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报神哼哼地说:“我看你们俩睡得可熟了,自个盖着毯子,也不知道给老人家也盖一盖,还将我立在桌上。我就算身不乏,心也是会乏的,我就差没长出枝把茶杯卷起来,朝你俩砸过去了,幸好我是那宽宏大量的。” “心里高兴了。”引玉低头被木人转溜溜的眼晃得头晕,只好抬手按住它的木眼珠,“又喋喋不休了?” “我何时不高兴?”耳报神的眼珠被按着,真想找机会换个躯壳,好可以两眼一闭,就把这根烦人的手指头夹住,“我不说话的时候,是因为我在想事情,老人家么,顾虑是会多一些。” 引玉垂下手,打着哈欠往莲升肩头靠,说:“莲升你看它,虽说全身上下哪哪都硬,但就属嘴巴最硬。” 莲升睨向引玉身前晃悠悠的木人,淡声说:“可以给你写到过白玉京一游,但依我看,仅仅这行字未免太单薄了,要不再给你签上两个名?” “这好啊!”耳报神那木眼珠又转得飞快,“还是你好,知道什么才能讨老人家欢心。” 它刚说完,便见莲升眼神凉丝丝的,猛地收了声,生怕到手的馅饼要飞,赶紧改口说:“我也不是非当这个老人家不可,我这辈分,兴许还比不上你俩呢。” 莲升敛了目光,大方说:“容你当。” “我不当!”耳报神差点喊破喉咙。 引玉干脆把脖子上的红绳解了下来,连带木人朝莲升递去,说:“还得是你才制得住它,给你拿捏。” “看它还敢不敢造次。”莲升拿得随意,拎着两根绳晃着走,让那被拴了脖子的木人更像荡秋千了。 回到程祖惠那,两人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如有感应。 一楼的灯管坏了,程祖惠拿着手电筒打量归来的两人。她裤腿湿了大半,布料紧贴在瘦削的小腿上,因为积水有些冻,她双腿还在微微哆嗦着。 云孃站在她身后,垂头说:“多谢两位,我的心结终于也能解开了,此生无以为报。” 引玉把雨衣还了回去,“上去再说,在这站着也不嫌难受?你一副念着她的模样,也不知道要拦她。” “是我执意要下来的。”程祖惠这才转身,攀着栏杆慢腾腾往上走,“我担心两位,本来还想去外面看看,但因为天上的雨……有光,云孃说她淋不了,我就忍着没出去。” “那金光把镇上的鬼魂都送走了,他们将在两际海迎来转生。”莲升将木人拎高,哪知一见到云孃,木人又不说话了,跟个普普通通的木头娃娃一样。 “两际海?”程祖惠听着觉得陌生,“是阴间么。” “是。”引玉跟着上了楼,自顾自地越过程祖惠走进客厅,“鬼魂走后,留下的活躯也会渐渐萎谢,到时候全镇都是死人,必会掀起不小的震荡,观喜镇以后多半是要被当成‘鬼镇’的。” 她扭头朝程祖惠看去一眼,又说:“你继续留在这的话,会沾上不少麻烦事。” 上了楼,程祖惠便把手电筒放下,打开灯说:“有多麻烦?我这一把年纪,搬来搬去那才叫折腾,还不如留在这等着阳寿流尽,然后和……云孃一起走。” “会有警察来,往后可能还会有一些企图探险的年轻人。”引玉笑着摇头,“你跟我们去叡城也行,我会叫人给你安排住处。” “叡城有五门在,比外面安稳很多。”莲升说。 程祖惠欲言又止,转身看着云孃,叹气说:“就在这吧,这辈子也碰不上更多的麻烦事了,更何况,我可是来了观喜镇才认识云孃的,这个地方,有我的许多回忆。” “观喜镇有那株莲花,也算安全。”莲升解下耳报神脖子上的红绳,“那就留着吧,心有寄托才不会疯魔,也好。” 云孃看出窗外,眉眼间思虑依旧很重。她深知这事不太好问,但事关观喜镇,不知祸根是不是从她这起的,她索性还是问了,“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半夜里的那声叫喊,是……又有人遭祸了?” “观喜镇夺舍活躯,和山上坟墓被掘,程进戎和董垚被割耳是两码事。”引玉眯起眼,仰头时见到层云散开,月亮露出轮廓。 云孃哪知道山上的事,她一直在铜钱里守着程祖惠。她听得一愣,忙不迭问:“谁做的,那个人想要什么?” 引玉知道云孃担忧的是什么,摇头说:“就算不是观喜镇,也会有其他地方的人遭殃,具体事由便不和你们细说了,知多无益。” 云孃的嗓子眼微微松开,“那我不问了,只盼不会再有其他人遭这狠手。” “不会让牠得逞。”引玉转身,笑说:“去歇吧,明儿积水也该降下去了。” 程祖惠只好跟着云孃回房,一步一回头,走得步履蹒跚。 看云雾全散,引玉弯腰往黑狗脑袋摸去,说:“雨停了,明儿就走吧。” “也好,还说不准灵命会往哪钻。”莲升一顿,又说:“早点走,我们的车还停在外面,别把路堵死了。” 莲升手里,那木人小声哼哼,“走吧走吧,我想坐大铁盒子了,里面能放歌,还有冷气,关键是那个沙发皮子软,坐着舒服。” 引玉弯腰看它,隔着碎花裙戳它肚脐眼,说:“你想和云孃说句话么。” 耳报神两眼一闭,良久才说:“不说不说,有什么好说的,不熟,她好我好不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3=
第198章 云孃不问引玉和莲升, 知不知道当年那名小孩的下落,而耳报神也不愿与云孃说话。想来,并非每一段缘都适合一续,对这两人来说, 如此平平淡淡地擦肩而过, 才是最合宜的。 楼道里, 程祖惠走得慢,云孃便放慢了步子在边上一步一步地跟。 云孃是鬼魂, 一对耳和活人不同,对于楼下厅堂里的话, 听得那是一清二楚。她脚步微缓, 俯身问:“惠儿, 想听曲么。” 程祖惠转身,浑浊的眼里尽是笑意, 说:“好久没听你唱了, 你什么都会,是我心里头最厉害的。” “不敢当。”云孃摇头, 摸起耳坠说:“在世上待得久,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 “那还不算厉害?”程祖惠还像年轻时候,夸起云孃时,满心的敬佩不遮不掩的,“我会的活, 一只手就能数完,不像你。” “听着啊。”云孃清嗓。 程祖惠一双眼登时亮起, 抬起双掌意欲打拍, 显然从许久以前起, 两人便是这样一唱一和。 云孃唱:“再见还盼两忘,莫惆怅,莫添离别叹,这肝肠呀,万万不能断。” 厅堂里,引玉望向门外,将耳报神戳得又是一晃,看着它说:“唱得倒是好听。” 耳报神闷闷地哼了一声。 “也好,世上必有离别日,早来晚来总归要来。”引玉笑说。 地上那黑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呜呜声闻引玉的裙摆,许是想咬却又不敢,满心的不舍全藏在狂摆不定的尾巴里了。 引玉俯身往它脑袋上又是一拍,说:“幸好灵命没再出来,否则这一晚上怕是连歇都不能歇。” 她挨着莲升,模样懒懒散散,双臂还往莲升脖颈上环,对着莲升的耳说:“上楼去,这后半夜你睡里边。” “我为什么睡里边。”莲升把耳报神塞到引玉手中,双手这才往后一托,把引玉背了起来,不疾不徐往楼上走,“你怎么不说睡我身上呢。” “也不是不行。”引玉勾着耳报神的衣领,笑得气息有些乱,说:“但我想跟你换换,这几天我心焦,现在雨是停了,但窗边的滴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吵得我入不了梦。” “里外差不到哪去,还不如给你捂耳朵。”莲升知道这人惯来懒散,可头回连路都不愿走。她能不清楚引玉的心思么,引玉这双手可一点也不规矩,竟捏着她衬衣的纽扣玩儿。 她脚步微顿,说:“玩坏了,就从你那摘一枚给我缝上。” “这么小气。”引玉打趣,“我行李在车上,纽扣多的是,是不是想玩坏几枚,就能玩坏几枚?” 莲升那点心火一下就烧起来了,走到房门前,她才停下来问:“故意的?是想让我情不自禁,好让你得逞?” “是想得逞。”引玉往莲升下巴摸,头探向前,“不过,你怎么能把这事儿说得这么凉薄,张嘴给我看看,是哪出岔子了。” 莲升下颌一努,淡淡说:“开门。” 引玉这才腾出手拧开门把,顺手按了墙边的灯键,复而又摸莲升下巴,“嘴呢,不张我可就自己想办法撬开了。” 她手上还勾着那木人,木人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耳报神用力甩身,硬生生把自己甩了出去,还伸出两根细细长长的枝够到茶桌,将自个稳稳放了上去。 这一顿操作何其生猛,要不是它手脚不灵便,怕是能更加干脆利落。 到了桌上,耳报神冷哼说:“我知道我就是多余,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这房间里,如今走是走不了了,要不你们将我丢到床底下,省得坏了你们的兴致。” 引玉从莲升背上下来,走上前给莲升抚平衬衣,顺手又将那枚纽扣捏了两下。她好整以暇地睨向桌边,“字不要写了?我签容易,莲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求得来的。” 耳报神被拿捏住了,连忙开口:“我这人就是心口不一,嘴上说不好,其实心里想的是好,我可太想在这屋里,留在你俩身边,我连枝叶都长得更好了,虽说这枝叶本也不是我愿意长的。” 引玉哧地笑了,坐在床边使了个净物术,将沾在后脚跟的泥点子去了。她脱下鞋,正想扯好毯子躺下,就看到莲升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莲升垂头看她。 引玉目光一挑,说:“怎的,不想让我得逞,所以连床都不愿意上了?” 夹在水杯间的木人哼哼唧唧,极想说话,却只能竭力忍着。 莲升弯腰,“不是要我张嘴么,就容你看,看看能琢磨出个什么结果。” 引玉看莲升神色寡淡地张嘴,便朝耳报神投去一眼,慢腾腾地堵上前搅了一通,还抬手把刚才玩得起兴的纽扣解开了。 她浅尝辄止,往莲升心口上一戳,说:“琢磨完了,不凉薄,热到这儿来了。” 莲升淡哂,躺下时衬衫的纽扣还开着,也不重新系上,就容它大喇喇地敞。她伸手轻捏引玉的耳垂,说:“给你把声音屏了,就算是天雷滚滚,也吵不着你。” “万一有危险?”引玉侧身。 “我又不是不在。”莲升覆住她双眼,“眼还不闭,是不是也要一并屏了?” 引玉两眼一闭,“闭上了,再碰碰我耳垂?” 莲升屈指朝她耳畔刮去。 翌日天还没亮,安静了许久的手机忽然聒噪响起,在枕边震个不停。 所幸,后半夜也没有发生异常,要不是有这铃声,引玉还指不定会睡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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