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明玉没有。她还刻意躲开那束阳光。 狱卒们还在对这个落难的女人津津乐道,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阴冷的脚步声。 他们回过头去,慌忙行礼: “参见阮副史。” “起来吧,”阮棠冷冷地说道,“都退下。” 狱卒们赶紧作鸟兽散。 牢狱里,连钥匙打开铁门的声音都是冰冷的。 阮棠打开门,踏在被血染得湿漉漉的地上,一步一步地靠近柳明玉。 “主人,我来晚了……” 她哭道。 这几日她在外面奔走,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把柳明玉救出来。 柳明玉抬眸,见她整个人都瘦了,眼下一片乌青。 “依依,你不要这样,”柳明玉哑声说道,“我不值得你这样。” “主人,主人……” 阮棠跪在柳明玉脚边,像从前那样,把面孔埋在柳明玉的手里,呜呜地哭。 柳明玉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奴隶。” 说着,柳明玉笑了: “你是这世间最自由最快乐的小孩……” “我不是!”阮棠疯狂地摇头,抽了自己两巴掌,“我没用,不能把主人救出去……” 柳明玉握住她的手,但什么都没说。 沉默良久,柳明玉才缓缓开口: “有件事,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阮棠满眼期待: “什么?” 她多么渴望柳明玉说,如今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苦肉计,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 在阮棠心目中,她的主人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人,万事都能运筹帷幄,永远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对一切事都有胜算。 然而,柳明玉说的却是: “我死了,你该高兴。” “你的娘亲和那个晚云姐姐,”她望着阮棠的眼睛,继续说道,“都是我杀的。”
第九十四章 阮棠怔住: “您说什么?” “我杀了你娘亲和晚云, ”看着她的眼睛,柳明玉十分平静地说道,好像屠夫在说自己杀过的两只羔羊, “因为我要把你占为己有, 所以杀了你身边的所有人。” 阮棠怔怔地望着柳明玉, 片刻,忽然笑了: “您在骗我,您是怕拖累我, 我知道。” 娘亲和英王府有关, 那些事一定是英王做的, 阮棠心想。虽然英王现在还没有招认, 但她相信英王早晚会对罪行供认不讳的。 然而, 柳明玉却冷冷一笑: “我为什么要怕拖累你?” 她盯着阮棠,目光仿佛毒蛇的獠牙, 要把阮棠洞穿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身边,只有你这一个玩物么?” 阮棠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柳明玉的笑容越发轻蔑起来: “在你之前, 我还有过许多玩物。不需要的时候,我逗弄他们几下;需要的时候, 就拿他们的尸体填平我的路。” 阮棠不相信: “您不是这样的人, 不要骗我,更不要骗您自己。” “骗?”柳明玉笑道, “你好好想想就知道了。以我的身份, 像你这种狗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她略一挑眉: “小狗,好生掂量自己,你有什么值得我守身如玉的?” 阮棠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她又听见柳明玉说道: “你以为那个孩子当真是你的么?不过是留着它,让你更好地为我效劳罢了。” 柳明玉唇角还染着血, 因此露出一个腥红的笑容: “你不知道,我把它打成血肉流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想着,就是这么一块碎肉,帮我骗了阮棠那么久。” 阮棠的脸色都白了。无论这事是真是假,由柳明玉微笑着说出来,就足以让她感到害怕了。 “主人,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您再坚持一下,不要疯,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阮棠避开她身上的伤口,轻轻抱住她的腰身,泣不成声。 柳明玉狠狠啐了一口血沫: “滚!你和你那个低贱的娘亲一样,让我恶心!” 阮棠彻底傻了,僵在那里,完全没想到柳明玉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明玉嗤笑一声: “一个浪荡的外室,一辈子只配给人当作取乐的笑料罢了。我把她的头按在水里的时候,你不知道她挣扎得有多好看。” 说完这句话,她就看见自己的小狗瘫坐在地上,满脸是泪,整个人抽噎得好像要把身体都拧碎了。 “不、不……” 阮棠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知是在抗拒娘亲死亡的画面,还是不相信柳明玉会说出这种话。 半晌,阮棠忽然浑身一个寒颤,十分悲凉地笑起来。 柳明玉转过脸去不看她,实则暗中观察着小狗的动静。 过了片刻,她终于看见自己的小狗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监狱。 她欣慰地阖起眸子。 从我的身边逃走吧,依依,去更广阔的天地去,那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 与摄政王府和英王府的破败不同,阮府门口车水马龙,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除掉了摄政王和英王这两大势力,谁都知道阮棠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功臣”。原本存在摄政王府和英王府的荣华富贵,以后肯定都会流水似的涌进阮府。因此,半个京城的人都趁机来巴结这位未来的阮大人。 然而到了门口,管家却说道: “阮副史不见任何人,各位请回吧。” 屋外这样的热闹,隔着浮动的风吹进内堂,听起来恍若隔世。 阮棠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斜倚在炕桌上,目光涣散地发愣。 曾经,柳明玉就是在这张小桌子上批奏折,阮棠就在一边守着她,等她批完了两个人一起去吃饭。 回来的时候,她翻看了英王招供的卷宗,却没有发现一点和娘亲有关的内容。 若当真是柳明玉杀害了娘亲和晚云姐姐,那这个真相实在是太可怕了。每次遇到这种无助的时候,阮棠都习惯性地想要去找柳明玉,可是这一次,她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这些年,她对柳明玉的心意又算什么?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 阮棠觉得与柳明玉相逢的时光简直是一场梦。 不,何止是一场梦,简直像一场笑话。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通报: “阮副史,有人要见您。” 阮棠失魂落魄地说道: “不见。” 门外的人好像有些迟疑。 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阮棠简直要生气了,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大小姐,您连奴婢也不见吗?” ……大小姐? 阮棠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颤抖。没等脑子意识到,她的身体早就三两步跨过去,一把拉开门—— 果然,她没有听错。 “晚云姐姐!” 她抱住眼前人,欣喜若狂地想笑,但最终却哭了。 这是她无数次在梦见的情形,梦见娘亲和晚云姐姐还活着,梦见柳明玉从摄政王的位子上退隐,梦见她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次,她真切地伏在晚云的肩头上大哭: “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了,我的大小姐,”晚云也红了眼眶,“让奴婢看看,大小姐都长这么高了。” 阮棠一边哭鼻子,一边把晚云扶进屋里。 晚云感慨道: “当年奴婢生怕摄政王杀奴婢灭口,只得假死脱身,这么多年也不敢来相见。如今摄政王倒台,奴婢才敢来见您。” 阮棠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抱着她的手哭个不停。 晚云抹了抹眼泪,笑道: “今日也晚了,奴婢赶了一天的路,着实是有些累了。” 阮棠赶紧说道: “晚云姐姐就在我的房间里睡好了,小时候你经常抱着我睡的。” “好。” 晚云笑道。 …… 经过这一天的大起大落,阮棠实在是累了。纵然心绪交加,不想入睡,可是双眼却不听话,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还是阖了起来。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时而梦见小时候的事,时而梦见第一次见柳明玉的情形,后来又梦见柳明玉在狱中说的话。 白天在监狱中的情状,不请自来地闯入她的梦境,让她在梦里都不断皱眉。 梦中,柳明玉嘲讽道: “你睡在我枕边那么多年,可是我想些什么,你还是揣度不到。” 说罢,柳明玉笑道: “小狗,如果我还能教你什么,那就是告诉你一个道理。” 她附耳对阮棠说道: “小心枕边人。” 话音未落,柳明玉的身形忽然幻化成一把刀,朝她刺来。 “啊!” 阮棠惊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然而接下来的情景比噩梦更可怕—— 她的枕边竟然真的插着一把刀。 而这把刀,握在晚云的手里。 若不是她方才因为噩梦而翻身,只怕那把刀早就插进她的喉咙里了。 “晚云姐姐?” 她浑身冷汗,试探着唤了一声。 晚云却没有答话,而是干净利落地拔出刀,再次朝她刺来。 这次,阮棠稳稳地抓住了晚云的手,劈手将刀夺下。 阮棠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晚云姐姐,你疯了?我是阮棠啊!” “阮棠?”晚云恶狠狠地说道,“杀得就是你!” 说着,又摸出一支发簪向她的眼睛刺来。 但阮棠的身手岂是她能相比的,瞬间就被阮棠钳住了手腕。 为了防止晚云又做出什么,阮棠只好把她的双手都反剪在背后。 “晚云姐姐,”事到如今,阮棠还在唤她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见杀不了阮棠,晚云索性破口大骂: “你父亲杀死了我们全家,我也要杀了你们阮家所有人,给我的亲人陪葬!” 阮棠不解: “你在说什么啊?” “或许你并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我必须杀了你,否则对不起我的家人。” 晚云几乎有些疯癫了。 她忽然笑了: “你还不知道吧?你不是阮家的亲生女儿,而是阮知府收养的野种。” 她回忆起自己的父亲: “当年,我父亲奉命,去阮府打探你的情况,而阮知府为了藏匿消息,竟把他杀人灭口!然后又追到我们家里,把一家人全都杀死了!若不是我当时没在家,也早就身首异处了!” 她说得这些话,阮棠从来都不知道。 “怪不得……你当时流浪在阮府附近,是故意让我和娘亲看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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