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珑炀镖局是江湖中一股难得的势力,黑白通吃,神秘而庞大,若是能得他们相助,来日少主想夺权,或是想远走高飞,也能多条可靠的路子。 衙兵的身手,不足为惧,不如顺手卖她一个人情…… 莲瓷想着就开了口,“你当真是珑炀镖局的少当家?” “当真。” 莲瓷点头,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女人一双手被她捏得已然失去了血色。 “我可以带你走,也可以帮你治伤,但是……” 女人心领神会,“珑炀镖局欠你一条命,日后用得上我,知会一声便是。” “成交。” 两人身量相当,莲瓷在抱与背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颠了颠趴在背上的人,“藏好你的脸,别给我惹事。” 女人埋在她脖颈间“嗯”了一声。 天大寒,山道上又湿又冷。 莲瓷面颊冻得微微泛红,女人抬眼打量她。 那夜天色昏暗,她看得不真切,如今细瞧,才发觉这人不笑时,颊侧也有浅淡的梨涡。 女人盯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摸上了她的脸。 “做什么?”陡然警觉的人语气不善。 “给你暖暖。” “不用。”莲瓷加快了脚步,踩得脚下积雪咯吱响。 “你叫什么名儿?” 女人不再刻意夹着嗓子。 清越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恣意潇洒的味道,与那夜所闻一模一样,莲瓷不曾看见她的脸,但她这些时日翻来覆去地想。 又恨,又忍不住想。 果真是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莲瓷。” 女人唤了她两声,又说:“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她话音未落,鹅蛋大的冰雹就噼啪砸下。 “抓紧我。”莲瓷背着她跑过山间小道,钻进松林,穿越梅丛,女人环紧了她的脖颈,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了一块儿。 北风莽莽撞撞的,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的莲瓷,也同样莽莽撞撞。 “你叫什么?”她心跳得急。 “叶棠。” “嗯。” 叶棠用指尖揩掉了莲瓷鬓发上的碎雪,玩味道:“当真记住了吗?” 莲瓷唤了她的名字。 叶棠粲然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真乖!” 莲瓷:“……” 怎么像是在训狗? *** 山的另一侧。 “小珀,你在瞧什么?” 尤珀正朝山顶上看。 “他来了。” “谁?” 尤珀将姹芜抱进马车。 “你的眼线,你这次赶来南都城,是得了他的信儿吧。我本是想解决好这里的一切,就去九凼山找你,没想到他会自作主张,将寒无恤要杀我的事情告诉你。” “他做我的眼线,已有六年了,我就是怕赤阴宗有朝一日会对付南都蛊门。”姹芜先是震惊,而后恍然大悟。 “其实他一直是你的人,靠近我,也是你的意思吧,那时候,你不是正在被你姑母刁难折|磨嘛,做什么还要分心管我啊!” “赤阴宗里太危险了,我又如何放得下你?你平安,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尤珀淡淡一笑,摸上了姹芜微红的眼角。 错过了十余年,也彼此牵挂了十余年,谁也不比谁爱的少。 姹芜抓过尤珀的手,吻在了她的掌心,很久以后,她才克制住情绪,“你的眼线,不会背叛我们吧,不若现下就除掉他。” 尤珀安抚似地一笑,说:“他是借我的命活着,我若死了,他也得陪葬,他巴不得我长命百岁。” 姹芜这才稍稍放心,她靠着尤珀的肩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我只盼着,你能陪我久一些,再久一些。” “不会再错过了。” 尤珀最后望了眼南都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百年之后,这片土地上,将再也不会有蛊门邪术,所有的百姓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而她,也终于逃离了这肮脏的樊笼,武林的恩怨是非,善恶对错,她不愿参与,只愿逍遥江湖,一世一双人。 与此同时,山顶之上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体内的蛊虫也逐渐安静下来。 尤珀借命给他,两人达成了血契,从那日起,他就停止了生长,不论模样还是身量,都不再改变。 只要尤珀活着,他就是不老不死的怪物,无论伤成怎样,体内的蛊虫都会帮他疗愈,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一样能活。 这才是关窍所在,与药人之说无关,他也根本不是什么药人。 尤珀当年救他,只让他保护好身入魔教的姹芜,除此再没提任何要求。 他很清楚尤珀对姹芜的感情,推她们一把,既是成全,也是报恩。 身后传来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又是赤阴宗的人,他缓缓端起手中的二胡。 乐声起,天地震颤,一曲罢,落日西斜,横铺在远天的火烧云猩红胜血。 风吹动了男人的衣袂,他步过一地横尸,深远悠扬的曲音消失在密林间,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血脚印。 *** 寒止与时璎并肩坐在一起,两人坐得都相当端正,莲瓷坐在她们的对面,三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热气源源不断地从锅子中冒出来,叶棠斟了两杯酒,又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了寒止。 “感谢三位收留我,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她率先打破了沉闷,将茶水一饮而尽,“有伤在身,失礼了。” 寒止微笑点头,喝了她倒的茶。 莲瓷隔着水汽,死死盯着时璎,“时掌门,意下如何啊?” 时璎对上她的眸子,后背发凉。 瘆得慌。 “啊……我和寒止打算去北境一趟,若是叶小姐不介意,自是可以同路。” 时璎顿了顿,“你带回来的人,我还是放心的。” 她这话带着些讨好。 “呵。” 莲瓷先笑了一声,而后才大笑起来。 “不打搅小姐和时掌门,就行。” 她这话里有话。 酒过三巡,叶棠随口问道:“折松派不是在西南嘛,时掌门去北境做什么?” 当然是去北境取小箜篌了。 时璎撒谎说:“北境华延寺有一种能治疗寒症的秘药,效果要比折松派的药泉好上千万倍,寒止身子不好,若是能早些痊愈,她也能少吃些苦。” 寒止被蒙在鼓里,闻言只是莞尔一笑。 莲瓷神色复杂。 叶棠其实咂摸出了些异样。 譬如寒止和时璎年岁相仿,却是师徒,再者,莲瓷对时璎似乎有敌意。 但她不点破,只跟着装傻充愣。 莲瓷将杯中酒喝尽,还要倒时,手却被寒止握住。 “少喝些吧。” 手背上的寒意让莲瓷瞬间红了眼眶,四目相对,她眉眼间的愁绪,寒止看得清清楚楚。 “好,不喝了。” 叶棠见气氛有些沉闷,又捉弄起莲瓷,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拌嘴,倒是把气氛“吵”得热闹起来。 寒止给时璎打了一碗热汤。 “其实不必为了我远去北境的,泡药泉也很管用。” 时璎转眸看着她,有几瞬静默,而后道:“不麻烦的。” “那好吧。”寒止一双明眸中尽是笑意,“谢谢你。” 对待别人的关心,寒止总是显得有些笨拙。 去北境,求药不过是个借口,哪里真是为了她好呢? 可寒止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地珍重这份关心,她发自内心地高兴。 时璎没敢瞧她,那样明媚而纯粹的笑,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但往事就像梦魇,只有越来越强,才不会受人凌|辱,放弃小箜篌,也许就是放弃了突破内力大关的可能,一想到他日,可能再次被人踩在脚下,时璎就受不了。 她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做朽木烂泥,不想再被践踏了! 欲望冲昏了头脑,她甚至忘了,是谁第一个夸赞她,是谁第一个相信她是美玉,又是谁舍命救了她。 时璎安慰自己。 只是去拿小箜篌罢了,又不是一定要用嘛。 热汤都放凉了,她也没喝,反而抓起一旁的酒,灌了两口。 辛辣的酒液比往常更加苦涩。 作者有话说: 寒止:原来不是爱我,是骗我啊,呜呜。 莲瓷: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叶棠: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姹芜: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尤珀: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时璎:orz
第34章剖白 夜色凄凉,莲瓷抱着刀,独自一人坐在草垛上醒酒,她没有醉,只是心里不痛快。 “莲瓷。” 寒止抱着氅衣走近,“喝了酒吹风,仔细着凉。” 她爬上草垛,想要将氅衣披到莲瓷肩上。 “少主,我自己来吧。” “我来。”寒止不理会她伸出来的手,“我只是有些冷,所以才让时璎上了床。” 莲瓷扯住氅衣将自己裹起来,沉默须臾,欲言又止。 她垂眼盯着一地雪光,“少主还记得那个除夕夜吗?” “记得。”寒止在她身边坐下。 莲瓷记忆犹新,那一年腊月,寒无恤刻意刁难,将寒止囚|禁在山顶上,既不给炭火,也不给吃食。 寒止受伤频繁,身子孱弱,不久就病倒了。 莲瓷肩膀微抖。 “少主的手,那时候还不像如今这般冰凉,是温热的,可除夕夜里,少主的手就凉透了,我怎么捂也捂不热……” 那一次高热,险些要了寒止的命。 莲瓷哽咽着说,几度抖得发不出声音来,寒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寒无恤凭什么啊?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酒劲催得人诚实。 这十多年,寒无恤总是虐|待寒止,轻则克扣炭火吃食,重则上刑殴打。 赤阴宗内,教众本来是不能挑战少主的。 可寒止刚习武不久,寒无恤就默许了教众挑战她。 多少次从血潭回来,寒止都伤得不成人样,如若不是她根骨优越,天赋异禀,恐怕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在生死线上悬了整整五年,寒止偶然得到了六十真言。 起初,她根本就没法控制极寒又疯邪的真气,常常在夜里被疼醒。 可她从不说自己难受,若非莲瓷有一夜撞见,恐怕也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寒止蜷在榻上,满脸泪痕的模样,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一桩桩一件件,莲瓷已经数不清了,她也害怕去回忆,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已然觉得很疼了,光是想一想,都会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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