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到底是生命至上的,人人都有祈愿,都在求生,谁愿意为谁驻足。一言一语都需衡量。 真敢全然相信对方的,又有几人? 到底这人就是特殊的,于他们这些为了祈愿而奔忙的人而言。 手上弄完,江枫看向苏流光脸侧。 苏流光摇头,只用纸将血迹沾染抿下,就不再管它。 那血又很快渗出来,江枫抬手想帮她擦掉。 光线暗,离得近,她侧脸放大在眼前。 长而微卷的睫毛,微合的眼眸,被红光描摹了层轮廓的鼻尖,下颚的弧度流畅,轮廓也描了层红光。 大概是瘦的缘故,喉骨略略能看到。 她抬手,苏流光微不可见往后缩了下,到底没躲开,而江枫手指也细微的蜷缩起来。 ——轻。 ——好软。 擦哪能彻底擦净,那血总会渗出一些,细长的伤口,像是被利物划过。 苏流光任她擦了两次也没异议,再次蹭了下,江枫收回手,没再去沾了。她心里轻咳一声,莫名有点别扭。 ‘别的呢?’ 她打手势问。 苏流光似是抿了下唇,瞅她一眼,背过身撩起衣服下摆。 她有些留恋这慰贴感,尤其在身处险境之时,这感觉就更加暖人心扉。 黑暗里她露出的那截腰身白到能反光,然随着衣服往上,江枫眼睛睁大,眸光晃荡。 若说脸上是被利物划开,那背上这横贯整个背部的伤口,就是生生被用钝物割开的,皮肉外翻,不知为何染不透那衣服,但真真切切是鲜血淋漓的。 往上还不知从何处起,往下已经到了左腰侧,背上还有些深深浅浅的红痕淤迹。 活像去受了刑。 既然这衣服能隔断血迹,她低头去看苏流光的腿。 原先见了她膝盖上有道痕迹,但见那浅色的裤子都没沾上血迹也就不大在意。 此时其下怕是不能不在意了。 苏流光注意到她的视线,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示意这个她能自己来。 江枫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在颤抖。 她抬手,却不敢动。 不见动作,苏流光回头看了眼,思索一瞬扯着衣角将上衣直接脱了。 从右肩头到左腰侧,衣物丝毫没有受损,身上却是触目惊心。 无心去思考着世界里诸多难以理解的逻辑,江枫握了下拳,抬手去给她包扎。 她从未与人赤诚相见,此时却也没多少尴尬。哪还有心思尴尬? 包扎完,苏流光套好衣服,又示意她去睡。 江枫心知自己也没什么力所能及的了,点头躺下。 眼睛是合上了,心却不曾。 窸窣声响了一会儿,应是苏流光在包腿上的伤,声停了后身侧一低,她躺下来。 又想到她背后的伤,江枫心中不是滋味,这躺下要多疼? 但她的不是滋味也只能留在心里,一无用处。 后半夜,她迟迟才睡去。 直至她闭眼,对面的罗君依然在进行她的作画。 她盯了许久,那墨能停在空中的不多,多是洒落在床上。 而留在空中的那部分隐约能构成一副画。每当画隐约成型,那些墨就全数散落,罗君再一次从头开始。 是个女子的画像,每一幅都是。 光线昏暗,看得她眼睛发胀,最后昏昏沉沉睡去,在她有意识去看期间,罗君总共画了三次。 次日晨起,依旧是被苏流光喊醒的。肩膀才被碰到,她立即便睁开了眼。 比之先前不知警觉了多少。 唤醒迷蒙的意识,她先去看罗君。 已不见踪影,床铺之上也干干净净,昨夜的一片狼藉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人还躺在床上,对着站在床侧的苏流光道:“她昨晚画的画是女人的画像,来来回回反复画,看着有点细微的出入,但都是女人的画像。” 苏流光扫她一眼,像是有点错愕,“知道了。” 江枫揉着脑袋起身,去洗漱,刷牙时跑来苏流光身边。 “昨晚找到什么了吗?” 苏流光看着她嘴边的泡泡,以及耷拉下来沾到白沫的头发,默然。 抵着肩膀把人推进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她倚着门框,这才道:“晚上伞不见了,倒挂在那小庙的房顶,被傍晚的红衣鬼守着。天亮之后重新出现在我们包里。” “半夜的那些鬼火就是晚上的小孩。” 江枫被她碰着,自觉顺着走进去,一点没敢让她用力。 咕噜噜漱了口,她道:“鬼火……之前走廊上那个小二就是它们吧。” “嗯。” “伞是十把,昨天见的画也是十张,还有十个女人。”江枫掬了捧水洗脸,挑开沾在脸上的头发,道:“罗君画的兴许就是那十个女人。” 还有一缕头发粘在她脸上,她没拨着,自顾自道:“昨晚附身导游的那个,你不是说可能是主人嘛,那就和她们不是一个级别的,还要另算到它们十个之外。” 见她没管,苏流光伸手挑开那缕漏网之鱼,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 江枫下意识想避开,但顾及她的手,愣是忍住了冲动,不明所以乖乖任她探过来。 她合上了眼,眼睫颤颤,还拧着眉,活像要英勇就义。 苏流光轻哂,“我能吃了你?” 脸上一痒,触感转瞬即逝,江枫睁开眼,笑道:“那必然不能啊。” 那头发只是虚虚沾着,她没什么感觉,故而不晓得苏流光碰她一下是干嘛。 “摸我干嘛?”她直言问道,说完方觉好像不太对,忙道:“你手就好了?” “好了。”苏流光懒得跟她解释头发,只道。 她拿的道具效果的确显著,好了也不足为奇。 “咳。”江枫抿唇,莫名有点别扭,问:“背上那个呢?” 总觉得问苏流光这些很难说出口。 不只是她别扭,苏流光被她这样问话也有点别扭。 对面那人扭扭捏捏,一看就是犹豫着才说出口,隐晦又直白的关心,朴实至极。 于是扫她一眼,如实道:“快了。” 在人际关系中长居高位者被施以最朴实的关心,这前所未有的感觉确然让她陌生。 而于江枫而言,予以自己的仰视者关心,这感觉本就奇妙,且有种难以言喻的错位感。 错位感达到顶峰时,关心超过别扭,她眉头一皱,想着:那就是还没好。 “那四个都被附身了,看好你的伞别让它们碰着。”苏流光实在别扭,移开话题,随之道,“走吧下去。” 第41章 阿浅(十六) 下楼,除了罗君和颜滨,其他人都到了,齐齐整整,虽说其中有人不够齐齐整整。 刘建风左臂断了,那衣袖依旧完好无损,一丁点血迹也不沾,空荡荡耷拉着。 在场唯二的人——张兴,虽说眼下青黑状似几百年没睡过觉,但至少瞧着是全须全尾的。 这么一比,江枫顿觉自己与众不同,是她,而不是她们。毕竟苏流光可是受着伤,好没好再说,昨晚那惨状可不是作假的。 玩家间仍旧是沉默,导游见她俩下来,低声嘟囔了句“还没来”,随即一脸不耐烦问:“你们屋里那个呢?” 她这模样瞧着凶,但比起来昨晚那个瞧着友好的,江枫反倒对她更心安。 她回答:“起来就没见人影。” “再等五分钟。” 导游抱臂,手指点着胳膊。 将近五分钟时,她点着胳膊的频率越来越快,末了胳膊一放。 “不管她们了,吃饭。”说着她起身,去前台点饭。 江枫注意着时间,见状微微撇嘴,看向苏流光。 苏流光点了下头。 江枫勾过她的手,察觉她果真没再颤了,连细微的抖也不曾有,放轻的动作这才如常。 她写:‘还不到五分钟,导游怎么这么自由’ 苏流光反握住她的手,这回遮得严实,不似平常只为了方便无声交流。 江枫心里自觉就拉高了重视程度。 ‘她不是常客,和我们一样外来’ 和她们一样?江枫脑子有点懵。 这世界是有主人的。这大可能是主人祈愿的世界,不足以完美,但至少能满足它们一些愿望,有那么些许的控制能力。 她们是外来者,是过客也是玩家,这么说来外来者不仅只她们了?那这导游也是人吗? ‘她是人吗’她写。 ‘不知,大概不是,总之非友’ 于是再次随着这非友又非人的导游上了路,据苏流光曰:场地已经转完了,跟着去踩剧情点。 昨天也说了要去那座庙,但凌晨里苏流光已经去过了,计划要跟着她所见而变。加之不清楚她怎么分清这些剧情和场景点,江枫左右跟着就是。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一日上午江枫总颇多照顾苏流光。 倒也不是多么强势的照顾,只是相比于之前竖起松松垮垮的防范跟着苏流光,或是全身心只投入防范,此时防备的同时能给身边的人留一丝神经。 或许是因为有了经验,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心思,又或二者皆有。 诸如此时,她们曾走过这条街巷,路边立着个石质的水槽,头部有水龙头,向槽中潺潺流着水。 凡身影被映入水中,那映像便会扭曲,脱离水面覆到本人身上,后果不言而喻。 寻常的街景,哪会刻意避开。江枫当时算是有心了,苏流光才有点动作,她就立即往边上挪开了。 然而这狗地方,当你为自己躲开了一个坑而沾沾自喜时,另一个坑正等着你呢。 她当时还在庆幸自己反应够快,脚才刚沾着地面,就立马又踏空了。 那脚下的砖是虚的,底下黑黝黝一片,想也知道脚要是伸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她当然也知道,但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得一旁的苏流光拉了一把,以她摔倒在地的画面狼狈结尾。 这回江枫有经验了,她和苏流光跟着在队伍后面,她看着前面人的脚步,分毫不差踩了过去,平安无事。 在前人后面,但抢在了苏流光前面。 又譬如见到路边有小孩儿时,她会挡在苏流光和那些小孩儿的中间。 毕竟这里的小孩儿可诡异得很,且素质不高,公德心低得可怜,不是乱扔石头就是乱扔纸飞机。 扔也就算了,偏偏还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一扔一个准,一砸就得脑袋开花。 江枫反应挺快,四肢也很协调,稍加防范就能躲开,这一路以来有意无意帮苏流光挡了不少。 一次两次能说不经意,多了就瞒不过。 “你上赶着嫌命长?”走过水槽那处,苏流光看着前面的江枫,直言。 话不好听,但意思总归是不愿让她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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