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撇了撇嘴: “我已经长大了,主人还拿我当小孩子。” 我明明已经比主人还高了,阮棠心想。 她是乾元,自然各方面都发展得快。 柳明玉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小狗,小狗还是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这肩是越长越宽,腰是越长越细。不知不觉的,竟然比自己还高出一些,当真是有个成年乾元的健壮模样了。 阮棠的皮肤生得黑,有时看起来倒有些像帕夏部的那些胡人。但即使是已经成年了,一双小狗似的圆眸依然澄澈可爱,像长不大的孩子。 柳明玉蓦然意识到,是啊,阮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她不希望自己的阮棠在这种年纪就要背负起什么责任。这些年背了太多的责任,柳明玉知道这两个字有多苦。 见她沉默不语,阮棠忧心地问道: “主人怎么不说话呢?” 柳明玉回过神来,但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如今你也亲眼看见了,孤没事,回去吧。” 阮棠咬了咬唇,垂着脑袋使劲摇了摇头。 她可不放心让柳明玉自己进宫。 太后和皇帝是如何欺负柳明玉的,她都看在眼里。其实她根本不喜欢“摄政王”这个头衔,虽然在别人眼中看来,这头衔风光无限、荣宠无边,可只有阮棠知道,这个头衔夺走了柳明玉的多少欢愉。 这一点,恐怕连柳明玉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因为“摄政王”的遭遇于她而言,早已成了一种宿命。 此时,太后身边的宫女来报: “摄政王,原来您在这儿,太后娘娘催您赶快去呢。” 阮棠一听,就要跟着柳明玉进去,却被柳明玉拦住: “这儿没你的事,回你的小狗窝里去。” 当着太后的人的面,柳明玉的语气很严厉。 阮棠哪里肯,还要说话,却被柳明玉抢了先: “你不过是一个从龙卫,不得传召,是无权进宫的,赶紧走。” 阮棠抓着她的衣襟不肯放手。阮棠知道,自己是拦不住柳明玉的。但是她也知道,一旦自己放手,柳明玉又要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去了。 直到太后的宫女命人拦住她: “夜深了,来人,送阮大人回府。” 她被一众宫人隔开,终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柳明玉走远。 …… 批了一天的公文,柳明玉本就有着身子,此时就有些头晕起来。 但她哪有休息的权力。太后要她进宫议事,她就得来。倒是皇帝,大概是太后觉得时辰很晚了,早早就让皇帝去休息了。 对此,太后觉得没有任何不妥: “若皇帝事事都要亲力亲为,那还要你这个摄政王干嘛呢?” 柳明玉揉了揉太阳穴,笑道: “太后说的是。” “哀家叫你来,不是听你恭维,是叫你来拿主意的,”太后冷着声说道,“如今帕夏部的战书已下,也已经有几个边郡被他们占去了。你身为摄政王,有什么主意?” 太后颇有些不满: “虽说云世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毕竟是我大祁的世子。他死在边地,还给帕夏部以口实大闹边境,当真是损我大祁的颜面。” 柳明玉没说话,心说也不知道当时是谁一心主张和亲的。若按孤的想法,那帕夏部早就被大祁平定了。 不过太后跟前哪有她说话的份。 她沉吟片刻,说道: “帕夏部不过是边陲小部,虽然骁勇,可我大祁的将士也不弱。” 太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什么叫大祁的将士不弱?若是这些人不弱,岂能让帕夏部如此放肆? 如今在边境和帕夏部对峙的,是英王往日的那些支持者。这些人借着军务中饱私囊,治军无方,早就没什么战斗力了。说他们不弱,简直是笑话。 大祁不弱的将士,只有京城中柳明玉提拔起来的那些武官。 事到如今,这场战争是不得不打。可若真要让边境军务都换成柳明玉的人,太后也是不肯的。这就是她的为难之处。 在太后心里,若真要用柳明玉提拔的这些人,也只有一人可用。 但柳明玉不肯。 “太后娘娘,阮棠她还太小了,”柳明玉说道,“这样的年纪,大祁的军队怎么好交到她手里呢。” 至少在太后看来,阮棠受了那么多的皇家恩惠,而且年纪还小,像一张白纸似的,想怎么涂就怎么涂。就算是柳明玉的人,也比其他人更好为太后所掌控。 太后冷笑一声: “若只是年龄,倒是小事。就怕有些人动了私心,舍不得让阮棠上战场。” 太后说什么呢,肯定是孤动了私心了。孤怎会觉得阮棠年纪小办不好事?在孤眼里,阮棠什么都办得好。 柳明玉在心里想着,口中只是说道: “此事,还请太后再容女儿考虑。” 从太后宫里出来,柳明玉没有直接回府。 没有阮棠,她只觉得摄政王府又冷又空。又不想直接去见阮棠,只好在御花园里走走。 不料这一走,却撞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妾身参见摄政王。” 是晴眉。 今夜有些起风了,瞥一眼晴眉身上衣服的褶皱,柳明玉明白: “在这等着孤呢?” 晴眉没有多说什么,开门见山地说道: “听说摄政王在太后那里碰了壁,所以在这等您。” 柳明玉望着她的眼睛,片刻,屏退了身边的人。 晴眉这才开口: “摄政王应该明白的,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阮棠去平定帕夏部。如此,才能既保全了大祁的安危,又不会惹太后的猜忌。” 这件事,摄政王当然明白,可是柳明玉不愿意。 “她不需要承担这些。” 柳明玉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年,她也是十几岁就坐上了摄政王的王座。她自己知道,这条路有多折磨。 她不希望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而且是上演在阮棠的身上。 晴眉劝道: “您是摄政王,您应该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好了!”柳明玉打断她的话,这还是晴眉第一次看见摄政王如此控制不住神情,“孤说不行就是不行!” 本就威严的摄政王,眉宇间忽然满是愠怒,吓得晴眉跪倒在地: “还请摄政王三思!” 然而柳明玉根本没有回答她的话,直接拂袖而去。 晴眉是真的为柳明玉考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上次白骨把摄政王府的事透露给萧昭,明明阮棠发现了,却没有告发她。 白骨和晴眉一说,二人都觉得,阮棠一定是依照柳明玉的意思才这样做的。 望着柳明玉的背影,晴眉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原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也有人的一面,也有抑制不住的情思。甚至就因为不想阮棠有危险,连被太后这个唯一的靠山猜忌也无所谓。 或许……柳明玉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 在御花园时就有些起风了。等柳明玉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还下了一场急雨。 好像方才的风把天给吹破了似的,这场雨又急又大。柳明玉坐轿,才没有被雨淋湿。等走到摄政王府门口的时候,雨势已经见缓了。 堪堪由下人搀扶着下了轿辇,透过丝丝缕缕的雨帘,柳明玉忽然看见那道身影。 一道身影,跪在摄政王府门前。虽然是双膝跪地,但腰身挺得那样直,还穿着从龙卫那笔挺的制服,仿佛烟雨中的一棵青松。 柳明玉的脸色冷得快结冰了,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却见自家主子劈手夺过雨伞,亲手举着伞快步来到门前。 阮棠原本已经被雨水模糊了视线,忽然间,落在眼前和身上的雨水都消失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柳明玉厉声问道,像是管教小孩的家长。 语气如此,手中的伞却倾向了阮棠的那边。 下人们都以为她是见到阮棠跪在这,生气了。毕竟最近都有耳闻,说是因为阮棠,摄政王和太后有了嫌隙,而且今日太后召见摄政王,摄政王还不让阮棠跟着进去。 权贵府里的下人是最会拜高踩低的。一见势头不对了,连阮棠想来府中求见摄政王也不肯放。阮棠不走,就在这里跪着,也没人管她,全都像看笑话一样。 一见柳明玉被阮棠惹生气了,旁边几个自诩有眼色的下人赶紧斥骂阮棠: “还在这杵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当心我们王爷治你的罪!” 话音未落,就看见柳明玉一个目光扫过来,满眼都是杀气。 下人吓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转向阮棠,柳明玉的语气一缓: “你有什么事,非要在这儿跪着等孤。不能好好说么?” “我知道,主人为了我和太后吵架了,”阮棠垂着脑袋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给主人添麻烦。” 她蓦然抬起头,坚定地望着柳明玉: “我要去塞北前线,您让我去吧!” 柳明玉的脸瞬间就黑了。 “外面有雨,到院子里跪。” 她说道。
第六十九章 柳明玉一说, 阮棠还真的就乖乖照做,跟着柳明玉进了王府,在有遮挡的地方又跪了下来。 哪里来的傻子小狗, 别说是孤带大的孩子。爱跪就跪吧,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孤才不管呢。 话是这样说,可柳明玉还是被她气笑了: “孤有没有说过,你不要往这件事里掺和?” 阮棠不肯认错: “可是您被这件事卷进去了。我说过, 您在哪我就在哪。” 柳明玉的脸色发白, 声音微颤: “这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英雄传奇, 这是最残忍最龌龊的朝政之争!” 这是摄政王和太后, 甚至和皇帝之间的事, 这是天和地的斗争,任何生灵被卷进来, 都只会粉身碎骨,连一抹灰都被不剩。 却偏偏有只小狗, 削尖了脑袋非要往里头钻。 不自量力。 柳明玉觉得这小狗是不是淋雨淋得脑子进水了。 “阮棠,”她没有唤小狗, 而是唤了名字, “战场上是会死人的。” 阮棠点点头: “我知道。” 你不能死,你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这句话像刀片似的在柳明玉的心腔里晃动, 柳明玉宁可被刮得鲜血淋漓, 也不肯把这句话说出来。 阮棠自己还是个孩子,要让她怎么面对这件事? 柳明玉说不过她,只好道: “你若执意要去, 信不信孤让你一直在这儿跪着?” 阮棠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主人, 您是在生我的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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