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阿裳终于意识到,哥哥以后就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哥哥了。 跑回去的路上因为天黑而被绊摔一跌,吴子裳爬起来继续往自己屋子跑,边跑眼泪边吧嗒吧嗒往下掉,无声无息往下掉,平日里她和哥哥打架亮嗓子号啕大哭都是装的,小丫头真正难过哭泣时从来都没有声音,任鼻涕眼泪一大堆地流,她也绝不哭出半声来。 哥哥以后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哥哥了,光是想想都好难过。 经吴子裳这么一出不经意间的闹腾,贺佳音无法继续与赵睦说话,因为赵睦匆匆与她别过,沿着幽长小径匆匆追妹妹去了,连句再会都没来得及给她说。 吴子裳那丫头属兔,跑比谁都快,赵睦没追到人,只在路上捡到件上衣,天青色外罩破个口子,是来时路上与人打架所扯。 待第二日,吴子裳惨兮兮肿俩核桃眼,陶夫人和洪妈妈轮番用凉水帕子给她敷,问缘何肿起眼,吴子裳一口咬定眼睛是被秋蚊子叮肿,陶夫人只得吩咐下去,让人再给阿裳屋子周围挂驱蚊草洒驱蚊药,又忙询问赵睦是否被蚊虫困扰。 山里的秋蚊子,叮一口竟然这么老厉害。 吃早饭时赵新焕过来了,身着骑服,一改寻常儒生文官模样。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被岁月精雕细琢镌刻到精致眉眼间、浸染于卓尔气质中,愈发超群。 “哇,”吴子裳两手捂眼,指头缝里看赵新焕:“叔父今日真好看!” 一句话就给赵新焕逗乐,走过来揉她小脑袋:“好端端捂着眼睛做甚?” 吴子裳龇着牙嘻嘻笑:“睡觉被蚊叮了眼,肿起两个大包,可丑,怕被叔父看到。” “蚊叮了?”赵新焕点头应下赵睦起身拾礼的问好,坐到吴子裳身边陶夫人对面,问:“痒不痒?抹清凉膏没?” “清凉膏不能抹眼睛。”吴子裳可是拿她哥哥做过亲身实践的,清凉膏往眼睛周围抹——眼泪不要钱往下流,凉膏往鼻子底下抹——天灵盖都忍不住要往天上蹿。 赵新焕笑,故意用为难口吻道:“这可如何是好,叔父来带你们去围场狩猎,我家宝贝阿裳竟然这个时候肿了眼,出门要被别人笑话哩。” “不怕不怕!”一听到去围场狩猎,吴子裳激动得好似一口干了整盒清凉膏,抱着她叔父胳膊不撒手:“几时去,现在吗?我要不要也穿骑服?可我不会射箭,现学还来得及么?” “阿裳,阿裳~”陶夫人笑着打断这丫头:“去围场有你哥哥带着你呢,紧张什么。” “……”听见有哥哥带,吴子裳跟个被人掐断捻子的小炮仗似也忽地哑火,蔫儿了,蔫儿又完松开她叔父胳膊开始大口大口吃饭。 阿裳这是怎么了?赵新焕和陶夫人疑惑地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十三年,十三年来夫妻二人头回这样四目相对。 吴子裳对面、小饭桌另边,无论走到哪里从来最招蚊子咬的赵睦端起饭碗,慢条斯理喝下口香甜软糯银米粥,喝一口,又喝一口,身上没半个蚊子叮出来的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吴子裳小日记: 小少女的胖气没有一顿是白生的喏。 *** 赵睦小日记: 不才,我正好是那个走哪被蚊子叮到哪儿的人,特此证明,夜里整宿没有见到过大秋蚊。 *** 常文钟早上煮小米汤,煮好之后发现锅里忘记放小米,只有花生和红枣以及核桃在锅里冒傻气,真棒。
17、第十七章 赵睦很有些遭人憎的本事在身上,凭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凭那身与生俱来的优异天资。 金麒围场头天狩猎比赛赵睦在少年组排第三,第三的排名看似没什么大不了,实际上最让人啧啧称叹是这少年进山只带一名护从锐丰,并未带助于捕猎的细犬或猛禽。 傍晚时长达整日的捕猎比赛在最后一位参与者回来后敲锣宣布结束,皇帝身边两位柴氏皇族少年勋贵翟王曲王分别荣获第一第二,帝甚悦,令夜宴共享丰收喜。 空地上早早堆起篝火木柴,众多宫人侍卫穿梭忙碌,少年们学着父兄模样,通过寒暄奉承、交换消息、拓展关系搭建名利场,赵睦简单与人寒暄后独自回私帐更换干净衣袍,行到私帐附近被路过的刘启文招手喊道:“赵睦,走啊,一起去洗澡。” 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有条水流平缓的山溪,正合适洗野澡。 王公贵族们回宽敞大帐有热水洗澡,这些勋爵子弟反倒没恁多讲究,山林里追捕整日身上又脏又臭,廖天野地有水就能跳进去洗。 赵睦神色平静瞧刘启文蹭着血污和山灰的脏脸,直到刘启文以为这家伙又要面无表情摇头拒绝时,赵睦轻声应:“管,等我拿干净衣裳。” “嘿!记得带盆和胰子,”刘启文把滑下来的袖子重新撸到手肘,咧嘴笑起来时显得那口牙齿格外洁白:“前头等你!” 未消多久,等赵睦端着木盆找过来时,刘启文怀抱自己的小脸盆在和别人说话,一把揽住赵睦肩膀给对方少年介绍:“这就是赵睦,” 大块头说完又用揽住赵睦肩膀的手拍拍她肩头,给赵睦介绍对方:“赵睦,这是我总角之交翁桐书。” “赵大公子,久闻大名终得一见啊。”浑身干净的翁桐书拾平辈礼问好。 赵睦抱着脸盆没法回礼,颔首道:“翁公子,久仰。” 翁桐书笑,赵睦与他说久仰那是客套话,他是真真实实久闻赵睦大名。 往日与启文书信中常见启文提起,虽启文在书中多言不喜赵睦,翁桐书知其实启文颇为崇拜赵睦,启文本性不坏,他之所以针对他们书院一个叫凌粟的同窗,说穿了其实是羡慕赵睦与凌粟关系好而与他不近,吃醋,便想法子引赵睦注意。 幼稚,也可爱。 启文说自己一拳就能把赵睦那公子哥揍趴地上起不来,这话不假,而启文之所以会有此种言论,乃是启文知自己骑射本事远不如赵睦,少年要强不服气,奈何又实在比不过,便开始在别个方面找优势,试图让自己输的不至于太惨。 三五句话别过偶遇的翁桐书,刘启文带赵睦往溪边去,两人走路挨得近时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汗臭血腥,又各自端着小脸盆不约而同拉开点距离。 走到周围没人时,刘启文用手背蹭蹭鼻子,又抓抓耳朵,忸怩道:“清早时候,谢谢你。” 今日大清早开弓,刚进林子没多久,刘启文不走寻常路撇开护从带着凶猛猎犬直奔山深处,讨巧遇见头觅食的半大野猪,他想开头彩当场将之捕杀,很快出手与猎犬一起同野猪厮杀作一团,以前他还搏过熊瞎子,很不怕区区半大野猪。 意外的是,他伤野猪后肛一刀后野猪发狂大力甩他飞倒撞上大树,整个人都懵了,猎犬低声咆哮着拼死搏斗护他,不敌,野猪尖锐獠牙眼瞅着直撞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浑身麻木的刘启文凭本能挣扎爬起,借身后大树作为护盾飞速闪躲,下一刻只听耳边咔嚓重响,树叶枝桠簌簌掉落,是野猪獠牙直插//入巨大树干中。 牙卡树干中一时拔不出来,野猪挣扎着开始震耳欲聋的疯狂嘶吼,猎犬挡到他身前伏身咆哮,他被摔得不轻,眼瞅着野猪獠牙要挣出树干,一人委实难以应付。 彼时幸有赵睦带护从锐丰飞奔而至,三人合力杀死那只野猪,刘启文劫后余生,兴高采烈要发信号弹报头彩,被赵睦一把把信号弹按下。 “你做什么?!”刘启文吼一声大力甩开赵睦手,刚围杀罢野猪的人眼睛带着红血丝。 赵家护从上前一步护少主,赵睦抬手拦下锐丰。 赵睦被甩得差点趔趄,拦住锐丰后,不甚在意弯腰抓起几片颜色仍绿的树叶去擦杀野猪时刀上所染血污,刘启文再掏出信号弹,欲发,赵睦终于开了尊口。 “二王爵那边还没动静。” 翟王曲王!!刘启文手上力道堪堪收住,就在即将拔掉信号弹拉环时,接着,他用力咽口唾沫,喉结上下重重一滚,两行冷汗顺颊而下。 击鼓开赛前枢密使贺经禅当着皇帝面拍胸脯,说拿头彩者定是二位小王爵其中之一,刘启文当时压根没听见那些虚伪奉承,他爹也揪着他耳朵叮嘱不要出头冒尖,可叛逆与争强好胜堵住了他耳朵,赵睦此刻再次提醒实在算是救他一命。 倘他的信号弹就此发出去,场外看台上的群臣及部落首领属国使臣该怎么想?这不是当着所有人面啪啪打枢密使贺经禅脸么,简直不想活小命了,更何况,连人家能骑善射的部落子弟都没发信号弹抢彩头!别个“阿猫阿狗”跟这儿当什么出头椽子。 诚然,堂堂枢密使自是不会跟他刘启文这么个屁都不算的半大小子计较面子与威严问题,刘启文父亲和祖父就说不准了。 祖父刘欣元在计省,虽与贺经禅官级品阶平起平坐,事实上他与中书使两位都处处被贺经禅压一头,当今朝堂是贺家说的算,谁不怕他们? 赵睦委实没想过刘启文会来找她道谢。依着对这大块头了解,赵睦没有说什么“举手之劳”“无需挂怀”的客套话,那只会让刘启文觉得自己在她这里很没价值,遂点头道:“你最后捉的那几只兔,能不能送我?” 她今个算是白跑一趟,没捉到最想要的。 “要那小玩意做甚?”稍顿,等待赵睦回答的间隙里刘启文又笑道:“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要报酬,毕竟都说大公子高风亮节。” 赵睦也跟着笑,神色几分不自然,指自己胳膊上杀野猪时被荆棘丛划出的、几条只简单处理过的血道子:“高风亮节是什么,疯了才拿命去换虚名,兔子给不给嘛。” 兔子给不给嘛,赵大公子这是在撒娇?刘启文一愣,放声大笑起来:“给,不过你大老爷们儿要兔子做什么?吃的话咱直接给你烤好放盘子里送跟前,咱亲自给你烤!” 赵睦学刘启文那样毫无礼仪地踢踏着木鞋,与禁卫军里那些意气风发又恣意洒脱的世家儿郎如出一辙:“拿回去哄我妹开心,昨个把她惹了。” 孰料刘启文问:“是不是你妹把河虾带回去,你骂他啦?” 早前在学院时他尝闻赵大公子最爱干净,成天从外回家脚上履都不进屋门,要换底子不沾灰的干净鞋才行,河虾那种既腥且臭的野东西被带回去,大公子得讨厌成什么样。 一阵晚风吹过,赵睦闻见自己身上汗血混杂的臭味,恶心得险些呕出来:“你妹回去给你学话了?” 跟吴子裳一起耍的小美人胚子刘妍妍可不就是大块头刘启文胞妹么。都是同一双爹娘所生,兄妹俩一个五大三粗一个粉雕玉琢,遗传这玩意也是够玄乎。 刘启文重重点下头,又解释着商量道:“我捉兔子也是因为小妹想要,不然谁家大老爷们儿追着一窝兔子漫山遍野跑,丢死个人,哎赵睦,兔子咱给你两只意思意思行不行?不是咱小气,倘一窝都给你,回去我没法给小妹交代,不然那样,倘你不着急,我明个再下场给你捉一窝去。”
17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