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睦和同窗结伴去勾栏瓦舍吃酒,让赵瑾赵珂兄弟俩帮忙给家里带口信说晚归。 兄弟俩很清楚长兄这事不能捅出去,本是悄咪咪绕到其蓁院给陶夫人报备声兄长晚归,没想到回同林院路上横生枝节,被从别处过来的母亲上官夫人逮个正着。 回到同林院,上官夫人边给儿子们准备解暑降热的吃食,漫不经心顺嘴问:“怎么去东边院里,是不是又给陶夫人惹了什么祸?” 回来路上跟在母亲身后暗戳戳商量一路的兄弟俩拿出早已备好的说辞,老三赵珂开的口,他在大人眼里是个没花花肠子的老实孩子,他的话更容易使上官夫人信,“兄长今日下学被夫子留堂,要晚归,我们帮他给陶夫人说一声。” “是么,”上官夫人挨个给儿子们递上冰镇乌梅汤与汤匙,不紧不慢的语调细听来多少有几分阴阳怪气:“可我怎么听说,老大下学后和乾安巷胡家那个顽混主一道,往长安街去了?” 喝着乌梅汤的赵瑾头也不抬地反问道:“是么,母亲听谁说的?” 赵瑾身边,方才险些被上官夫人问住的老三赵珂抬起头,看眼二哥又看眼母亲,后知后觉附和他二哥:“是呀,母亲听谁说的?” 上官夫人没想到儿子对她不答反问,手中动作轻微一顿,神色自然坐回对面道:“没具体听谁说,就是从东门过来时听凑在一起的下人们说了一嘴,母亲也不信,老大会去逛长安街那种正经孩子不踏足的地方,所以这不就赶紧回来向你们兄弟两个求证?你们兄弟三人关系好,肯定清楚老大去向。” 老三赵珂知自己脑子转的慢,容易说多错多,干脆不说话,就着碗一勺勺喝乌梅汤解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在他母亲与二哥之间来回打暗转。 “唔,”老二赵瑾神色淡静,说话语速放慢时,整个人立马有了几分其父赵新焕的威仪气场,不容置疑道:“兄长只是被夫子留堂,由是晚归,母亲。” 最后一声“母亲”唤得多少有几分提醒意味在其中。 赵瑾不想母亲陷在这侯门深宅里,成天盯着那点从男人身上乞讨来的怜悯与情爱无法自拔,东边陶夫人素来无心与同林院计较得失,母亲同样应该把心胸放宽,把目光落向更远,去看看外头广阔而精彩的天地。 上官夫人无法理解儿子不向着自己,只觉得是二子与老大走的近,被老大撺掇着与她这个当娘的离心,自赵睦回到赵家,凡赵瑾赵珂有举止言行不顺上官夫人心思,则都被认为是赵睦在从中挑拨。 此刻二子果然还是偏向包庇着老大。 上官夫人什么实质性答案都没从儿子们口中问到,与旁边心腹宋妈妈暗暗对视一眼,悄然掩饰下不满的心思,面带微笑,还是那副疼爱孩子宽宏大量的慈母模样。 二子乃上官夫人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精心教养十几载至今,母子亲情丝毫不作假,无论二子与其蓁院老大之间手足情深有几何,上官夫人都要在这深似海的侯门爵邸中,为自己孩儿争取来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陶夫人日记: 人生辽阔,何必拘泥于爱恨。 **** 我可以否认一样东西,但不一定非要诋毁它或者剥夺别人相信的权利。——加缪
24、第二十四章 清正敦厚是罪,当整个朝廷到处都是贪污腐败结党营私时,当整个世道到处都是欺软怕硬坑蒙拐骗时,清正敦厚是罪,灭顶之罪。 都是半人半鬼的面貌,不凑近来谁都看不清楚。 长安街琉璃阁刘启文攒酒案,应邀来吃酒之人与计相家这位孙公子关系非比寻常,情分不瓷实的实在排不上号来这里吃刘启文的酒。 宰相家人七品官,莫要小觑计相孙子刘启文。 赵睦堂姐夫谢斛在祁东拉大旗对抗十八部,都城里提起这个来几乎都会称赞枢密副使谢昶“老子英雄才有儿好汉”,刘启文大约是遗传他祖父计相刘欣元的管用脑筋——单指挣钱这方面,刘启文无心官场,小小年纪便已通过在饭桌上听自家大人们聊天,而生出许多赚钱门路来。 赵睦比刘启文会念书,刘启文比赵睦会赚钱,谁也不比谁本事差,所以谁也不用小瞧谁。 许久前赵睦友人谢岍就说过,刘启文那大块头只是考试时候答不好试卷,不是等同于他答不好人生的考题,当时赵睦嘴里促狭说谢二有此观点乃是因难得遇见个跟她一样学习不好的世家子,其实赵睦心里比谁都明白,谢岍所言非常之对。 判断人好赖,从非看念书成绩优劣。 刘启文这人不能说没有九曲十八弯心思,他那些心思都用在了做生意挣钱上,至于其他方面,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倒是很简单原始:对友人善,非友人远。 他拉赵睦一起赚钱,赵睦想借机缓和刘启文和凌粟关系。既知刘启文此人没有孬心,凌粟最近又特别缺钱,赵大公子正好出来做这个中间人。 赵睦给凌粟说过,世道从来非黑即白,以后凌粟要入朝,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人脉关系得从书院时开始发展,和刘启文缓和关系对考到秀才功名的凌粟而言利大于弊。 凌粟听了。 酒宴散时已到半夜,大街小巷夜禁游,家是回不去了,诸多公子哥儿留宿玲珑阁。阁内仆婢端着百千分小心认真侍奉,其他人已散差不多,脸红似包公的凌粟拽着刘启文和赵睦不让走。 “那个鸭腿你,你为何只咬一口就不吃了?”凌粟拽住刘启文手腕,在酒劲帮助下大力奇迹地让大块头刘启文挣扎不脱。 凌粟拽刘启文力道大到手背上青筋暴起,偏问这句话时脸上满是无辜与难以理解。 他无法理解世家子弟为何能奢靡浪费到如此程度,被刘启文咬一口就不吃的鸭腿不算小,拿回家够凌粟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顿顿见荤腥地吃上两日,吃完肉,骨头棒子也能嘬味嘬半个月。 像他们这般贫苦庶民子弟,其实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荤菜,除非遇上什么人生大事,譬如成亲,生子,以及死亡,人家摆席他们小孩子能跑去讨两口。 刘启文无法理解凌粟的话,甚至觉得这厮是吃多酒醉了在无理取闹,他用力掰凌粟手边把人朝门口连拖带拽,脸上隐约几分不耐烦,完全看在赵睦面上才隐忍不发,呼仆下:“快些把他带去休息。” 醉酒凌粟被琉璃阁仆役又请又拖弄走,刘启文脑袋发晕,靠在门框上看赵睦,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心中所憋问题:“咱们兄弟赚钱,非拉上凌粟那土鳖干啥?” 酒桌还没撤走,桌上也算杯盘狼藉,赵睦毫不讲究地拾起散在碟两边的竹筷,一下下夹就近的菜吃填肚子,方光顾着喝酒,肚里此刻满肚酒水,酒意上涌受不了,得往下压压才行。 闻言她回道:“他需要钱,启文,我知你不在乎他跟的那仨瓜俩枣,可对凌粟来说,那仨瓜俩枣能免他家中一场难关。” 阶级对立是无法消除之障碍,分立在两个阶级里的少年人并非实在水火不容,刘启文指节骨蹭蹭鼻尖嘀咕问:“他家咋了?” “要赔水道口盖,”赵睦把那盘从头到尾无人问津的水煮花生端到面前,半低下头一颗一颗往嘴里送,“对,水道口盖,你知道那玩意吧。” 问着扭头看过来一眼。 刘启文一皱眉,仰脑袋靠上门框时下巴微抬起来:“你真当兄弟是五谷不分帛绢不识的夯货?过年放炮仗,谁没往水道盖里塞过听响,我还蹦飞过那铁盖子哩。” 前两年汴都有小孩往水道盖里塞炮仗听响,结果铁盖子蹦飞把小孩砸骨折,后来骨折导致高烧烧死了,朝廷年年过节颁布劝文叮嘱百姓看好孩子,饶不住总有觉着自个儿命大的娃娃不听话,捣蛋小子刘启文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一个铁盖子而已,怎就成了凌粟家的难关?”刘启文看赵睦吃花生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晃悠过来坐到旁边一起吃,“他家摊上官司啦?” 见刘启文坐过来一起吃,赵睦起身在桌上翻翻找找,找到茶水壶又涮俩酒杯给两人各倒来杯凉透的毛尖茶水,坐下时抿起嘴用舌尖舔了下塞牙的花生碎,两个梨窝炫出来:“这事说来话长。” 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场子,今个谈点生意,刘启文酒也喝不少,没拿稳筷子掉地上一个,遂往桌子左右看看,随意又抽来根散落在桌面上的筷用:“那就慢慢说,大不了明个逃课补觉,难得咱哥儿俩有这个时间。” 提起这个,刘启文还有些小感慨,歪话题道:“此前院试放榜你和赵瑾中秀才,本以为你爹会给你们兄弟摆酒庆贺,我还想着到时候跟你好好喝一场,谁知你爹那样低调,仨儿有俩中秀才他愣是一声不吭,连个炮仗都不放,这要唤作是我爹,嘿,他恨不能一口气扎二十年的爆竹量,噼里啪啦点得可汴都都知道。” “巧碰上东南打仗,家父不想太过出尖。再说,恁多人参加院试,有考上的也有没考上的,考上的大肆庆祝,叫没考上的作何感想么,汴都就恁大点儿,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得要去显那个眼。”赵睦喝口茶,浑身热,尤其耳朵,感觉都要烧起来,她知道这是酒劲上涌,眼中都蒸起水雾。 刘启文笑,拍了拍赵睦肩膀:“我爹说得对,多跟你交游没坏处,啧,咱刚才要说什么来着?你看一岔话题我就想不起来了。” “凌粟家要赔水道口盖。”赵睦把话题拉回正轨,说起凌粟急需要钱的原因。 熙宁元年以来,因衙署部职大规模调整,工部直接接手了汴都及下辖诸县暗水道工程,“计省爹爹”直接拨款,“工部爹爹”直接负责,汴都府把暗水道俢得是既细且精,尤其东西二城,达官贵人们无不夸奖,计省和工部跟着没少得好处,而南北两边却不尽然。 这才几年光景,凌粟家门旁的排水沟水道口盖年久失修,下水口周围出现坍塌,铁盖自己个儿裂开损坏,掉进水道里去了,至此街坊邻居终于敢一致认为,这所谓的铁盖并非铁盖,也并非看起来那样厚实,原来只是外头薄薄一层铁壳,里头填充石土,怪不得南北城的水道口盖比东西城的看起来都厚。 排水道口露在那里不是办法,下头水道七八尺深,谁家孩子掉进去都不是个事。 凌粟娘抽空找了村长几回,村长都不在家,她见不着人影,只能把事叮嘱给逐渐开始顶立门户的长子凌粟。这日,凌粟休沐,趁着中午吃饭时候去找村长反映情况。 少年进村长家里时,村长媳妇在青砖垒成的独立小厨房做饭,隔窗户热情招呼凌家大小子进屋坐,待凌粟进得堂屋,见到村长翘着二郎腿坐在堂屋西边管椅里抽旱烟,手边八仙桌上放着壶茶,悠然自得。 “是凌家老大呀,”村长把二郎腿这个换那个,烟杆嘴暂时从嘴里拿开:“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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