那些事情发生与否,今岁都会在熙宁史历上留下不可磨灭一笔。 旧朝遗留问题使倭占坞台川,几代周主因各种情况而终未实现收复大愿,当下状况不同,枢密院似发狠要光复那片岛屿,将进出海大权重新握到大周手。 长右水军目下粮草断主帅困,兵焦,正南熊远军已抽力辅助,然兵仍需援,镇南国门不可无人,皇帝只好旨令西南,急调开山军千里驰援。 消息传出去,懂些行军打仗知识的都不看好此令,纷纷觉得枢密院发疯,将皇帝逼得走投无路,以至于要死马当作活马医,派西南山地军去往东南驰援水军长右。 西南开山军在水面上是否也能打出在山地里的本事,此事于无关之人而言还真就毫不相关。 去城南给凌粟送完钱第三日,宫里传出数道与坞台川有关军政大令,赵睦和友人谢岍谢重佛凑一块推演东南接下来的战事走势。 谢岍,这位在西北大漠平原上学骑马打仗的主,本行骑兵作战还没学透彻,撅着腚趴地舆图上分析开山军驰援坞台川可能如何进行时,倒是条理清晰推演得头头是道。 右手捏黑炭笔,黑线从周陆沿海某兵团驻扎地发出,箭头绕过几处倭贼防控下的大型船坞,与倭贼主力在津渡峡发生大规模正面对抗; 与此同时,左手捏白炭笔控制白线从同一地点稍长右之后出发,一路躲绕敌我两方视线,取险域直达坞台川正北月姑娘山。 月姑娘山坐落坞台川正北,山高峰险,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势为坞台川形成天然屏障,百年来从未受到过丝毫外侵威胁。 谢岍的意思是开山军要发挥其山地军特长,借道月姑娘山,出其不意神兵天降,与正面战场看似背水一战实则佯攻辅助的长右水军互相配合,直捣倭贼老巢川北府。 “算是围魏救赵,能解长右帅太母岛之困,所以你主力其实是开山军。”赵睦收起推旗子的杆,下巴撑到杆头上:“然则你如何保证开山军能平安经过暗礁遍地的飞蛟湾?即便通过,又能如何确保他们能在抵达后,不因晕船而减弱战斗力?他们可是山地军。” 去月姑娘山必经飞蛟湾,其地险,正儿八经的水军长右和灵活多变的倭贼都轻易不会去那边徘徊,开山军是西南十万大山里土生土长的武装,想来很多人连战船都没见过,遑论征服飞蛟湾。 谢岍把黑白两只炭笔随意扔投进笔盒,也不做颜色分:“这问题非该我考虑,站在最高角度看,派不派开山去是我决定,至于如何完成任务,那是开山自己的事。” 她搓手指上沾染的炭笔色,仰脸冲靠在沙盘桌前的赵睦抬下巴,似个痞里痞气小土匪:“甭跟这儿考验我啦,你就直说,你是不也这样想的。” “是。”赵睦点头:“我确实做此想法,只是大人听罢觉得冒险,不予采纳。” 谢岍盘腿坐好,三两下把铺在地上的地舆图上所标战路蹭花:“你家大人又不是打仗方面专手,你听他做甚。” 赵睦:“哦,我是回的你家大人提问。” 谢老叔谢昶说开山军派出后,倭贼知其出身山地,必会对月姑娘山加强防御,月姑娘山实在奇险,队伍从驻地出发到翻越它要面临太多不可知,风险过重,战场不是赌桌,生命不可顽笑,遂驳回小渟奴建议,让孩子再回家好好琢磨。 这不,赵睦不服气,拉谢岍来证明自己战略无误。结果还真叫她给证明对,谢岍想法和赵睦一样。 自家大人稳坐大周军事二把手交椅,谢岍可不敢胡咧自家耶老对错,不服气哼哼道:“我觉得咱俩是英雄所见略同,” 两根手指戳着身前舆图,谢岍道:“这的确是个绝好计谋,一箭三雕,既能解长右帅兵困,又能牵制倭贼主力,还能直插敌川北府老巢,一局定胜负多畅快,打仗么,本来就是风险和机会并存,要是将领们人人都十成十求稳,那还打个球。” 话音刚落,沙盘室朝院的窗户猛然被吹开,啪啪两声格上墙又被大力弹回,风灌进来,桌上文书纸张哗啦啦被吹乱,散落满地。 大雨停下就刮大风,赵睦三步并两步过去关窗,转回来捡地上密密麻麻写满军事相关的纸,就听谢岍嘀咕:“要是开山里有和咱俩想法相同者该多好。” “开山林四平林大帅......”赵睦把捡起来的纸张按顺序整理归类,低着头沉吟道:“他的确非是冒险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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