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止笑意愈甚,戳了戳她的脸,“罚你上床躺好。” 尚未回过神来的时璎只是乖乖点头,转身就朝舱里走,寒止跟着她,落后半步,一走一笑。 “瞧见了吧,她俩可不像是黄了,我看是更甚从前喽。” 叶棠坐在围杆上,曲腿踩着木槛,风扬起她青色的袍子,也将爽冽的香气吹到了莲瓷跟前。 抓起浓香馅足的肉包子,莲瓷狠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道:“愿赌服输。” 她解下悬在腰间的小玉玦,抛给了叶棠。 奶白玉玦下缀着青色的流苏,那是莲瓷亲手钩织的。 叶棠爱不释手。 莲瓷瞄了她一眼,“这玩意儿又不值钱,你要它做什么?” 她的问话里带着些隐秘的期待。 “我喜欢。” 叶棠生怕莲瓷后悔似的,忙将玉玦藏了起来。 莲瓷勾起唇角,只垂头吃包子,不再搭理她。 两岸猿声一停,江上就静得只剩浪涛滚滚。 叶棠望着苍茫的青白江面,恍然觉得心里空荡,余光中的人吃相乖巧,只是不够娴淑,都将脸撑得微微鼓起了,还在往嘴里塞。 像是松鼠。 叶棠不禁笑了。 莲瓷转过脸看她,恰好对上了叶棠投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是短暂的安静。 叶棠目光下移,扫见了莲瓷的唇。 她一瞬别开了脸。 莲瓷的长相比不得寒止秾丽惊艳,也不似时璎那般深邃英气,她更多了些温婉和灵气。 偏巧性子风风火火,爽朗干脆,敢作敢当。 叶棠喜欢这样的人。 她又想起了在孟宅那夜,想起了莲瓷的怀抱。 坚实温暖。 莲瓷不清楚叶棠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凝望着她的侧脸。 她总是被叶棠吸引,哪怕这人只是简单一笑。 “下次赌什么?” 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叶棠被盯得不自在,随口问。 “你想要什么?”莲瓷不答,又将问题丢给了她。 叶棠临走之期近在眼前。 “你。” 莲瓷听得清清楚楚,不动声色地抓紧了自己的袖管,“什么?” 她装糊涂。 叶棠喉间轻滚,须臾从围杆上跳下来,“你脸上有灰。” 她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抬手欲要帮莲瓷揩灰。 莲瓷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找到破绽,于是顺势拍开她的手,“别闹。” 她状似自然地背过身,隐去了自己的失落。 “劈柴去了。” 莲瓷提步就走,叶棠悬在空中的手久久才垂下,她盯着远去的背影出神,半晌才扯出一抹苦笑。 我还要不起你。 *** 用过午膳,莲瓷在船舱里伺候寒止喝补药,时璎靠在甲板上晒太阳,叶棠直直走到了她身边,扔给了她一颗金桔。 时璎朝她微微颔首,抓着金桔,没有吃。 叶棠一边剥桔皮,一边说:“折松派东山正好横跨济州与平阳,若是能倚山修路,或是穿山而过,能比从前省下近五成银子,就是不知时掌门意下如何?” 时璎盘摸着掌中的金桔。 “东山禁地,只怕是千金难做啊。” 叶棠淡淡一笑,将酸甜多汁的桔瓣送进嘴里,“那后山?” 这才是她的目的。 时璎自也明白,她这一次态度暧昧,不置可否。 叶棠心中了然,“来日方长。” 时璎点头不语。 叶棠迟迟不吃最后一瓣桔子。 “我们从前也找过折松派的,奈何白银如流水,匆匆不等人啊。” 时璎一想到门中缺胳膊少腿的桌凳,就觉得头痛,但她面上不显露。 “缘分未到。” 急才是大忌。 “这珑炀镖局也有百余年了吧,叶小姐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不存在,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叶棠吃掉最后一瓣桔子,“我不趁着得意之时多挥霍,难道等下了大狱再尽欢?” 时璎笑了两声,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叶棠俯瞰着脚下翻滚的江浪。 “世人都将名声瞧得太重了,这具肉身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名声又算得了什么?若此生能沉浮自由,倒也无憾了,百年以后,更不需要墓冢,黄土一抔,一了百了,不必自困于世人口中。” 她顿了顿,转而看向时璎。 “你时璎的清白,也不在旁人嘴里,倘若你一定要听谁的话,那就……” 叶棠指了指船舱窗口那一道白影。 “听她的吧。”她爱你。 时璎知晓她这番话八成都是看在莲瓷的面子上,却还是因为她提到了寒止,而微微一笑。 *** 寒止放下药碗,接过莲瓷递来的丝绢和糖豆。 “你的小玉玦呢?” 莲瓷素日里爱在腰带上系些小物件,那枚玉玦,最常出现。 “打赌输给叶棠了。” 莲瓷把洗净的药罐倒立起来,一五一十地交代。 “赌什么?” 寒止只是随口一问,不料莲瓷竟支支吾吾起来。 “赌少主和时璎会不会决裂……我赌、赌会。” 寒止深深看了她一眼。 莲瓷慌忙找补,往叶棠头上扣了一大口锅,“我想赌不会的!她不讲道理,我没法子了。” 寒止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她现下更关心自己这个小妹的人生大事。 “你待叶棠,究竟是什么心意?你们俩是不是?” 她直截了当地问,莲瓷却是含糊不清的态度。 “没有啊,顶多就是朋友。” 莲瓷存心打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小袋糖豆,“少主还要吃糖吗?” 寒止扣住她的手,心思没在糖豆上。 “你若真喜欢她,不要有顾虑,尤其是身份这一层,我一直当你是小妹,届时就算要论婚嫁,有赤阴宗在,你也不比珑炀镖局的小姐矮一头,教中有的,自不会少你一份,我还给你准备了……” 寒止早就替莲瓷打算好了,如今只是提早说了出来。 “少主……” 莲瓷都听羞了,感激之余,只剩下迷茫。 她和叶棠,八字都没有一撇呢。 “没有的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莲瓷垂下头,“我还想在少主身边多呆些时日呢。” 寒止也不逼问,只道:“总之你做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呢。” “好。” 莲瓷是发自内心笑了。 *** 寒止喝了补药就犯困,时璎哄着她,等人睡熟了才从舱里退出来。 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船头的莲瓷。 是个打听寒止喜恶习惯的好时机。 时璎主动走上前去,莲瓷心下几转,不用她开口,也了然了。 “时掌门想问什么?” 她开门见山。 时璎也坐下,“寒止的手臂是何时伤的?” 她还记得那处伤疤。 莲瓷回忆片刻。 “上次靠岸采买时,您同叶棠去了北街,就半柱香的功夫。” 时璎不禁觉得后怕。 “寒止到底同我不一样,当今武林,应该极少有人知晓她的真名真貌,怎也会频频遇刺?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莲瓷很清楚那些都是魔教中人。 赤阴宗不是讲情分的地方,那里只有强弱,觊觎少主之位的人数不胜数。 当然,也是寒无恤的放任与默认,才会让寒止频频身处险境。 但这些都是寒止的家事,莲瓷不能说。 “这事儿您不清楚,只能说明,少主还有些事不曾与您讲,我不能多嘴。” “同她爹有关吧。” 莲瓷面不改色。 时璎也不急着窥探,自顾自地说:“我常听她说梦话,猜的。” “对了,寒止还有什么习惯?” 莲瓷想了想,毫无保留地全告诉了时璎。 时璎也一一记下了。 莲瓷说得口干,时璎将一个金桔扔给了她。 “叶棠给的。” 她只是随口一补充,岂料话到莲瓷耳朵里就变了味。 叶棠? 为什么要提叶棠!? 莲瓷抓着金桔,也没吃,默默揣好了。 “时掌门,您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我们是魔教,日后若是门中长老提论到婚嫁,您打算如何啊?” 莲瓷对那些道貌岸然,满口规矩体统的人没有丝毫好感,她本不该问这种话,但是寒止娘家没有靠得住的人了。 本以为时璎要搪塞,岂料这人坦荡一笑。 “是啊,我才是折松派掌门,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他们置喙。我给他们面子,叫一声师伯师祖,不给面子……” 时璎没有再说,但莲瓷已然明白了。 “还得拜托你留下来。” 莲瓷心有顾虑,“可我这个身份……魔教中不少人都认识我。” “怕他们骂我与魔教勾结?” 莲瓷点头。 时璎微微一笑,“他们早就骂过千百遍了,如今不如坐实了,免得白背一身骂名。” 莲瓷也笑,“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
第55章恃色 殿内烛光通明,遍地都是画布,寒无恤端着笔,正细细打量着垂在眼前的人像。 他眼含柔情,每落下一笔都要深思熟虑。 “师兄,别画了。” 女人身上裹着浅淡的药香,她的视线在殿内逡巡,遍地都是那张她死也不会忘记的脸。 她耐着性子说:“我的药人传来消息,时璎在北境停了船,八成是要去华延寺。” 寒无恤头都没回。 “所以呢?我们跟了她一路了,跟到哪儿找到哪儿,可是《百秘籍》呢?我的长生不老术呢?” 他又沾了点墨,“你耍我呢?” “师兄别急啊,时璎想突破内力大关,想得要命,她无论如何都会去找《百秘籍》的。” 女人咬了咬牙,凝视着寒无恤的背影,目光阴狠。 迟早把你踹了! “更何况,我早已设好局,要给她添一把火。现下十几个门派齐聚华延寺,时璎又重伤在身,届时她定会被好生羞辱,依照她的性子,只怕当夜就会急着突破内力大关,报仇雪恨。” 那夜刺杀时璎的人,也是她找来的。 女人的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寒无恤却是兴趣缺缺的模样,他在画像上落下最后一笔,才淡淡开口。 “你最好说到做到,我不是二师兄,对你,更谈不上怜香惜玉。” 女人蹙眉敛眼,应声冷淡。 脚步声愈行愈远,寒无恤拿起手边早已晾干的画卷,他细细描摹着心爱之人的面容,片刻就红了眼。 花灯十里,凭栏微笑的妙人儿,寒无恤此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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