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去。”鱼泽芝紧随在后。 邬引玉笑说:“去抓只活鸡。” 五门家中养有鸡鸭也不奇怪,毕竟有时还得取鸡血画符。 邬引玉走得急,旗袍的裙摆被踢得来回曳动,那截小腿在夜里显得更加白无血色。她走到鸡笼前,拉开门闩,单手掩住口鼻,微微后仰着伸手朝笼里擒去。 笼中的鸡似乎被吓着了,被擒住双翅竟动也不动。 是只雄鸡,鸡身又壮又沉,邬引玉捏着它的两片翅膀,把门闩重新堵上了。 “帮你么。”鱼泽芝作势要接过去。 “哪好脏鱼老板的手。”邬引玉眼波一转,慢吞吞走回屋中。 进了屋,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红棉线,把这鸡的双脚给捆上了,省得它到处扑腾。 这一天下来,邬引玉灰头灰脸,此时手又脏着,不好往脸上摸,又懒得去洗,索性道:“鱼老板能帮我把头发拨一拨么。” 鱼泽芝观她那用簪子挽起的头发已经松松垮垮,抬眉问:“帮你重新把头发挽一下么。” “也好。”邬引玉极不客气,末了添上一句,“劳烦挽紧一些,省得一会还要掉,多谢。” “你倒是礼貌。”鱼泽芝话里带着浅淡的笑。 听起来不像夸人,所以邬引玉企图扭头,想看鱼泽芝到底是以何种神色说的话。 可她还没转过去,侧颊便被虚虚地扶了一下。 “还没好。”鱼泽芝说。 邬引玉干脆不看了,闻着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说:“礼貌是应该的,光挤眉弄眼哪里够,鱼老板不就喜欢听客套话么。” 鱼泽芝没反驳,三两下就把对方的头发挽了起来,因为动作放得很轻,扯得邬引玉发根发麻。 邬引玉没吭声,垂眼拂去手上的灰,觉察簪子从头发间穿过。 那触感尤其亲昵,还带着点越界的冒昧。 “鱼老板厉害。”邬引玉慢声道。 “这就厉害了?”鱼泽芝停顿,不冷不热地说:“挽个头发罢了。” 二十分钟后,司机赶到,拿出吕三胜的衣服说:“小姐,衣服在这。有一件事得跟您说,我离开时看到了吕家的车,他们似乎正在往医院的方向赶,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 “无妨。”邬引玉拿了衣服说:“你回去吧。” 司机颔首离开,也不敢在这多待,他料想邬引玉是要做什么仪式,所以才特地让他去借了衣服。 没开灯的房子里,邬引玉摸黑把吕三胜的衣服套在了雄鸡身上。 本该穿在人身上的衣服,裹在雄鸡上显得空落落的,那鸡还不喊不叫,只时不时机敏扭头,不知在看什么。 “等会儿就用这只鸡来追他的魂,我还要放出一些小鬼,他的魂离壳太久,如若受惊,必会寻一活物附生。”邬引玉摸索着,把雄鸡腿上的红绳解了。 “那天你为何不用此法?”鱼泽芝垂眼旁观。 邬引玉抚着雄鸡的翅膀,仰头说:“这只能用在小一些的地方,再说,如果吕三胜的魂和这只鸡相性太好,指不定就出不来了,此前的唤魂可是要把他唤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鱼泽芝颔首:“听起来风险不小。” “看来鱼老板确实不是事事俱知。”邬引玉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三支香,还拿出来一只锦盒。 邬家本就是做这一行的,厅堂里放满这些物件也不足为奇,抽屉里除了香和装了香灰的锦盒,竟还有数面巴掌大的八角镜子。 “鱼老板你瞧着这些镜子眼熟么。”邬引玉捧起镜子问。 “不眼熟。”黑暗中,只有少许月光泻进屋里,鱼泽芝微微眯起眼打量。 邬引玉摩挲镜面,“就像鱼老板上次把老鬼带进镜子那样,我的镜中,也收了不少小鬼。” “邬家还养鬼?”鱼泽芝眉梢微抬。 “才不是,不过是些收了没来得及送走的小鬼。”邬引玉笑了一声,说:“来了,鱼老板看好了。” 这话说完,她猛一拍雄鸡,喊出了吕三胜的名字,随即还把八角小镜摔碎在地。 镜子哗啦破碎,阴邪之气钻了出来,在屋中肆意乱窜。原先叫也不叫的雄鸡竟窝窝扯嗓,扑棱着双翅满地乱跑。 邬引玉跟上雄鸡,时不时喊一声吕三胜的名,而那雄鸡就像受人指引一样,明明是第一次进屋,竟能轻车熟路地在邬家逛上一圈。 鱼泽芝不紧不慢地跟着,见雄鸡停在了邬家神堂前时,皱眉问:“在这?” 雄鸡一动不动,而那从镜子里溜出来的鬼还在四处窜动,挟来的阴气刮得人脊背发冷。 可邬引玉感受不到此地有生魂,神堂里空落落,甚至没有家仙。 她不知道邬家的家仙是因什么消失的,但从她记事起,她就一次也没见过,也不曾听邬其遇提起,似乎在很久以前,家仙就消失了。 立在神堂门前的雄鸡扑腾了几下,不知轻重地往门上撞,撞得神堂的木门咚咚响,脑袋都撞出了血。 邬引玉打开门,竟见一股墨气汹涌而出,那墨气却没有往她身上撞,而是一股脑朝那雄鸡身上扑。雄鸡没叫出声,往地上一歪,没气了。 等邬引玉回过神,再想寻那墨气时,它已不知散到了哪里。 神堂的门敞着,屋子静凄凄,乱窜的鬼祟压根不敢往里闯。 鱼泽芝无动于衷地朝地上那没了气的鸡瞥去一眼,抬腿从它身上跨了过去。她绕过邬引玉进了神堂,目的明确地走到灵案前,伸手探向炉中香灰。 灰中的腐臭已经淡去,显然那偷吃香的东西没有再来,炉里的香果然不是墨气所吞。 邬引玉走进屋,依旧找不到生魂留下的混迹。 “人是那团墨捉走的,但香不是它吃的。”鱼泽芝捻着手指道。 邬引玉手还脏着,可不想再填一味,干脆弯腰往鱼泽芝手边凑。 “也许吕三的魂的确在邬家,只是被藏起来了,那墨气不想让我们找到他。”鱼泽芝注视着邬引玉说。 邬引玉被鱼泽芝用这样的目光盯过数次,见状退开一步,手臂往身前一环,“看鱼老板眼神,好像我和那墨是一伙的。” “你误会了。”鱼泽芝拂去手上的灰,“我们不才是同一条贼船上的么。” 邬引玉转身走出神堂,把地上那只鸡捡了起来,有点烦闷地皱起眉说:“吕家的人该到了,我去收拾收拾。” 所谓的收拾,就是把死去的鸡丢进厨房,再把蹿了满屋的小鬼重新收进镜子里。 做完这些,邬引玉仔仔细细地洗起手。她转头见鱼泽芝站在门外,不急不躁道:“过会儿吕老定是要搜一搜邬家的,可惜了,我找不到,他们也没法找着。” “你希望我帮谁。”鱼泽芝很直白地问。 邬引玉擦干手转身,倚在洗手池前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鱼老板会帮我呢,毕竟您可是跟着我的车走的,天涯还没去成,您就想跑?” “不跑。”鱼泽芝眉一抬,“想尝口烟么。” “有点。”邬引玉舔起嘴角,“您怎么知道。” “看你好像没劲,桌上是吧,我给你拿过来。”鱼泽芝转身朝客厅走。 邬引玉跟了过去,却不是为了谢绝帮助,只是说:“其实吧,鱼老板想帮谁就帮谁,我连事情都还没弄清楚,总不能让鱼老板跟着拆盲盒。” 鱼泽芝放慢脚步,扭头看她。 邬引玉揽着一只手臂,慢声慢气说:“鱼老板别骗我就成,我知道鱼老板是商人嘛,脑子好使,我呀,脑子常年被烟熏,好容易被骗的。” “是吗。”鱼泽芝没情绪地应了一声,把桌上的烟杆和烟丝盒拿了起来。 邬引玉捻起烟丝,刚放进烟窝,便看见鱼泽芝又替她点了火柴。她微一挑眉,说:“我原先以为鱼老板是高岭上的花,没想到心肠热得出奇。” 点好烟丝,鱼泽芝把火柴甩灭了,弯腰讲其丢进烟灰缸里。 “那是邬挽迎的,我不用那个。”邬引玉说。 鱼泽芝把那截火柴杆拿了出来,看边上有个小罐,确认了一下才往里丢,“分这么清?” “必须的,同床还会异梦,这不过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心思都多着呢,界限免不了要清晰一些。”邬引玉对着绿玛瑙的烟嘴抽了一口。 吕家的人果然过来了,门铃还是吕冬青按的。 邬引玉走去开门,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吕老”,没半点提前离场的羞臊。 吕冬青往里打量,并不急着说明用意,先问了一句:“挽迎还没回来呢。” “嗯,大老板嘛,是会比较忙。”邬引玉侧身把吕冬青请进屋,“吕老请。” 吕冬青后面跟了不少吕家的人,一行人神色各异。 进门后,吕冬青一眼就看见了鱼泽芝,并不意外地说了一句:“泽芝也在。” 鱼泽芝冲吕冬青微微点头,很平淡地应了一声。 邬家来客少,茶具放在柜子里久未清洗。邬引玉正要取出茶具,便被打断了。 “引玉。”吕冬青杵着拐杖,四处看了看说:“我来不是为了喝茶,茶便不必泡了。” 邬引玉一顿,想来吕冬青也不想卖关子,只好问:“吕老是为了扶乩的警示来的?” “你也是因为警示才提前离开的吧。”吕冬青向来欣赏这位小辈,虽事关自家孙子,但话依旧不愿说得太重。 邬引玉合上储物柜,正视着吕冬青说:“没错,如果吕三的魂忽然到了邬家,我就有口难辩了,这我不得提前回来看一眼。” “回来之后你找了吗。”吕冬青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心知在事情未明了前,他不该迁怒,也不宜挑起两家争端。 邬引玉露出笑,抬手道:“我找的不算,吕老您既然来了,便随意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3=
第30章 吕冬青沉沉叹气, 浑浊的眼红得惊人,他也为难,却还是好言道:“引玉,你也知道, 我这段时日夜不能寐, 就生怕我那俩孙子回来敲门我听不见, 我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就盼着他们能早日归家, 如今扶乩已示此地,我是不得已才来试上一试。” “我明白, 您找便是了。”邬引玉抬臂, 是任由吕家随意搜找的意思。 “多谢。”吕冬青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 人群里不见吕倍诚, 想必他双目流血,此时已不便出行了。 被鬼祟附过身, 再怎么也得好好“处理”, 只是如今吕冬青才痛失两个孙子,怕是下不了手。 邬引玉不着痕迹地翘了一下嘴角, 她如今自身难保,别人的家事可管不着。 吕冬青接了身后人递来的罗盘和桃木剑,憋足了一口气持剑上楼,在楼梯上问:“引玉,楼上房间可方便进去一看?” “自然。”邬引玉坦然。 吕冬青便也不客气了,一颗心扑通狂跳, 就好似与消失的孙子有所连结,他有强烈预感, 吕一奇和吕三胜一定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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