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止一怔。 “好,我答应你。” 这话不像是承诺,更像是安抚。 她反握住朝云的手,“你要好好活。” 不是“我们”,只是“你”。 寒止在她身上瞧见了幼年时的自己。 她所有的惊惶和恐惧,寒止都感同身受。 “我会成为姐姐这样的人吗?” 朝云冷不丁问道。 “我这样的人?” “是啊。”朝云眸光忽亮,“漂亮、温柔、善良……” 她掰着手指,细细数,“……还很有钱。” “哈哈。”寒止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 “唔——” “你也会很漂亮,很温柔,很善良的……”寒止模仿她。 只是她没法用左手,没法掰着手指细数。 朝云也笑。 两人在漏风的棚屋里笑作一团。 少顷,寒止又说:“不必成为我,你会比我好上千百倍的。” 千万别成为我这样的人。 “我此行,不知前路如何,不便带你,淮州沧灵山有一人博古通今,透识天地,你若愿学得一技傍身,我便手书一封给你,你带着它就能上沧灵山。” “我愿意!”朝云很是感激,“只是孟武……” “他死了,不用再害怕了。” 朝云惊得语无伦次,“姐姐杀了他?” “不是我,恶有恶报罢了。” 寒止不承认,是担心朝云害怕她,根本不是因为隔墙有耳。 烛光昏暗,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寒止就写好了。 时璎匿息的功夫了得,寒止一时不知她还在不在。 雪越下越急,丝毫没有和缓的趋势。 将手书交给朝云,寒止又说:“走山路出了柳云镇,往西三里地,会有个姐姐等你,你将这第一封交给她,她会护送你去沧灵山,入山门时,你将这第二封交给守门的弟子,她们会带你去见老掌门,届时,你再将这第三封和这枚银针一并交给她老人家。” 寒止顿了顿,“我还会另外找两人暗中保护你,待你一切安顿下来,再离开,若真出现什么意外,我会知道的,不过你放心,她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想,不会出什么岔子。” 朝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一时没有接手书与信物,“姐姐动了这么多人脉,替我周全,若他日,姐姐需要他们,又该如何?” 她不明白,寒止为什么会对一个仅仅只有两面之缘的人如此好。 她更不明白,寒止今日周全了她,来日如何周全自己呢…… 寒止将手书与信物一起塞给她,“不必担心我。” “姐姐。”朝云抓着寒止的手不松,“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以后该去哪里找你呢?” “今夜之事,不需要你回报,更不必记挂在心,日后出了这个门,就把我忘了。” 夜风将鹅絮白雪吹进了棚屋里,寒止缓缓露出一个笑,苍白的肌肤再添几分冷调。 她周全的是朝云,也是年少时,无依无靠的自己。 一把抱住寒止,朝云一字一句地说:“没关系,姐姐若不愿说,我便也不问,但父亲在世时,多有教导,受人恩惠,必要报答,待我他日学有所成,定会回来找姐姐,天涯海角,都一定会找到。” 寒止微微抖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再表态。 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安顿好你爹的后事,就趁早去吧。” “好。” *** 跨出门,风雪全扑在脸上,寒止不禁拢紧了衣裳。 空荡荡的巷子前后都没有人影。 她心里有一瞬落了空。 “在瞧什么?” 时璎从阴影里走出来。 “找你。”寒止也不靠近她。 时璎腿长,三两步就走到了台阶下,“跟我走吧。” 寒止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我什么人?” 时璎连眼都没眨。 “正经八百拜过祖师爷了,不是吗?” 师徒? 哪家师徒接吻啊? 寒止唇线缓动,须臾淡淡“呵”了一声。 她走下台阶,走到与时璎擦肩处停下。 “你还跟我装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42章大吵 “你还跟我装什么啊。” 寒止淡淡撂下一句话,也不等时璎,就独自朝巷口走去。 夜色凄凉,时璎默然站在台阶前,直到寒止的身影几乎被风雪抹去,她才追上前。 “你生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三五步站着。 “没有。”寒止停下脚步,“我没资格生气。” 黑黢黢的夜,没有尽头,她望着阴沉的远天,问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亲眼瞧见我被带走的时候,为何不救我?” 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 亲手把我推入险境,就为了印证你心目中的猜想,倘若我当真不会功夫,岂非任人宰割?就算我会,你也不怕发生意外吗? 寒止心里堵得要命。 时璎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这个问题,本没有意义,她问出口,完完全全是在折磨自己。 爱与不爱,她本就敏感,时璎此举,更是深深刺痛了她。 况且,时璎也从没说过爱她。 从来没有。 风雪拍打在面上,像是一记又一记耳光,打的是她自作多情。 理智拉扯着寒止的情绪,她明白,自己没有立场质问,自己行欺骗之事在先,对时璎本就多有隐瞒,这人心中生疑,也算情理之中。 但寒止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意,是否一文不值,这些时日里相处的点滴,她视如珍宝,时璎是否弃如敝屣,时璎待她,究竟当是心爱之人,还是当一个消遣过的玩物。 在这个雪夜,寒止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了一件事,她自己太敏感,太不安,而时璎太多疑,又反复无常,也许两人的性格,根本就不合适。 浓重的无力感压过了愤怒,锁骨下的伤口在适才动手时被扯裂,寒止现下才觉得痛。 时璎不曾料到她会这般直接,一时答不上话。 雪压在两人的肩头,同样的沉默,同样的心事重重。 半晌,寒止抬起左臂,堪堪用残损的左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雪花。 “时璎,我的死活,对你来说压根就不重要,是吗?” 她轻而浅地笑了两下,像是故作轻松的伪装,又像是真相大白后的自嘲。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不是!” 时璎凝视着她清瘦落寞的背影,语气稍急,“我在意你的!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我追出来了,只是没来得及。” 她越说越小声。 “掌门。” 寒止不唤她“时璎”,亦不唤她“师尊”,偏捡着“掌门”二字提醒她的身份。 “整整半个时辰啊,孟武的手下有几条命,能拦得住堂堂折松派掌门半个时辰之久?你是来不及,还是不想来啊。” 时璎抿了抿冻裂的唇,可一张口,终还是撕烂了,说话间尽是血腥气。 她没有说自己一直跟在寒止身后,没有说自己早就到了孟武门外,没有说一旦出现意外,她就能出现。 一步错,步步错,寒止刚要被带走的时候,她没有动手,如今再说这些,同样没有意义了。 “半路又杀出一群人来,我就被绊住了手脚……”时璎实话实说。 若非这群人拦住了时璎的去路,她兴许是第一个进入房间的人,兴许会抓到落荒而逃的寒止,兴许在勇气还未耗尽前,两人就坦白了所有。 但命运弄人,从不遂人心愿。 残手没有温度,落在左手掌心的雪一直不曾融化,寒止用右手将它掸掉了,她只道:“你自己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 时璎眼睁睁地看着寒止身陷囹圄,而未出手相助,这就是事实。 “我……” 时璎没法狡辩,她也不知该如何向寒止解释自己被疑心操控这件事。 寒止面上郁色渐浓,流淌在血液里的疯狂悄无声息地蚕食了理智,她浑身的气压都沉冷下来。 她决心杀孟武的时候就考虑过一切了,她怕被时璎撞见,但又期待她撞见。 可时璎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如若是试探,也该守在自己身边吧,这般行径,与将她丢进血潭里,任人砍杀的寒无恤,又有何分别? 事到如今,想要治好左手的执念似要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更偏执的想法。 为什么我爱你,你不能爱我呢?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好呢? 理智与狂念来回拉扯,寒止眼神几变,尽管到了失控的边缘,她也担心伤到时璎,暗暗锁住了几成内劲。 得到时璎的信任犹如上九天,也许这只左手,此生注定残废,就如同她这个人,注定被厌弃。 寒止深吸一口气,阖上眼问:“时璎,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问吧,问了,我就坦白。 我的身份。 我的目的。 或许,到此为止吧。 你做绝,我舍不得。 寒止红了眼眶,她等了很久,预想了无数种可能:自己坦白身份后,时璎的厌弃;往日温情尽散,皆是一枕槐安;甚至两人大打出手,自此反目成仇。 可时璎什么都没问。 “我错了。” 寒止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我错了。” 时璎又重复了一遍,她神色不变,牙根却在轻抖。 *** 一柱香前。 寒止的声音从朝云房内传来,她的身世,她的过去,时璎听得清清楚楚。 她自己漏了脚步,自然也明白,寒止就是说给她听的。 时璎几次听出寒止气息不稳,似在哽咽。 那些往事,十余年过去,再讲来,依旧让人这般难受,那从前呢?寒止该有多难熬? 时璎暗骂自己混账。 她疑心寒止靠近自己的目的,分明可以直接问,却被疑心操控着,用那般冷酷的法子逼她坦白,逼她把伤口撕开给自己看。 真混账! 时璎心中酸苦,下定决心要同寒止坦白。 刚要推门而入时,雪夜里闯出一只飞鸽来,它停落在时璎肩头,甩掉了一身的雪碴。 时璎的脸色当即沉下去。 说不上烦躁,但更多的是疲惫。 又是师娘的来信,这一路上,她已经送过来几十封了。 取下信纸,时璎一字一句地看,师娘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回荡。 “你又躲到哪里去鬼混了!放着这么大的门派,不管吗?” “你可还有半分做掌门的模样?你从小就笨,笨鸟先飞的道理,不明白吗?既然知道自己比不上旁人,更该刻苦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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