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武林大会上,为难时璎的人有很多,领头的其中一个,就是他。 寒止抓着他的手腕,看似搀扶,实则压制。 男人无力的挣扎落在众人眼里,像极了逞强。 寒冽的真气片刻就融进了血脉深处,他冷得浑身发抖,嘴唇乌青,这招不要命,但能让他痛不欲生。 寒止将人送下擂台,又掏出丝绢擦手,她每个骨节都不放过,好似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冷漠的视线逡巡一周后,停在华延寺众人身上,寒止朝虚灯微微挑眉,只见后者摁住了想要上场应战的小和尚。 “不愧是时掌门的大徒弟,当真是青出于蓝!我看折松派是后继有人了!” 虚灯一边拍手,一边走上了擂台,“我就没有这等幸事了,坐下无人啊。” “久仰虚灯前辈大名。” 两人都在笑,却无一人笑及眼底。 寒止虚虚握着手中的木剑,暗下一道内劲,木剑随即断成三截。 意外让比招暂停,虚灯挥手让人去取新的木剑,去而复返的小和尚面露难色。 所有的木剑都断了。 虚灯闻言,倏然转头,寒止故作糊涂,只是比起方才,笑意更浓。 “听说虚灯前辈擅佛珠,小辈还不曾开过眼,既然木剑都断了,不妨您就赐教几招吧。” 虚灯扫了眼寒止的左手,想起了信笺中的寥寥几语。 一个残废,也配?今日便就教你好好做人! “既如此,那玉架上的兵器,你随意挑吧。”虚灯取下套在脖颈上的佛珠,缓慢地盘摸着光滑油亮的珠子。 寒止翻身跃下,白影掠过人群,只留下浅淡的冷香,来不及细嗅,就已散得干干净净。 “师尊。” 寒止笑盈盈地走到时璎跟前,“我想用你的剑。” 莲瓷心里一惊。 寒止已然十余年,不曾拿过剑了,如今再次碰剑,居然是为了时璎。 “好。” 时璎把剑递给她,交接时两人的指尖有短暂的擦碰。 寒止拿了剑,并没有立刻走,反倒是在时璎膝前蹲下,“师尊,我表现得好吗?” 方才还冷淡至极的人周身凌冽散尽,乖巧柔顺的模样让人瞧了便觉得割裂。 叶棠乍一看,恍惚觉得寒止身后正有尾巴在轻巧地摇摆。 时璎俯下身,“很好。” 她很想捧着寒止的脸揉捏,奈何投向此处的目光实在太杂了。 寒止侧过脸,掀去乖柔的面具,贴在时璎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当年的仇,我让他血债血偿。” 时璎浑身热血沸腾,她同寒止对视一刹,爱意汹涌。 寒止临走前抓过时璎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时璎的想法逃不过她的眼睛。 寒止用一种几近虔诚的眼神望着身前人。 死在她那双明眸里,时璎心甘情愿。 “去吧。” “师尊,可要瞧好了。” 寒止又换上了适才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面孔。 虚灯扭得脖颈咔咔作响,“请。” 寒止举起时璎的剑,长指点住剑柄一挑,出鞘冷光藏着主人的张扬,此刻又添了几分寒意。 摩挲着剑柄上的白玉,寒止回味着时璎指尖的触感,虽没有这般润滑,但薄茧常常让她酥痒到骨子里。 时璎啊…… 寒止手执长剑,在静峙里沉下目光。 众人同时噤声,眨眼一瞬,佛珠与剑锋碰击的声音遽然撞响。 长剑迎头劈下,虚灯臂缠佛珠,运气相抵,他额间青筋一根接一根地暴起。 内劲相撞,虚灯闷哼一声,他愕然看向脚下,台面轰然下陷。 寒止握剑的手猛然一压,逼得虚灯祭出杀招。 佛珠一颗接一颗地出现细碎裂纹,虚灯恍然嗅到了血腥气。 再比下去,他深知自己一定会被寒止的气劲生生碾死。 千钧一发间,寒止却收了内劲。 虚灯霍然后撤,他摸遍周身,也未曾寻到创口。 寒止凝视着他,眸底有一抹浅淡的、不易察觉的红。 虚灯不再同她较量内力,而是甩起了佛珠,寒止跟着使出了坤乾十三招。 台下惊声四起。 五年前,时璎一剑出鞘,坤乾十三招,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亲眼目睹过的,如今回味起来,仍然觉得惊艳难忘。 而时璎却不安地掐紧了自己的指腹。 寒止使的不仅仅只有坤乾十三招,还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招式。 仅学了两遍,就能同其他剑招融合,贯通活用,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至少她做不到。 时璎在一刻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不过是内劲侥幸与寒止不相上下罢了,可天资悟性却万般难及。 “愚笨!朽木!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弱者!” 时璎刹那间白了脸,她看着寒止的身形招式,不安迅速漫上心口,阴暗的揣度也顺势探出了头。 她这般天资聪颖,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嫌弃自己愚笨不堪呢…… 她学会了坤乾十三招,内劲又与自己不相上下,加之又是名义上的掌门首徒,若她想要掌门之位,杀了自己,便是名正言顺…… 时璎有片刻恍惚。 擂台之上,两道虚影纠缠不休,忽然一道剑气冲天而上,清鸣炸响,惊鸟飞窜。 时璎也一瞬找回了理智。 许是誓言在警醒她,又或许是她对心爱彻底放下了戒备。 素来夸她是美玉的人,又怎会嫌弃她? 寒止不会觊觎掌门之位,更不会杀她。 时璎不动声色地顺了口气。 佛珠被悉数震碎,擂台之上,遍地狼藉,虚灯僵在原地,破烂的百衲衣遮不住他油腻的肚腩,剑锋架在他的脖颈上,只毫厘就能取他性命。 几滴艳红的血溅脏了荼白衣袂,寒止扫了眼他淌着血的手臂,伤口也在臂弯,同时璎那处几乎一模一样。 “小辈学艺不精,下手没有分寸,前辈不会计较吧。” 她的谦逊都在嘴里,手中的剑还抵着虚灯的脖颈。 “自然。”虚灯咬牙说,藏在袖中的暗器已然滑到了掌心。 寒止早有预料,她将左手背在身后,宝光殿上方,有一道鬼影闪过,下一刻,虚灯就觉手腕刺痛,瞬间失力,掌中的薄刃也砸落在地。 “快看啊!那是什么!” 人群刹那间沸腾起来,时璎也站起了身。 虚灯想捡,寒止径直踩住了他的手背。 恼羞成怒的人抬眸睨着寒止。 “你算计我!” “是你自己的手不干净。”寒止淡淡开口,足下死死碾着他的手背,“五年前玩过一次的把戏,怎么还拿出来丢人啊?”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薄刃嵌入掌心,虚灯疼得满头虚汗,他看着自己的手腕,痛却没有伤口。 “冰针,遇热即毁,摸不到痕迹的。”寒止蹲下身,“你做事不干净,不入流啊。” 虚灯想骂,寒止一脚将他踹下擂台。 她竖起长指,点住自己的唇,“你好吵啊。” 冷淡的视线扫过台下众人,寒止一字一句地说:“难上台面。” 这话没指名道姓,却有不少人白了脸。 拍掉衣裳上的灰,寒止走下擂台,金炉中的长香恰好燃尽。 数道目光投落在身上,或惊愕猜疑,或嫉妒愤怒,更有欣赏窃喜。 寒止没有兴趣去探究他们的想法,她只想快点走到时璎身边。 暖阳高悬,金光晃眼,时璎短暂地看不清寒止的容貌,却能感受到她在靠近。 心跳骤急,时璎忍住了展开双臂拥抱她的冲动。 她总说自己要保护寒止,但其实这人强大到压根不需要她的庇护。 这样强的人,居然是她的爱人。 时璎蓦然觉得眼前种种宛如幻境。 直到寒止靠近,冷香如常。 她将沾了血的手摊开,递到时璎脸前,轻软的嗓音怎么听怎么像撒娇。 “手弄脏了。” 时璎牵过她的手,“我帮你擦。” 将熟悉的凉意握在掌中,时璎这才稍稍定心。 寒止是她的。 “好呀。” 擦净手,寒止在那滚烫的掌心落了几个字。 我又想亲你了。 时璎将手背在身后,藏住了隐秘躁动的心思,她起身径直离席,不给众人半分情面,寒止紧随其后。 “没意思。”叶棠依旧像个二世祖般,谁也不放在眼里,“还得练啊。” 她一边走一边吃金桔,“难上台面哦。” 好几个掌门人彻底黑了脸,莲瓷忍住笑,跟着叶棠一并离席。 见身后有人跟来,寒止抓过时璎的手,拉着她就跑。 金寺青山从身边闪过,两人漫无目的地迎着山风乱跑,密林的尽头是断崖,阳光穿过枝杈的剪影落到时璎肩上,寒止轻喘不定,“我说到做到,我要亲你。” 时璎的气息也有些凌乱,“来啊。” 当双手被擒住时,寒止才发觉自己被“骗”了。 “还是我亲你吧。” 唔! 作者有话说: 莲瓷:八月二日,少主做攻未半,而中道变受。 叶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止:马上掐掉这一段! —— 感谢观阅~ ——
第60章分别 “今日当真是解气,我素日里最瞧不上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叶棠烤着火,“只可惜,这治疗寒症的药,怕是拿不到了。” “就算他们不闹这一出,药也拿不到的,虚门早就被虚灯杀了,虚灯就算愿意给药,我还不敢让少主吃呢。” 叶棠用手肘顶了顶她,“厉害啊,这也能探到?” 莲瓷得意昂头,“那是。” 寒止瞧着她们打闹,面上笑意清浅,她往火堆里扔了几根干柴,“拿不到药便算了,折松派有药泉,我日日泡着,无非是好得慢些。” “我回家后,问问各个分局,若有好用的方子,定给你送来。”叶棠顿了顿,“我明日走,你们也是明日启程吗?” 莲瓷没说话。 “是。” 分别之期来得太快,气氛猝然沉寂。 “没事,来日再会。” 叶棠故作轻松,寒止与时璎附和了她的话,莲瓷依旧没开口。 后半夜。 柴堆安静地燃烧,暖意催得人困倦。 莲瓷靠在叶棠怀里,竟毫无防备地睡死了。 叶棠久久凝视着她,天上星月换了一轮,她才阖上眼。 本该靠在一处的寒止和时璎却没了踪影。 夜色浓郁,时璎出现在华延寺的镇山雕塑旁,她警惕地左右环顾一圈,才将手探入底座的空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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