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恶有恶报。”引玉捂紧耳报神,心觉好笑,“邬冷松偷过观喜镇婴孩无数,后来邬家的小孩也被盗走,那一抱错,便事事错。” “如果这是因果报应,倒也不算错。”莲升解开了云孃身上的金绳,金绳凝成一簇光,隐入她指尖,“只是可怜了旁人。” 云孃失了束缚,却还是在原地站着,这回她真的能探向程祖惠的眼梢了,只可惜,只能描摹轮廓,并非实打实触碰。 她不觉得遗憾,能靠近已是极好,笑说:“算了,如今想,那小孩没有诞在观喜镇也好,倒是免去了一番折磨。” “此前众鬼来找程祖惠,你不觉得蹊跷?”引玉问。 云孃坐到程祖惠边上,说:“是奇怪,可观喜镇本身就奇怪,只要他们不伤惠儿,我就不会出声。” 程祖惠神色还是痴痴的,她太想云孃了,看多久都不嫌久,“可惜我如今腿脚不好,知道的也晚,不然我早就带你走了。” “那时候走不了,如今心清了,才能走。”云孃摇头,叹着气又说:“那邬冷松也许早就消失在这世上了,我看两位神通广大,我别的不求,只求两位能点醒镇上所有的人,让观喜镇回到最初的模样。” “山上的鬼都送走了,只差这镇上的。”莲升勾手,收回了此前留在这镇宅的金光,翻掌变出一张纸钱,又开始折起纸莲。 引玉将拇指上缠着的枝蹭落,手抽出裙兜,说:“镇上的先不急,今夜我们会留在这。” “那到时候,我……”云孃急切地看向程祖惠。 莲升手上动作微顿,目光斜了过去,竟问:“你打算何时走。” 云孃看到程祖惠眼里的不舍,眼中涌出血泪,她也不舍,可她知道自己并不能在这阳间逗留太久。 “待程祖惠寿尽,她们二人再挽手离开。”引玉勾住莲升的食指,晃晃问:“你意下如何。” 晃的哪里是莲升的手,分明是心。 莲升松口,对云孃说:“那就容你多留一段时日,想来那天已不会太远。” 程祖惠不难过,她喜笑颜开。 当夜,引玉和莲升在程祖惠家住下了,恰好有空房,只是那房间久未收拾,积灰有些重。 莲升轻吹一口气,就将烟尘全都吹散了。她接过引玉手里的新床单和毯子,说:“你眠浅又认床,这几天要不是累着了,想来也不会倒头就睡。” 引玉端了半天的架子也累了,她看边上没有外人,便懒懒散散往莲升身上偎,对着莲升的耳说:“这样,你借我躺躺,不就不认了么。” 她兜里传出声音,“我不过是一阵子没说话,怎么就当我老人家不存在了?” 作者有话说: =3=
第196章 引玉眼里还含着未尽的情意, 她睨了莲升片刻,才往裙兜上轻拍,对耳报神说:“这不是想逗得你开口说话么,不愿意装哑巴了?还以为现在哄您老说话, 还得付现钱。” 她抬手挥散余尘, 踏进屋里, 却不急着把兜里的木人拿出来。 耳报神哼了一声,有根竿还真就顺着往上爬了, 说:“付钱就不必了,改天你替我在背上刻一句话, 就写, 到过白玉京一游, 这可是其他家仙羡慕不来的。字呢,可得写得漂亮一些, 毕竟是要给旁人鉴赏的。” “刻字?容易了, 不过。”引玉转身,冷不丁贴到莲升身前, “是你有求于我,怎么说话的。” 莲升顿住,她怀中还抱着床单和毯子,让引玉再贴也近不了多少。 她波澜不惊,对引玉前面的话作了回应,说:“想躺我上边?也行。随你往哪躺, 铺好再躺,夜里滚到床脚可赖不得旁人。” 引玉隔着床褥, 亲到莲升眉心, 正是原先花钿在的地方。 裙兜里那木人哪知道她俩在做什么, 勉勉强强地放软态度,说:“认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老人家向来能屈能伸,这次就算我错了,省得你不乐意。” 引玉把手往裙兜一揣,朝耳报神弹去一记,弹得耳报神两眼一懵。 她转而抽出手,往莲升手臂上戳去,不应耳报神的话,只对莲升说:“还能滚到床脚?你不会捞我回来么,别说你连这都办不到。” 耳报神翻起白眼,但兜里漆黑,别人也看不到它翻,索性不吭声了。 莲升不与引玉争论,走到屋中抖开床单,整整齐齐铺下,说:“灵命应该没有后计了,牠现身引出劫雷,本就是剑走偏锋。” 引玉拿出木人,将它立在桌上,生怕它坐不稳,还用两个茶杯将它一左一右夹起,说:“牠引我们来,是想取我们性命,如今雷劫没用,还能把我们往什么地方引?怕只能暗中紧跟,祈祷你我哪天忽然遭遇意外,让而牠捡到这天降馅饼。” “那牠这馅饼,烙个一千年都未必烙得出来。”莲升成竹在胸,冷着声嘲讽。 她已经铺好床单,把毯子往上一放便完事,扭头说:“但我担心,牠就算不拿我们的魂,也能成事。” 引玉走过去,半个身躺在床上,双腿垂及地面,仰视莲升说:“且看牠今夜会如何应对,留给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能擒得住牠最好,擒不住,就让牠散了,可不能再有伤亡。” “躺进去。”莲升弯腰推她。 引玉踢开鞋子,后脑勺硌得难受,连忙把簪子取了。但她没将簪子抛开,反倒握着往莲升衬衣上勾,害得莲升直不起身。 这明晃晃的撩拨,让莲升的心变作被吹皱的春水。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引玉良久,干脆伸手蒙住引玉的嘴,把唇送了上去。 明明隔着手心手背,却好像亲了个正着,让引玉心潮波荡。 引玉便趁莲升松手,咬住她的虎口,一双眼挑衅地瞅着,好像在说,只敢做到这份上? 莲升抽出手,还把引玉用来勾她衬衣的簪子拿走了,说:“还不知道你有这咬人的爱好,还是说,牙痒了得磨磨?” 引玉张开嘴,“那就给我磨磨呗。” 她看莲升半晌没动,侧身抱住毯子,脸完完全全埋进毯子里,闷闷地笑。 桌上那木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如今怕是还得夸这两人难得知分寸。 耳报神幽幽一叹,说:“要不把我也放到床上?就当用来提点你俩,如今什么才是正事。再说,夜里要是发生点什么,我也方便伸个枝把你们挠醒。” “于我而言,这也是正事,怎么能因为这事和你无关,就当我不务正业了。”引玉磨磨蹭蹭的,还是躺到了里侧。 她身上只盖了一角毯子,省得莲升夜里凉着,又说:“不过,平时可不见你这么积极,触景伤怀了,想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她说得足够委婉了。 耳报神轻飘飘哼了一声,哼得好没底气。 莲升放下木簪,又取下腕上珠串,直白地说:“邬冷松要走的婴儿是你,对不。” 耳报神素来嘴硬,“怎么可能是我,我神通广大,哪像那弱小无助的小婴孩。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要走的,得是邬家求我,我才会勉为其难庇护一下。” “那邬冷松求你了么。”引玉看了过去。 耳报神睁眼说瞎话,“求了,还是五体投地地求,我看他诚心,咬咬牙就答应了。” “那你在兜里一个劲戳我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记得把你拿出兜,好让旁人观摩观摩?”引玉淡哂,慢悠悠说:“看来是我会错意了,我还以为你拿枝缠我,是叫我不要拿你的意思。” 这事被人当面说出,耳报神还怪臊的,好在它只是木头,不会面红耳赤。 它极刻意地咳了一声,说:“对对对,都让你知道了,你还问我做什么,还不如直接说呢!” “刚不是就直接说了?”莲升握着珠串捋了两下,“是你狡辩。” “我、我……”耳报神沉默了良久,木眼珠转得飞快,后来两眼一合,索性说:“哎呀你们可真是,何必揭我伤口,虽然这也算是陈年老疤了。” “你那是自欺欺人。”莲升瞥去一眼,放下珠串。 “我也不是狡辩,不过是想给自己台阶下。”耳报神叹气,“是是是,云孃舍了我,邬冷松将我带到邬家,做成了樟柳神。” 它伸出一根枝挠起眼眶,就跟活人眼睛泛酸那样,别别扭扭又说:“经云孃一提,我才彻底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和这观喜镇的情谊不算深,和云孃么,也算不上太熟络,毕竟我刚出世没多久,就被邬冷松带走了,后来从他口中隐隐听说,我是从观喜镇出去的。” 尚在襁褓就被带走,哪会有什么不舍,只是会有些难过,毕竟要不是镇上的人,它也不会被做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不过,正如云孃所说,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避过这“生生世世”,不被嗔痴怒怨所扰,它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耳报神在这世间停留了许久,多少明白一些人情世故,云孃交出它是无可奈何,而那时冲云孃叫嚣的镇民,也不过是怕极生离死别。 只能说,那时候的观喜镇人人可怜,却也人人可恨。 “恨观喜镇么。”引玉忽然问。 耳报神闭上眼,说:“无所谓什么恨不恨,恨他们可太劳心费神了,要是真要恨谁,那我也该先恨邬冷松,如果不是他,我哪里用得着吃这苦头。” “不过。”它慢吞吞睁开一道缝,朝床那边看去,忸怩道:“这苦头也不算难吃,没这苦头,我还碰不上你们呢,更别提去慧水赤山见识白玉京了,你们记得给我刻字就好。” “你用枝自己刻。”引玉侧身托起下颌。 “我自己不行,再说,你字好看。”耳报神嘟囔,“要是刻的字连看都看不懂,那还怎么显摆。” “不恨也好,恨如果成执念,不光伤己,还会伤人。”莲升躺下,找了一阵才找到灯在哪关。她捏起被子角,盖住身说:“歇了,要刻明天刻。” 灯一暗,引玉便合上眼,大抵是因为莲升在身侧,所以困意很快就涌了上来。 桌上的木人却睁着眼,它本也不需要睡觉,但或许是因为身在观喜镇,所以莫名清醒。 它稚声稚气地叹了一声,嘀咕道:“我才不要恨谁,要是不小心成了无嫌那样的,也不知冤冤相报何时了。” 夜里并不安宁,在浓云散去大半后,雨还是没有停。 这屋的隔音极差,淅沥沥雨声清晰入耳,偶还能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脚步声? 引玉半梦半醒,听见那湿哒哒的脚步声时,还以为梦回小悟墟,她正踩着满地鲜血惶惶而行。她蓦地醒神,往身边一抓便抓到了莲升的衬衣。 莲升身上哪余有半角毯子,毯子全跑她身上了。 引玉没说话,捏住莲升衣角轻轻一扯,便坐起身掀开窗帘。可惜这观喜镇上没几盏亮着的灯,只隐隐看到一个身影在街角晃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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