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不好意思啊,一直瞒着你。” 夏芷言人都傻了。 江南溪弯腰,从包里拿了一根毛巾,把夏芷言的脚擦干净,又给她穿了一双软软的拖鞋。 “沙滩上也有石子。”江南溪叮嘱,“小心点姐姐,不注意会受伤的。” 夏芷言想问很多事情。 但她都没问。 她看着江南溪。 江南溪迎着她的目光笑起来:“继续看刚刚拍的片段吧,我听导演说还两场戏,姐姐,我在这等你。” 导演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然把那场戏往后挪挪也行?你们姐妹俩好不容易见面。” “没事。”江南溪懂事地说,“一挪就影响后面的安排和工作了,这次也是我来麻烦大家了。你们先拍吧。” “我还带了一些小吃和饮料,应援车就在旁边,大家有需要的话可以在休息的时候去拿。” 导演啧啧两声:“好好好。” “来咱就赶紧拍!早拍早收工!” 夏芷言把身上的毛毯取下来,递给江南溪:“那我先去?” 江南溪点点头,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套试卷,一边写,一边看夏芷言拍戏。 和她搭戏的男演员也是个老戏骨,两个人有来有回地演着,就算只是在现场,也能够感受到那种绝望的张力。 夏芷言就像是深海而来的海妖,无情又美丽。 江南溪最后连题都写不下去了,只能远远地望着她。 人群纷纷,可她只能看见夏芷言一个人。 一个小时后,两场戏拍完,夏芷言鞠躬给各位工作人员道谢,又在导演的催促下,领着江南溪回剧组给安排的酒店。 一进酒店门,江南溪就解释:“姐姐,我不是故意没跟你说就擅自过来的。” “这次二模考完了,之前的艺术考试成绩也出来了。” 江南溪:“我考了第一名。” “我想亲口告诉你。” 夏芷言怎么会不知道?她甚至比江南溪还关心这件事。江南溪考了音乐学院第一名这事都上了热搜。 “跟学校请假过来的吗?” 江南溪:“学生都放假,我多请了两天。姐姐,我不待很久的,等你后天过完生我就走。” 夏芷言听着这话,觉得眼眸有些泛酸。 “我没赶你。” “我知道。”江南溪低着头,抿了抿唇,犹豫了许久,讲,“可是你好像在躲我。” “姐姐,你在躲我吗?” 明晃晃的直球落在夏芷言的心里,把她的防线全都击溃。 “最近比较忙。”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江南溪想伸手去拉她,夏芷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江南溪看着自己扑空的指尖,轻轻说:“宋姨讲,本来你之前推掉了这部电影,说想陪我到高考完。但是不知道怎么着,忽然又把这戏给接了。” “姐姐,你就是在躲我。” 江南溪有点难受,胸口堵着,气管都感觉上下不通,说一个字要费好大好大的力气。 在此之前,她从没觉得讲话是这么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可她必须说。 “姐姐,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不要突然拉开距离,让她连一个罪名都找寻不到。 夏芷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南南,你抬头看我。” 江南溪听话地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抬起眼眸,对上夏芷言平静无比的面庞。 然后,她听到夏芷言问:“你告诉我,做Atse的时候,你觉得快乐吗?” “是比当江南溪更快乐,对吗?”
第47章 【047】 江南溪定住了。 当那个英文名字从夏芷言的口中说出来以后,她的呼吸就彻底停滞了。心脏被狠攥住,血液倒流,肾上腺素却在飙升,不是因为刺激,而是因为害怕和紧张。 江南溪彻底慌了。 “姐姐——”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大脑与嘴唇似乎断开了连接,语言系统就此失灵。想说的话语变成零碎的字词在脑海中涌动,无数可以编造的谎言在江南溪的脑海里来来去去,像幽灵,她抓不住,因而也说不出。 她再也讲不出任何一个谎。 就在她失语的这片刻,她看到夏芷言的表情变了。 刚才还在冷静地凝视着她的夏芷言,眉头微微蹙起,眼睫轻垂,卷翘的小羽毛颤动了下,清浅又无奈的叹息在这空间蔓延。 夏芷言不再看她了。 只是沉默转身,背对着她去收拾酒店大床上四处乱扔着的、散落的衣服。 江南溪心紧到发疼。 “姐姐,我可以解释。”她自知理亏,站在原地,甚至不敢靠近,只是无措地讲了这么一句毫无力气的话语。 夏芷言把衣服拿起来抖开,然后铺平,对折。 她安静地做着这一切,动作却是机械的。 等一件又一件衣服被叠好放在一旁后,夏芷言眼前的床终于变得不再凌乱。 可她心里的情绪依旧乱糟糟地,像是突然被扎了孔的气球,在这屋子里没缘由地四处乱蹿。 她攥紧拳头又松开,无力地撑在绵软的床面上,背弓着,低垂着头,只是问:“所以你快乐吗?” 这是夏芷言最在乎的事情。 “Atse,成为Atse才是你想做的事情,对吗?” 江南溪:“我——” “南南,不要再骗我。”夏芷言的声音轻得就像快碎了一样,“拜托,和我讲实话。” 江南溪还能怎么说? 她只能据实以告。 “姐姐,我是开心的。”从未想过开心这两个字有一天会用这般痛苦的方式讲出来,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张嘴闭嘴说话的事情,江南溪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被这句话给抽干了。 “我很开心。” 这样讲着,她却已经开始流眼泪了。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着不自觉的哭腔。 夏芷言:“你哭了?” “我没有。”江南溪抬手去抹眼泪,“我没有的。” 夏芷言又叹气了。 她转过身来,看向江南溪,良久后,无奈地走向她。 “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了?” “我不是——”江南溪想辩解,但她突然又顿住了。过了好几秒,她问,“我哭的话,姐姐就会看着我吗?” “不要背过身好不好?” “再生气再不开心,也看着我,好不好?” 不然只要夏芷言一转身,她都会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丢下了。 就像小时候重复无数次的经历一样。 夏芷言扯了纸巾,温柔地擦着江南溪的眼泪。 “我没生气。”她说,“好吧,也许有点。但生气绝对不是主要的。” “南南,我也没生你的气。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真正让你开心的事情,我只会替你感到高兴。因为这是一个很难得的事情,你知道吗?” “许多人活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有点难过。” 夏芷言的话语像一场安静的春雨,在这个夏天的傍晚,不合时宜却又极尽温柔地落下。 淅淅沥沥。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忙了,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又或者,是我这个家长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敢和我讲这些。” “没有!”江南溪连忙说,“绝对不是这样的。” “你先听我说。”夏芷言抓住江南溪慌乱抬起的手,用力压了压她的掌心,安抚她的情绪,“你听我说完。” “我最难过的是,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错过了,南南。” “我也难过的是,我不知道这些年其他时候的你,究竟快不快乐。” 夏芷言已经分不清楚了。 她一直以为她家小孩是无忧无虑地长大的。她给了江南溪一座完美的象牙塔,竭尽所能地给她物质上的一切,爱里的一切。在此之前,她自以为她和江南溪有着全世界最好的家人关系。 一种知无不言,坦诚相对,没有秘密的关系。 但Atse的出现向她证明了,一切都是只是她的个人猜想。 幻想中的宝石啪嗒坠下,把夏芷言的信心砸了个粉碎。 她由此开始怀疑自己眼见的、感受到的一切。 她怕江南溪是不快乐的。 夏芷言哭不出来,她垂着眼眸,整个人就好似被人抽了魂。这些天不工作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安静地把这么一个问题反复咀嚼,咬碎了吞进肚子里,消化了不一会又重来。情绪像个怪兽,在孤独的时候把夏芷言吞噬殆尽。 她甚至恨自己如此会思考。 因而平添了许多愁。 这些想法快要把夏芷言压碎,她变得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但是又好像很沉很沉,沉到如果想要真正开心地笑一下,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扯动嘴角,才能让心脏跳动。 “对不起,南南。”夏芷言想了许久,只能说这一句话。 她生不了江南溪的气,她只好生自己的气。 “不是的,姐姐。”江南溪反拉着夏芷言的手,毫不犹豫地把她拽入怀里,在她下意识想要挣开的时候用另外一只手强制地控住了她的动作。 “我很开心。”江南溪必须要紧紧抱着夏芷言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她的手扣紧着夏芷言的后脑勺,黑发在她的指尖,柔软得过分。 江南溪的下颌抵在夏芷言的头顶,她没办法再压抑了,她低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轻的,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夏芷言的心却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下。 她预感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她本能地想要阻止着变化。 于是她伸手去推江南溪:“没关系。” “我们先不聊这个,你饿了吗?” 江南溪不肯放开她。 夏芷言从没在江南溪身上感受到这种力道。 被拥抱着的时候,就仿佛快要被对方揉攥进骨血之中。明明该觉得有些疼,但夏芷言竟然意外地从中体会到了快乐。她死去的肌肤在这瞬间活了过来,甚至点燃了一簇接一簇的小火。 江南溪的拥抱是火焰所需要的燃料与氧气。 夏芷言的身体在渴望更多。 但她的理智在说:停下来。 最好什么都停下来。 江南溪的拥抱,江南溪的话语,全都停下来。 但她的祈祷注定是没有意义的。 江南溪不能再放手了,她没办法再忍受夏芷言逃跑了。她知道自己有很多做错的地方,她本该好好道歉,好好解释,好好把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夏芷言。 可她骨子里就是个坏小孩。 坏到这一刻,甘愿破罐子破摔,让夏芷言讨厌她到底,让夏芷言生她的气,而不要再怀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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