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江辞微微眨了眨眼,眼中雾气氤氲,更显清澈莹亮。李承霖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应了她之前的请求,不闯城门、不破宵禁、不闯宫门、不让执法者为难……她身为皇室后裔,从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人敢忤逆她,正如她所说,纵使她真的夜闯城门,也不会有人拦她。 可在江辞陈述了那段话后,她却妥协了。 上一世,李承贺的冥顽不灵让江辞体会到了君王从谏如流的重要性,如今,李承霖愿意兼听则明,不就是喜中的大喜吗? 江辞释然一笑,觉得自己赌对了。 待她回过神来,李承霖早已踏上窄桥,就要走到湖边,她看着她傲然的背影,发自内心地向她行礼:“臣遵命。”
第26章 马车在京郊外的宅子停下, 此时天空飘着小雨,车夫拉开挡帘,邀二人出来。 李承霖刚探出脑袋, 紫菀便将一把油纸伞举在了她头顶,不叫她淋雨。 江辞随后下车, 另有一宫女也打开了油纸伞, 举在她头顶。她侧着头打量了一下雨势, 雨点轻飘飘的,更像是漂浮的雾珠,大抵连绸缎也打不湿, 便挥了挥手,让宫女撤了伞。 正无所畏惧时,李承霖忽地从紫菀手中接过雨伞, 向江辞招了招手:“驸马过来,与我同打一把。” 江辞没有推辞, 走到她身边。李承霖举着伞,抬头注视着古旧的宅门, 铁环锈迹斑斑,一看就荒废了许久。她便随口说道:“怎么买了这座宅子?” 江辞实话实说:“这里偏远幽静,最重要的是还便宜。” 李承霖不由得轻笑:“你倒肯节约。只是, 堂堂驸马, 宅院里连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说出去倒惹人笑话。” “这里就苗苗一人居住, 人多反而不方便, 因此只招了管家和厨师, 另外,还有从青阳郡陪我到京城参加科考的……”江辞欲言又止, 她差点忘记了,云桃也被她安置在此处了。可她刚刚才说这里就苗苗一人居住,这下该怎么解释呢? 所幸李承霖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头对紫菀吩咐道:“招几个身手矫健的家丁,也好护着宅院的安全。” “奴婢遵命。” 绕过假山石,便踏上了长廊,李承霖没有收伞,直接将伞放到廊上晾着。二人缓慢走过悠长的廊道,细听风吹铃响。 “苏昌哥哥!”苗苗捧着一张纸朝二人跑了过来,兴奋地喊道:“苏昌哥哥,你可算来了,快来看我画的画好不好看!” “苗苗!你慢点跑!”云桃不加修饰的声音随后响起。 江辞假装清了清嗓子:“苗苗,快来拜见长公主。” 云桃会意,立马变得端庄起来,带领着苗苗向李承霖行礼:“民女见过长公主。” 李承霖怔了一下,随即淡然道:“免礼。” 虽然转瞬即逝,但李承霖片刻的表情转变还是被细心的江辞收入眼底,她对着云桃和苗苗说道:“去别处玩吧。”待她们二人离开后,又对李承霖说:“长公主看见她们二人何以会那么惊讶?” “不是她们,是她。”李承霖说,“苗苗的长相,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很多年前,宫里面来了个小太监,跟李承霖年岁相仿,先帝便把他拨到东宫,由李承霖差遣,李承霖给他起名叫“谷子”,谷子自小就在她身边伺候,慢慢地便成了最好的玩伴,李承霖小时候非常调皮,吵着要去谷子家玩,先帝溺爱她,便遂了她的愿。 在谷子家,她见到了谷子的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而谷子妹妹的相貌,就和刚才的苗苗差别无二。 她问江辞:“你是在哪里找到苗苗的?” “去年,我奉旨前往嘉州赈灾,在京城去往嘉州的路上便看见了她,那时灾民们都忙不迭地逃出嘉州,至于要去往何方,就不得而知了。” “你可知她的父母姓甚名谁?” “我有问过苗苗,她父亲姓王,排行老三,邻里都叫他王老三,是杀猪的。她母亲姓石,周围人都叫她老三家的,至于名字,就不太清楚了。另外,苗苗是家中的老大,她还有两个弟弟。” 这就对了,谷子确实姓石。谷子的妹妹若在那场屠杀中侥幸存活,按照年纪,她的孩子确实也该如苗苗一般大小了。苗苗会不会就是谷子妹妹的亲生女儿? 当天晚上,李承霖便通知秦时元,根据现有的信息,着力寻找王老三夫妇的踪迹。同时,还调遣了暗卫,要他们守护苗苗的安全。 在宅子里住了两日,第三天,江辞和李承霖一大早便回了宫,提前准备着。 一来是为了吕淑妃的庆生事宜,二来是为了北姜使臣到访。 这一次,北姜不仅派来了使臣,就连怀意公主也亲自来了。据说怀意公主是北姜第一神射手,不爱红装爱戎装,还有着沉鱼落雁之容。别说是东越百姓,就连李承贺也十分好奇怀意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来也巧,北姜公主到访之日恰好就是吕淑妃的生辰,也难怪李承贺十分重视,借着招待外国公主的契机,为吕淑妃添光加彩了。 大殿内举行盛宴,摆满了各式美味佳肴,帝王嫔妃齐聚一堂,大臣们恭敬地守在殿外,等候着使臣到访。 辰时,北姜使团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终于走入了大殿。 为首的红衣女子花容月貌,一双狐狸眼更是魅惑得过分,可见传言不虚。从她进入大殿以后,太子李琮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既是在东越的地盘,怀意公主也不好不入乡随俗,但她代表着北姜,因此只略微行了个不大也不小的礼,倒是十分合礼数。 李承贺挥了挥手,朗声道:“北姜使者远道而来,一路上想必舟车劳顿,朕略备薄酒,为使者接风洗尘。” “多谢越帝。” 北姜使团顺利入座,司乐房的宫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走到殿中,丝竹声起,大殿内瞬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尚仪局的宫人们都去大殿迎宾了,萧瑟无比,只有几个小宫女在打扫着卫生。沈轻吟独自一人坐在琴房里,心绪缭乱地拨弄着琴弦。 她是司乐房的司乐,整个内宫没有比她琴技更好的人,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歌喉。他国使臣来访,这么重大的场面,自是少不了赏赐,可李姝偏偏不让她去表演,只让她待在司乐房,哪儿也不许去。 她用手撑着下巴,揣测着李姝不让她去表演的原因。 半晌,才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她……不想让我抛头露面?更不想让那么多人对我品头论足?” 她觉得这便是正确答案,所有的烦闷一扫而光,她轻笑了一声,沾沾自喜道:“我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她喜欢我,在乎我,所以才不舍得我抛头露面。” 不过,沈轻吟一直想不通,李姝经常传她去长乐宫,缠绵床褥时,嘴里总含糊不清地唤她“阿吟”,还让她唤她“姝儿”,可见她是喜欢她的。但是,李姝又像是不愿看见她一样,总把眼睛蒙上,就连与她云雨时也不肯将丝巾从眼睛上取下。 当真是两相矛盾。 罢了,公主的心思谁又能猜呢?想来想去也只是徒增烦恼,还是琢磨着怎么讨好她要紧。 沈轻吟抿了抿嘴,继续苦练着新曲目。 宴会已进行了大半,本是一片祥和景象,岂料怀意公主却突然站了起来,向李承贺行礼道:“陛下,我自小洒脱惯了,只觉得殿内约束,看这些歌啊舞啊也是无趣。东越的酒当真是醇香,我喝了几杯酒竟觉得手痒痒,忍不住想起在马背上拉弓的场景。听闻东越人才济济,不如去校场上比划比划,总比一直干坐着要自在多了。” 李承贺何尝没听说过怀意公主神箭手的称号,总不至于自讨没趣,不过她远道而来,是客人,东道主岂有扫兴的道理。 略微思索后,他道:“也好,今日气候不错,正是适合在校场上操练的日子。” 于是,一众人马又风风火火地前往校场。 到了校场,李承贺巡视了一下场上众人,却没有发现徐斌的影子,便佯装随口问道:“怎么不见辅国将军?” “陛下忘了,辅国将军立了大功,陛下准了他三个月假期,他昨日便启程回乡了,只怕还有些时日才能回来。” 内侍的这句话无疑在扫李承贺的颜面,李承贺的表情滞了滞,在场的人都不再说话了,场面一度十分沉默,李承霖见状,不由得轻笑一声打趣道:“瞧瞧,北姜使者到访,皇兄都高兴过头了,倒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给忘记了。不知道皇兄还记不记得,今天是谁的生辰啊?” 吕洛儿读懂了如今的场面,李承霖又主动点她,她岂有不识趣的道理?立马凑到李承贺身边,娇嗔道:“陛下只顾着招待使臣,怕是早就忘了今天是臣妾的生辰呢。说好的要给臣妾一个惊喜,可不能糊弄臣妾。” 李承霖为李承贺打了圆场,顺便还转移了话题,他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笑着说:“朕一言九鼎,答应你的自会作数。”说罢斜睨了那内侍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内侍颤抖了一下身子,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随着击鼓声落,怀意公主率先拉开了弓箭,将箭矢对准了五十米开外的靶子。西风烈烈,她身上的红衣也飒飒作响,“咻”的一下,利箭离弦,向前发去,一场较量暗暗拉开了序幕。 “咚——” 箭矢稳稳地停在了靶子上,正中红心。 “好箭法!”吕洛儿忍不住惊呼。 李承贺也点头,赞赏道:“不愧是北姜第一神射手。” 怀意公主嘴角轻扬,抱拳道:“陛下谬赞。”却并没有放下弯弓,而是又从箭筒里取出一支利箭,再次拉弓。 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直到第十箭。 箭无虚发,十箭均中靶心。 她满意地挑了下眉,转头看向李承贺:“陛下,我不过是抛砖引玉,东越人才荟萃,想必箭术在我之上的大有人在,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东越,陛下总该让我领教领教才是。”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巧妙,看似在吹捧东越,实际上却是在挖坑呢。 江辞不由得暗叹,好一个一石三鸟。 第一,她是第一次来东越,又是以北姜使臣的身份,李承贺没有办法拒绝她比试的请求;第二,她都说了东越人才荟萃,箭术在她之上的大有人在,即便是输了也不丢脸;第三,她如此自谦,把姿态放得很低,要是这样东越都没人胜过她,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贻笑大方。 李承贺看向校场上的将士,询问道:“众爱卿可有愿意一试的?” 在场的人瞬间鸦雀无声,只有西风依旧烈烈地吹着。 “没有人愿意一试吗?”李承贺表情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样说话,便是隐隐夹杂着怒意了。
85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