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挑好了,很凸显身材的紧身上衣,宽宽松松的长裤,不勾勒腿部曲线,但又能显出她一双腿傲人的长度,鞋子底部很厚,让她的比例更加逆天。 她抓了个高马尾,前面和耳侧放些碎发下来,显得很随意。 妆也很精心,突出了眉眼,面颊点上雀斑,嘴唇只涂了裸色,看上去健康又大方。 耳环、项链、手镯、香水…… 她做这些事实在轻车熟路,几乎不用过脑子。 打扮完之后,若不是眼底无可遮掩的疲惫暴露了些许年龄,恐怕谁看到她都会认为是十八九岁刚上大学的大学生,来夜店找刺激的。 * “她又不上班,那些什么鬼协会也都是打着艺术的幌子骗钱的,靠我养她,难道还不随叫随到?”刘宇飞坐在沙发中间,周围一圈男男女女的脸在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下犹如鬼魅。 刘宇飞很享受,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阮棠听到了这些话,慢慢放开了推门的把手。 她心里早就不觉得难受了。 这种话刘宇飞当着她的面也说过。 她只是怕现在进去大家尴尬。 门口站了一阵,刘宇飞和众人换了话题,她才推门款款而入,笑容精致无瑕。 “哎呀,嫂子来了!喝一个喝一个!我陪你!” “嫂子好嫂子好!” …… 觥筹交错,阮棠应付这些事很得体,滴水不漏。 刘宇飞依旧瘫在沙发上,醉眼里是满意的笑容。 什么游戏都玩过一遍,刘宇飞才尽兴。 阮棠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给他叫了代驾。 吐过两次,刘宇飞清醒了许多,他冲了个澡,爬上床就要把手往阮棠身上伸。 伸到一半,他仿佛气力不支的样子,又倒下去睡了,阮棠这才松了口气。 真要这样下去吗? 还能这样几年? 阮棠酒醒了大半,坐起身抱着双腿在床上发呆。 刘宇飞的鼾声传来,混合着酒味,像是一道无形的网一样,彻彻底底将阮棠包裹。 阮棠觉得卧室中空气粘滞,她有些喘不上气了。 穿上拖鞋,她踱步到了阳台。 酒还没有全醒,她感觉头脑发昏,胸口发闷。 出去走走吧。 阮棠心想。 她穿上鞋,带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在楼下游荡。 酒壮人胆,此刻她什么也不怕,甚至觉得如果有人上来一刀了解了自己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解脱。 手机上弹出几条未处理的对话,都是妈妈发来的。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现在怎么样了,工作找到了吗?】 【吃饭按时吃,别老点外卖,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实在不行去店里吃。】 【妈跟你爸打了些肉丸子,真空一点给你寄过来?你的地址给妈妈一个。】 阮棠面无表情地关上对话,半晌之后又打开,用喝得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打字: 【晚上在看书,没看到消息,什么都不要,现在在做自由职业,过两年就有钱了。】 妈妈的消息回得很快: 【不管什么自由职业,要有个保障,岚城的社保你买了吗?房子能不能摇号了?】 阮棠一时无语,只好发了个流汗的表情包过去。 妈妈又接着回她: 【你现在年龄也这么大了,要考虑婚嫁的问题了。】 【你一个人没人照顾,妈妈很不放心。】 【家里需要一个主心骨,你总这样飘,没有主心骨定不下来啊……】 阮棠合上对话,忽然又打开: 【我的主心骨就是我自己。】 妈妈的思想依旧传统: 【别硬撑,自古以来男人就是天,女人是地,天和地在一起才是宇宙乾坤。】 阮棠虽然酒还没醒,但眉头一跳: 【妈你又买保健品了?】 这次轮到那边不说话了。 毫无疑问,妈妈是爱她的。 但她永远也无法苟同妈妈的想法。 一辆出租车开过,阮棠鬼使神差地伸手拦下。 离开这里吧。 离开妈妈的观念,离开刘宇飞,离开这个她游刃有余又无所适从的世界。 让她踏踏实实走在地上,走一回吧。 “去哪?”师傅按下计程表,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阮棠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时生古镇。” 她说道。 师傅有些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颇有些奇怪。 阮棠不管他的目光,侧着头打开车窗,让晚风兜头盖脸地砸在她脸上。 夜晚不堵车,她很快就到了古镇。 古镇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里面只有一条全是酒吧的小巷子还有些声音。 阮棠一路走一路看,脚步终于停在了无事古董店前。 她时常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但这家店老板的审美她是绝对认可的。 能把极繁做到这个地步又不让人觉得腻味,真的很少见。 可惜店门已经关了。 不然她真想再进去看看那些浮浮沉沉的宫灯,那些飘逸灵动的字画,还有…… 桐木门一声不吭从里面打开了。 小兰手里举着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灯,闪身出来:“阮女士啊,今天想来看些什么?” 倒是阮棠愣住了:“你们……你们店这时候还在开门?” 小兰把门推开,将阮棠往里让了让:“只要有客人,店就永远会开门哦。” 天地都黑暗极了,只有小兰手中的一盏灯散发着莹莹暖光,她站在那团光里,像是能随时融进天地万物中一样。 阮棠站了片刻,小兰也没有催。 她还是跨进了门槛。 店里的格局似乎与她上次来有些不同,但阮棠也记不得是哪里不同了。 “小兰,这些东西是你布置的么?”阮棠问道。 小兰手上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她笑着摇摇头:“按老板的心意来的,我只要动手就行。”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动手为它们设计一个不同的格局出来?”阮棠继续问道。 好像她说什么小兰都会接话,既不觉得她奇怪,也不会嫌烦。 “没有。”小兰笑了:“因为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 它们也有生命,不归她管。 阮棠定定站在原地半晌,忽然慢慢俯下身,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她的双肩一开始只是轻轻颤动,随后就变成了剧烈抖动,呜咽声也愈演愈烈。 屋子里传来一声微不可查地叹息,随后光线慢慢暗了下来。 阮棠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头晕。 抬起头一看,小兰就蹲在她不远处的地方,那盏玻璃灯放在地上,光线像一匹纱,稳稳地罩住了她。 “小兰……”阮棠忽然感动极了,扑上前抱住了小兰。 小兰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一句话都没有说。 后来阮棠就歇在店里的一张躺椅上,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一件半旧的夹衣,夹衣是半旧的,上面有一点点清淡的花草香气,一直萦绕在她梦中。 天刚亮,阮棠就醒了。 刘宇飞打电话问她去了哪里,她却不想在店里接他的电话,直接挂断了。 小兰折起那件浅紫色的夹衣,送她出门。 阮棠站在门口,好半天才忽然开口:“有时我能来坐坐吗?” “当然啊,欢迎您。”小兰笑得依旧很大方。 * 她还是与刘宇飞纠缠了那么久。 直到刘宇飞的家人为他找到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他们需要联姻巩固商业联盟时,阮棠才离开。 她也拿到了很多生活费,去了很多地方旅行。 她没有再恋爱或者参加什么活动,而是重新开始画画,那些钱够她游学很久,甚至是去向一些著名画家取经。 阮棠变成了一个有些名气的画家。 她好像很喜欢浅紫色,无论出席什么样的活动或者日常上街被人拍到,总能看到她身上带着浅紫色的元素。 她的一幅画被拍出了高价。 画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从长在山间的野兰花。 名字就叫做《兰》。 再后来,古董店收到了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张画,是知名画家阮棠女士的亲笔。 还是那张兰花,只不过规格更小一些,没有拍卖的那幅那样大。 画背面还有一行字:这是你的,用她设计什么格局都可以。 平日里没有客人的时候,小兰喜欢坐在楼梯下的那点空地上,有时煮茶,有时发呆。 这天将那张画挂在了那块空出来的墙面上,坐在那里煮了好多杯茶,发了好久的呆。 阿怜一脚踩在楼梯上,发出了一点响动,打断了店里的寂静:“今天很开心吗?” “对啊。”小兰看着那张画,笑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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