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就坐在门口的曲尺柜台之后,看到门帘一动,一颗心被猛然提起,忽然看到来的人是楚词,又暗暗松了口气。 “大过年的,不在家跟家人团圆,怎么还出来乱跑啊。”小兰笑着迎上去:“冷不?喝茶吗?” 楚词摇了摇头,将自己在外面河水中看到的东西讲了一遍,又告诉小兰,那个叫朱鹏的人已经死了,就是他曾经出主意让人给古董店门前泼粪的。 “知道了。”阿怜的声音有些冰冷。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柜台边,不由分说地拉起楚词的胳膊,将她拖到了店铺深处。 “就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向前跨一步。”阿怜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我怕我做不到。”楚词望着阿怜的眼睛,那双眼忽然变得像寒潭一样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头。 “我怕你有事,我会忍不住。”楚词老老实实说道。 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你会忍住的。”阿怜摸了摸她的头:“乖,等晚上一起吃饭。” 楚词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阿怜搂进了怀里。 古董店四季如春,阿怜身上的衣裳很薄。 她不怕冷也不怕热,穿衣裳只是为了好看。 衣裳之下的身体像一尊玉雕,感觉不到生物呼吸的起伏,只像是个有体温且柔软的物件。 这些,楚词早就知道了。 “阿怜,你要好好的,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了你,但……” 她话未说完,就感觉到门外一阵风似乎卷进了古董店里,风里夹杂着一股十分醉人的香……那么好闻。 楚词一顿,怀中的阿怜就消失了。 她双手垂在身侧,立在原地,像是从未将阿怜搂在怀中过一样。 阿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 楚词眼前似乎渐渐笼罩了一层雾气,店内层层的博古架都变得近乎透明,只有一排排古董宛如漂浮在空中一样,还放在原处。 只有阿怜的影子是清晰的,无比清晰。 她头上绾着一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雕成竹子形状的簪子,那簪子在空气中一点点变化,从嫩绿变成翠绿,从极细变得很粗,上面长出几片叶子,随后又凋零不见…… 阿怜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五根手指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正对着她。 一个人影被阿怜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最外一圈轮廓。 楚词定睛看了许久,觉得这应当就是上次来过古董店的那个人。 他们的对话传得很慢,传到楚词耳边时,楚词觉得那声音就像是耳朵里进水过后听到的一样,模糊、像是隔了层东西。 她慢慢抬了抬手,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塑封了一层一样,动一动都很困难。 只是呼吸是通畅的,没有觉察到空气稀薄的迹象。 楚词将手放回原处,继续听他们说话。 “怎么不告诉我?”那个声音也如那个人一样,听不出具体性别。 “小事就不必了吧。”阿怜声音很冷淡。 “小事?”那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这也是小事?你是不是料理不了?” “不是。”阿怜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楚词瞧见,她那只扭起来的手关节都发了白。 “别闹了,外面有什么好?”那声音像是在叹气,随后又环顾一圈店铺:“看你这点东西,寒酸。” “我喜欢。”阿怜说道。 寒酸? 楚词转动眼珠,努力左右瞄了一圈。 哪个东西寒酸了?都是难得的古玩珍品! “哎呀,别生气了嘛。”那个声音忽然变了调,就像是…… 撒娇? “是我不该忘了你,将你一个丢在那里……”那人抬起一只手,缓缓抚上了阿怜的头。 楚词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这个动作与阿怜摸她时一模一样! 不是刻意学习的一模一样,是手臂的姿态,抚摸的方向…… 都如出一辙。 要不是两只手臂样子有差别,楚词几乎都会认为阿怜的对面站着一个她自己了! 小兰鹌鹑一样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头都快缩进胸腔了。 这也没逃脱被发现的命运。 那只手从阿怜头上下来,一指小兰:“还有这玩意,捡回来干嘛?有什么用?” 阿怜的头似乎偏了偏,看向小兰:“你非要说有用无用的话,我也没有什么用。” 小兰缩得更深了。 “我看她可怜可爱,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不是为了让她对我有用的。”阿怜拉了一把小兰,让她站到了自己后方。 楚词看小兰抬了抬头,眼中似乎有泪花。 小兰与阿怜到底怎么认识的?她们又有哪些过往? 楚词第一次好奇起了这件事。 面前的雾气更浓了些,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忽然幻化出了一副缥缈的场景。 一间破庙之中,立着一尊不知何年何月塑成的泥像。 泥像不知道有什么功用,看起来既不能送子,也无法求财,更是跟学业有成、考取功名之类搭不上一点边。 这样的泥像自然是没有人去祭拜的。 破庙也荒疏得不像个样子。 庙里时有野物来往穿梭,兔鼠野鹿时有来此避雨歇息的,还有不少野狗狐狸出没。 庙后乱蓬蓬生着些杂草,野兔野鹿时常以此充饥。 杂草中不知何年何月生长起一株兰花。 那不是长在温室中为人观赏的兰花,模样有些狼狈,枝叶凌乱,花瓣白中泛紫,形态不佳。 有打洞的老鼠啃到了花根,那兰花居然发出阵阵细细的哀叫。 传入庙中。 神像似乎觉得有些吵,于是,那株兰花便被一只手连根托起,栽进了一只粗陶钵盂中,就置于神像脚下。 自此,再无蛇虫鼠蚁干扰,兰花茁壮生长,一路至今。
第44章 负伤 “好好好,是我错啦。”那人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往后我一定上哪都带着你,那些个顶礼膜拜、香火供奉,一样不会少了你的,怎样啊?” 阿怜后退一步:“回去继续给你当工具人?” 对面的人忽然笑弯了腰:“去年春天才说不会上网,让我帮你骗个人,怎么这么快连工具人都学会了?” 祂慢慢直起身体:“可见你是会变的。” “的”字落地,那人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屈指,轻轻一弹。 “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由远及近向着楚词袭来,眨眼的功夫,那声音忽然就被放得很大,如一根针一样刺入她耳膜之中…… 痛! 楚词本能伸手捂耳,却眼睁睁瞧见在那一弹之下,面前一切都像是遭受重击的玻璃画一样破碎不堪,阿怜的背影也被震得在她面前晃了几晃,像是忽近忽远的镜头一样模糊。 “阿怜!”楚词一手捂住耳朵,另一手想扶着什么借力向前跑——古董店里四处都是博古架,她身侧就有两架。 一手伸出去却扶了个空,她身体被箍住的感觉不减,这个趔趄不至于让她跌倒在地。 楚词侧脸去瞧,只见自己一只手直接穿过博古架,碰到的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阿怜!”她顾不得纠结博古架是否是真实的问题,努力想向前去看阿怜一眼。 “找到你了。” 下一瞬,那人的脸就贴在了楚词面前,近到楚词甚至能感觉到祂长睫毛扑闪而来的微小气流。 这张脸太美了,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甚至让人产生了些许不适感,也令楚词打了个冷战。 祂没有二话,一手直接顺着楚词胁下一抓—— 楚词两眼一花,再定睛去瞧,就见那人正背对着自己,伸手往自己胁下抓去…… 不对!不对! 刚才他们明明是面对面的,为什么自己又能看到那人的后背? 还有被那人背影挡得严严实实的……另一个人。 楚词有些难以置信地向旁边看去。 她身边是曲尺柜台,古董店大门就在不远处,小兰立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也不可置信地看着屋中的一切。 她站在刚刚阿怜站着的位置,那阿怜…… “你怎么敢!”那人的声音忽然变了质地,雌雄双音交织,震耳欲聋。 楚词与小兰二人经受不住,直接被震得瘫坐在了地。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声猎猎,自古董店内呼啸而过,吹得人头晕耳鸣,几乎失去了一切视野。 但于刺耳的风声中,楚词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是阿怜的声音! 待楚词与小兰勉强能看到东西时,那循着阿怜而来的人已经早没了踪迹。 店内一切如旧,门虚虚掩着,门外北风呼啸,很是寒冷。 店内温暖如春,博古架森严林立,金鱼鹦鹉一如往昔。 除了瘫坐在地上的阿怜之外,再无一物可以印证方才有人来强闯过古董店。 “阿怜!”楚词心里什么都没了,手脚仿佛也还不是自己的手脚,她连滚带爬到了瘫坐在地上的阿怜面前。 阿怜如花的脸仿佛被冻住一样,木然地望着她与随之而来的小兰。 楚词叫了一声,随后望向小兰:“能……我能……我能碰她吗?” 小兰也快急哭了:“不知道,我,我哪见过这个啊!” “那她……” 叫了几声阿怜都毫无反应,楚词有些担心她是否还……是否还在。 “她在,她在,她不会身消神灭的!她……”小兰大声叫了几句,看一眼楚词,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她还有你呢。” “吵什么。”地上的阿怜不知何时回了魂,那张脸活色生香,丝毫看不出方才经受过什么。 “扶我起来。”她将两只手递给楚词与小兰,二人一人一边,将她搀了起来。 阿怜面色如常,白里透粉,还是那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楚词不敢说话,屏息暗暗打量她,她身体上也没有任何伤痕,甚至连头发都是方才那个模样。 楚词满脑子都是内伤,此时恨不得直接钻进阿怜脏腑里瞧一遍。 小兰懂的多些,胆子也大,直接开口问道:“老板,你……你还好吧?” “嗯。”阿怜转了转眼珠,那双眼又顾盼生辉了起来。 几步之间,她的身体慢慢从僵硬之中恢复过来,已经可以推开楚词与小兰的搀扶自己走路了。 “没事了。”阿怜露出个笑,伸手点了点灰头土脸的小兰与楚词:“瞧你们那点出息。” 那根细长的手指点到楚词面前,她再也忍不住,憋了不知多久的情绪忽然一股脑冲上了脑袋:“阿怜——”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阿怜,拖着哭腔一遍遍叫她。 “要死了,叫魂一样。”小兰嘴上嫌弃,眼中却是带着笑意的:“我才懒得当什么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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