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歇着。”引玉甚至想拿画卷缚住此人。 莲升抬起完好的手,重新变出一柄金剑。她注视引玉良久,终于把念了许久的事说出口:“我能拿什么跟你换回,你原先送我的那幅画。” 引玉一听就明白莲升指的是哪幅,她嘴角翘起,反手抹上莲升侧颊,说:“当初不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么,如今怎么又想要了?我收回来的东西,你再想拿回去,可就难了。” “有多难?”莲升神色认真。 引玉促狭看她,压低声说:“拿命来换。” 想要那幅画,就得好好活命,而这命给了她,就只有她能取,就连天道也不能肆意掠夺。 莲升垂头淡哂,“你要,给你就是。” 引玉立即朝莲升心口摸去,凭空一攥,好像真的把莲升的命攥过去了。 “收好了?”莲升暗到发黑的花钿变艳了一些,“我的命可就由你照看了。” 远处凄风奔嚎,惊雷万钧,只见沙石全往高处走,苍青大树拔地而起,就连花草枯根也无一幸免。 引玉差点被掀上天的沙石蒙了眼,眯眼时忽然记起一事,灵命既然是万灵,那能填补牠的,可不只有魂魄和阳寿阴寿。 有情众生是万灵的一部分,而无情众生,譬如一叶一菩提,也是万灵的一部分。 只是,前一物填的空缺多,后一物能填的空缺少。 莲升有所觉察,哪里顾得上疼痛,冷冷说:“牠竟然还在挣扎,这就去断牠奢想。” 两人齐齐赴向灵命所在,循着那气息跋山涉水又层层拾高,才知道灵命竟是在整座小荒渚的最高点,一处极寒的无人之地! 此山近乎能与望仙山比肩,只是这小荒渚没有白玉京,站得再高也见不到仙人,求不到仙命。 令人诧异的是,山巅竟然垒有法阵,看那法阵粗糙,分明是临时垒起来的。 法阵周边有砖石堆叠成柱,每一块石头上都刻有潦草经文,经文并非寻常人能看懂,因它是小悟墟的文字。 灵命身上鬼气全失,蔽体的袍子被撕开一道参差不齐的口子。牠身下血积成川,背不再佝偻,反倒还缺了一块。 缺的正是那名婴童! 此前受婴童压迫,牠的脊骨如何能保持笔直,此时一眼就能看到,牠模糊血肉间的崎岖背骨。 这伤口明显是劫雷造就的,边沿处焦黑一片,如被炙烤,竟还是借劫雷剖的婴童。 可婴童去哪了。 灵命怀抱一物,坐在法阵中定定不动,怀抱之物血红刺目,可不就是那东西么。 不是轻易分不开么,如今怎么又分得了? 作者有话说: =3=
第218章 灵命背后的缺口显而易见, 连露出来的骨和肉也有清晰的拼接痕迹,就好像能行能言的尸块,正巧牠也散发着恶臭。 牠越发像那些藏在暗处的,拾秽行窃的脏虫了。 可是, 为什么牠和那具婴能分开, 难不成因为牠如今的躯是用凡胎凑出来的, 所以轻易能分,但魂灵不能? 引玉不想再给灵命一刻的自在, 她轻推莲升的肩猛掠而出,不想莲升先她出手。 哪料, 她还没能将灵命一击毙命, 就一头撞上无形屏障。 这屏障一定是阵法所就, 撞上去时电光四溢,劈得她手脚发麻! 引玉遽然停步, 没想到灵命才刚建成的法阵竟有这般威力。思索一阵, 她捻动指尖,干脆朝屏障震出一掌, 只见屏障上电光流转,这全力一掌也没能令它露出裂痕。 “灵命,你知罪故犯,如今天道亦要亡你,你逃不掉的。”她又拍出一掌。 法阵轰隆作响,屏障上电光流转, 阵中抱着婴童的灵命还是岿然不动。 引玉正要再拍一掌,手腕便被握住。 “你看。”莲升的手寒凉胜雪, 和灵命一比, 竟不知谁才是那个将死之人。 引玉顿住, 这才静心往里打量,突然觉得匪夷所思,不解地说:“当真这么不舍?自己拼了一具身,也不忘把那东西拼进自己的后背。” 这法阵边沿,离阵中灵命所在得有百尺远,更别提灵命还侧着身,叫人压根看不清牠怀中之物。 “不是。”莲升站在引玉身后,松开她的手腕,将金剑速速召来,即便只有半边身能动,也要挥剑朝面前屏障猛斫而去。 引玉诧异,什么不是? “你细看,牠与婴童身躯间还有牵连。”莲升挥剑时气息不稳。 是因引玉真身画卷里装了太多人,耳边虽然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灵台却被蒙着了,一时间看不真切。 再一看,才知究竟。 粗陋法阵中,灵命定定注视着怀中婴童,仿佛是第一次看见,神色陌生透顶,如果真是自己拼凑出来的,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牠十指扣得极紧,似乎只要再稍加用力,就能把这婴童活活掐碎。 巅顶昏暗无光,周遭全是雪,细看才知,灵命和婴童之间,有一根搏动的筋紧密相连着。 如果婴童真是灵命借劫雷劈开的,那这根筋无疑坚比金石,连劫雷都伤不了它纤毫。 如此,此筋又怎会出自凡胎? 筋完整无缺,婴童似乎也是。 露出一角的婴童皮肉平整,身上除了从灵命身上沾来的血,再没有半点污浊。 “看到了吗。”莲升猛斫不歇,气喘吁吁。 “不是拼成的。”引玉自然看到了,诧异地说:“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来不是共生,而是附生之物。”莲升话音不稳。 灵命的躯壳全部出自他人,小到一颗牙、一片指甲,大到一根腿骨、一根肋,身上没有哪处原原本本属于自己。 筋和婴童却不同,这两物的生长能力大到惊人,灵命这两天才把躯壳拼齐,它们竟就能簌簌长出,仿佛见水就发。 这幼嫩完整的婴童,就好比一个诅咒,好像不论灵命再如何舍躯重铸,也摆脱不开它。 一个得靠东拼西凑,一个好像发荣滋长,旦种暮成。 这么一比对,灵命和这东西本该是冰炭不同器,不知道怎么就凑到了一块。 灵命不想分开么?或许是想过的,牠从始至终似乎一无所获,倒是这婴孩,无时无刻不赖着牠,不光汲取牠的功德和灵力,连牠肉身的养分也不放过。 “就算这样,灵命竟还想渡牠成佛。”莲升挥剑数下,虎口已被震麻,只是方才的劫雷都没能让她喊痛,这区区电光,更奈何不了她。 “鬼迷了心智?”引玉已找不到其他解释。 阵中的灵命不再管顾其他,任她们如何劈斫也不闻不问。牠盯着怀里婴童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牠如今再做这一出戏,难不成是想和这婴童同归于尽? 猜不透,引玉不再猜,她如今只想要一个结果。 在莲升挥剑不辍时,引玉也在震掌以逼,她不信这屏障真能做到无坚不摧。 少倾屏障上电光耀耀,终于出现细小裂痕。 连灵命都已是强弩之末,牠造出来的法阵又如何扛得住这密集的暴击。 也好在,这屏障不是用碧根莱菔的汁液做出来的,否则她们二人可就只能在阵法外和灵命干耗了。 “莲升,再来一剑。”引玉心不敢松,但眼里已露出少许痛快。 在莲升刺出一剑时,她也一并击出掌风,两人一心,将面前屏障彻底震碎! 屏障爆裂,电光直贯地表,灵蛇一般全数散尽。 “成了。”莲升直视灵命,手上剑意凛然。 引玉刚要迈入其中,忽然听见头顶上一阵轰鸣,仰头便见有数道劫雷齐刷刷落下,劈得不偏不倚,直朝灵命而去。 灵命环抱婴童,竟不躲避,牠在山巅上稳坐不动,似乎就是为了接这些雷。 牠甚至抬头望天,映上电光后,错落不平的面庞越发狰狞可怖。 引玉猛一停步,可不想受到牵连,她满心的不解在这一刻空前而绝后。 刚才到处奔逃,灵命明明躲得起劲,此时把背后那婴童剜出,反倒不避了。 莫非真是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就因劫雷还在往下奔涌,引玉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紫电劈入灵命的天灵盖。 法阵边沿随即簌簌作响,是被压在层层级级砖石下的符纸在飞快翻动。 电光灌入灵命颅顶,从牠身上震荡开来。牠身下恰好压着红绳无数,根根红绳延向法阵边缘,另一端被系在石柱前的粗劣木桩上。 电光如蛇游走,沿着红绳没入高矮不一的木头杆,刹那间,木头焚燃。 引玉才知道,原来不单是碎砖烂石,就连木桩上也刻有小悟墟的经文,这木头一燃,经文也跟着发亮。 就好比,挖空的南瓜里放了灯,经文灿烂夺目。 怪事!这些小悟墟的文字,引玉是认得的,但文字和阵法俨然无关,阵到底是什么阵? 与此同时,系在绳上的铜铃齐齐晃动,吵到震耳欲聋。 又有劫雷落下,每一道都劈得奇正,在灌入灵命的天灵盖后,便沿着牠身下的红绳逸向八方,令木头上的金字越来越亮! 饶是如此,这些朽木竟也没有被烧烂成灰。 引玉越发不明白灵命的想法,照这么劈下去,牠的命只会越来越薄。 “换命。”莲升忽然出声,“这是两个阵法合二为一,小悟墟的古字为的是化用劫雷,灵命是想借劫雷,唤起这换命法阵。” “竟然是换命,不是同归于尽?”引玉恍然大悟,顿时琢磨清楚了,难怪她辨认不出,原来是两阵一叠,乱了模样。 换命阵她是知道的,此阵限制良多,只能给骨肉至亲易命,易后便不可再换回去。 这一换,不光功德业障,命簿上的每一个字都会更替,只是两人命都不得长久,还容易生出执念,死后齐齐变成恶鬼,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这等借命换运的邪术,在慧水赤山并不少见,小荒渚也有极类似的。不同的是,慧水赤山这邪术连魂都能换,小荒渚的却只能改变少许命理。 没想到灵命竟用上了,牠是强弩末矢,便斗胆借用天雷。 可是牠和婴童也算天命使然,这凡尘邪术能起得了作用么。 有小悟墟的经文相助,恐怕还真能! 引玉的目光因疾电而亮,她冷笑:“看来是大难临头,终于起了阋墙之争。” “不见棺材不掉泪,见到才清醒,为时已晚。”莲升淡声。 就在这片刻,天雷劈了有十来道,十来道足矣,换命这等诡术本也不比登天难。 “就算易换成功,牠又能得到什么。”引玉嗤了一声,“牠不还是逃不脱?” “未必不是同归于尽,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莲升目光沉沉。 又一道劫雷落下,坐在阵中的灵命仰颈以接,牠的身僵立不动,似乎被劈没了魂,就连及寂寂目光也露出死色。
303 首页 上一页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