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两分钟参观了一圈,还不等我问出“我睡哪儿”这个经典问题,她就抢先一步说,“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我靠在卧室的门框边,看着她又是搬新被子、又是找新牙刷地忙着,冷不丁地说,“可你的床看起来是一米八的,就是两个我和两个你都睡得下。” “我睡得晚、起得早,会影响你休息。”把被子扔到长沙发上之后,她又把洗漱用品塞到了我手里。 “不影响我啊,”我耸耸肩,“我现在不需要上班了,可以白天睡觉。” “会影响我。”她说得义正言辞。 “怎么会?我不打呼噜、不说梦话,更不会梦游!” 她背对着我站定,深呼了一口气,忽然快步朝我走了过来,微微俯身凑近我说,“你在我旁边,就会影响我。” 我往后仰了仰,自觉接不上话了,于是装模作样地捧着洗漱用品挡在胸前,绕过她往浴室走去。 当天晚上,裴以北履行“照顾我”的承诺,愣是抓着睡意朦胧的我,从什么时候去体检、哪个房间甲醛超标、辞职是怎么回事一直讲到了第二天吃不吃猪肝。 我盘腿坐在床上,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三番两次朝她的怀里钻。 她坐在床沿,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抛物线和自由落体学得太好,总能精确判断我头的落点,然后在我撞到她之前,分毫不差地把我的脑袋挡开。 尽管如此,她的话依然像从经书里抠出来的长串经文,结结实实地包围住了我的身体,但就是不进脑子。 “裴以北,我想睡觉。”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连眼泪都被挤出来了一点,叫苦不迭。 “还没说完呢!”裴以北在空气里挥了两下手,示意我安静。 她继续问道,“昨天你说很烦人的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是不是你的养父母?南楠,这件事不是拖延就能解决的,以前你不想提,我也给你时间整理,现在……” 我最后一次铆足了劲儿朝她怀里钻,她还是挡住了,但我没有配合地被弹开,而是像一块吸铁石一样牢牢地粘在她身上。 “你快撞到我胸上了!”裴以北转过身来对着我,好脾气地揪住了我的后颈。 我停下挣扎的动作,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盯着她,半晌,我笑着说,“你哪来的胸呢?” “南楠!” 她大喊一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大声讲话。 她朝我扑过来,扬起手掌摆出要打我的模样,我顺势拽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学着她的分贝喊了一声“裴老师”。 “干嘛?”她扬起的手半悬着,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能不能以后再说?我听不进去,我太困了!”我理直气壮地说,“要么你现在让我睡觉,要么你今晚跟我一起睡觉!” “好吧,晚安。” 她的脾气还真是说收就收,下一秒,裴以北就已经替我关了灯,三两步走出了卧室,还把门带上了。 之后的三天里,虽然说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的确是连面都没见到几次—— 我睡醒的时候她早就没影了;等我晚上准备睡觉了,她要么待在律所里还没回来,要么抱着她的宝贝笔记本在沙发上加班。 不过,她每天早上都会给我留早餐,到现在还没重样过。 每天中午,就着她买的早餐吃外卖,是我一天中最大的享受。 周五这天,我待在家里翻译她的西班牙语介绍信,裴以北发来短信,说“今天可以准时下班”。 为了庆祝这个难得的喜讯,我特地点了两份煲仔饭外卖,还都加了两个窝蛋。 “喏!”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朝刚进门的裴以北炫耀似的举起了一份还没拆包装的外卖,说,“我专门给你点的煲仔饭!” 裴以北关上门,一脸苦涩地走过来接走了外卖。她在我身旁坐下,边拆边抱怨道,“你说今晚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就是外卖啊?” “外卖怎么了?外卖也分好吃的外卖和不好吃的外卖嘛!” 我拆开煲仔饭的锡纸盒包装,腊肠的香味立刻飘散开来,我还专门举到裴以北鼻子底下晃了晃,兴奋地说,“这家煲仔饭我已经连吃三天了!” 裴以北凑近闻了闻,边点着头敷衍我,边在平板上找出了一期讲烧烤的纪录片,放在茶几上播放了起来。 她端起煲仔饭,尝了一口,再次点了点头,说,“嗯,不错,真香。” “我看明明是说烧烤香吧。”我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怎么会?我说的就是外卖很香。”她把筷子插进饭里,腾出一只手揽过我的肩,用下巴点了点正在播放的纪录片,说,“你也来看,这叫相辅相成,香上加香。” ……我只花了半分钟就沦陷了。 这拍得也太香了,要不是正吃着饭,我肯定口水流一地。 吃着饭,我们闲聊了起来,裴以北问我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还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怎么了?”我反问道。 “没怎么。我明天下午应该可以早点回来,你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菜回来烧。” “嗯,行啊。不过事先声明,我不会做饭。” “我会,你负责吃就行。” “好嘞!我可以刷碗!”我安静地扒了一会儿饭,觉得差不多饱了,就跟裴以北说起了那份介绍信的事,“内容我已经翻译完了,不过今天脑子不太清醒,等明天校对过我再传你邮箱。”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开始说起他们律所要搬新地址的事,就在明天,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能准时下班的原因。 新地址在一个更繁华的CBD,是豪华的江景办公室。我实在不理解,常年浑浊的黄色江水,究竟对中年老板们有什么样的奇特吸引力? 裴以北还说,新地址跟原来的地方相比,离家远了三个地铁站,不过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我倚在沙发背上,从斜后方望着她的侧脸,她咀嚼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更像仓鼠了。 听她津津有味地说着家常,我觉得脚边的空气都在旋转,是那种很缓慢地旋转,让我的心神都荡漾开来。 “裴以北,”我轻轻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她没转过来看我,只用上扬的腔调“嗯”了一声,我忽然问她,“你想谈恋爱吗?” “咳、咳……”她掩面咳嗽了两声,过了一会,她擦了擦嘴转过来,嘴唇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连眼尾也有点红,她失措地问我,“你说什么?” 如果说我问出前面那个问题,是一时鬼迷心窍,那她此刻的表情,就是我彻底陷落的开始。 “没什么,”我机械地摇了摇头,说,“你继续吃饭吧。” 我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尴尬,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一言不发地整理完外卖盒,又告诉裴以北,垃圾留着我待会儿下楼一起扔,然后就往卧室走去。 “南楠!” 她在我关门之前喊住了我,我于是像第一天到她家那样,斜倚在门框边,等她的下文。 她走到离我很近的距离,再往前就要踩到我的脚了。可她还在一步、一步地往前,我也只好按照她的节奏,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直到我的后背撞上了门,门撞上了墙,她才停了下来。她把两只手分别搭在我的颈侧,用大拇指指腹极轻地摩挲着,说,“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爱是很严肃的事。” “怎么会?”我辩驳道,“爱又不是钱,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深思熟虑。” “那万一我当真了呢?” “当真了我们就谈恋爱啊。”我理所当然地说。 她轻轻笑了一下,没回话,只是帮我把一绺散开的头发夹到耳后。 然后,她抬起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在我们鼻尖相抵的时候,她在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吻。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她就已经松开了我,往客厅走去了。 在我没注意到的窗外,飘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雪落到了地上,像落到了我心上,无声息地融化了。
第21章 裴以北最后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我被外面的打桩机吵醒,一闭上眼睛就是“突、突、突”的声音,像有人在我脑子里开挖掘机,唯一能跟这种声音媲美的,也只有牙医的电钻了。 我难得起了个大早,走到客厅里,裴以北竟然已经捯饬好、准备出门了。 起初,她看我的神色还不太自然,不过在我的积极引导下,她很快就恢复如常了。或许她是觉得,我这个人没心没肺的,肯定没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她有没有为了我一整晚都翻来覆去地失眠,就不好说了。 “早啊!”我一边甩着手臂做伸展运动,一边蓬头垢面地跟她打招呼。 “……早。”她只扫了我一眼,就整理她的提包去了,可我分明在打招呼之前才看到她把皮包扣上。 “这么早就去律所啊?需要帮忙吗?” “早上还有点工作要做,下午才搬。”她提上包,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问我,“你今天起这么早,要出门吗?最近降温了,出门的话多穿点。对了,早餐放桌上了。” “我不出门,”我指着窗外摇了摇头,生无可恋地说,“我是被外面的打桩机吵醒的,我怎么觉得我走到哪,打桩机就跟到哪?” 她穿好鞋,笑着耸了耸肩,表示这种不可控力她也没办法。出门前,她说我要是没事,下午可以去帮她搬新办公室。 “时间、地点?” “直接去新地址吧,具体时间还不确定,我到时候提前半小时给你发信息。” 我朝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就用热切的目光送她出了门。 上午我在家里把那份介绍信校对了一遍,午后大约一点钟,我收到了裴以北发来的信息,约好半小时后见。 我本来可以把译文直接邮件给她,考虑到她的同事万一排外,到时候连她一起挤兑,那就不好了。因此我故意带了个U盘去找她,这样就是名正言顺的工作交接了。 一点半,我准时到达裴以北发来的地址,江景的确是江景,办公楼说豪华也没错,只不过……他们律所的这一间,似乎还是毛坯房。 墙面刷着标准的白漆,地上七零八落地铺满了陈旧的灰色地垫,白漆溅得地垫上到处都是,偌大的空间里,连一张办公桌的影子都没有,只有落地窗外呼啸的江风格外瞩目。 靠里的地方,有两个男人在走动,一个啤酒肚大得像怀胎九月,另一个胖得很均匀,所以看起来一般胖。 他们时而在落地窗前指点江山,时而对着空屋子低头沉思。 “请问……这里是xx律师事务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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