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升面前乖乖巧巧跪了一众鬼,一个个光是看见那垂落在地的长鞭,就怕到想嚎啕大叫。 其中一只开口时忍不住嚎出声,赶忙给了自己一掌掴,说:“今儿其实不是城隍诞日,这灵犀城早就没有城隍了!说起来,自打我来到这灵犀城,便常能见到木像出巡,想来应该是龙娉的主意!” 引玉兴味盎然地说:“细说。” 那鬼恨不得表现得更好一些,着着急急开口:“只要有活人进城,守门的便会摇铃,彼时我们就会把城隍木像推出来,将误入此地的活人困住。” “此举是为何。”莲升轻甩金鞭。 “活人进灵犀城,是必须要碰赌桌的,否则灵台如何生出花押,他们那活躯,可比纸扎的要好使,下注下得快,口齿又利索,龙娉就好和他们赌!”鬼答得飞快。 引玉了然,难怪这灵犀城会有活人,且还能不被夺舍。 远处飞蹿的鬼见撞天撞不出,钻地又钻不动,干脆也跪了过去,一个个嚷嚷自己知道的才算多。 “大人问我,我知道的比他们都多!” “你算什么东西,问我才对,我啊在这灵犀城待了十来年了,论资历,他们都比不上我。” “大人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我原就是这灵犀城的城民,我知道妖祸是何时起的,赌局又是何时兴的!” 引玉下颌微抬,惊讶道:“我还以为先前那一批鬼,全受花押挟制了。” “我、我扮成了投奔此地的鬼,侥幸避开!”那城民说。 “那你细说,灵犀城为何变成如今这样,龙娉又是何时来的。”引玉好整以暇地说。 哪知,被别的鬼抢答了,“那日有人进贡,过后不久,城中近半的人便离不开赌桌了,只一些人得幸保得清明!” “不过么,保全神志的那些没能保住性命,没多久就闹了妖祸,是蛇妖闹出来的,正、正是……龙娉!” “不错,龙娉还四处翻找了一阵,也不知是找什么东西,反正那几日里,她把那些不近赌桌的都杀了,我、我正也是那时亡命的!”说话的鬼双目通红,说不上有多悲恸,时日已久,好似已经看淡。 他看了两位大人,壮起胆道:“不瞒两位大人,我起初扮作外来鬼留在城中,是想借机取龙娉性命,可她……根本不是我杀得了的,此事不了了之,我又不忍离开灵犀城,只得留下苟且。” “我知道龙娉找什么,找婴孩!”一只鬼扬声,“没错,只是灵犀城那时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婴孩了,所以她找了个空。” “龙娉那时厉害,在外作乱时是蛇妖真身,在宫中却扮作修仙者,贼喊捉贼。便是因她,宫中赌风大盛,城主扬言,百姓亦可进去一观!” “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寻常人平日哪有机会踏进宫门,那消息一出,所有人一窝蜂涌进去,一些循规蹈矩的,还真是为看赌局而去,有的却趁乱劫掠,把城主府邸洗劫一空!” 引玉能想象到,当时的灵犀城该有多乱,她眼眸一垂,幽幽说:“龙娉可真是,四处当小人。” 莲升收起金鞭,吹散掌中金光,说:“是她做得出来的。” 众鬼还是不敢起身,没了金鞭,还有其他。 有鬼说:“谁能想到,灵犀城会变成这样,明明宫里已经被洗劫一净,城主也不闻不问,日日沉浸赌局。有些个不免好奇,什么赌局竟能叫人这般沉迷,于是斗胆一试,试过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引玉料到如此,就如扪天都,也正是有人不信邪,一试后却不能自拔。 “继续说。”莲升淡淡道。 鬼魂们争先作答,唯恐答得慢一些,就要遭灭顶之灾,说:“那时候几乎整座灵犀城的人都迷恋赌局,沉迷者灵台中会生出花押。我自幼就向往修仙,发现其中诡秘,哪里敢近赌桌。” 他稍稍一顿,回忆往昔种种,继续说:“而那些长了花押的,因为废寝忘食,不日便死了,死后还有瘾,却碰不了凡间之物,所以瘾再大也参不了赌。” “这灵犀城,当属龙娉的赌瘾最重,她正是在灵犀城找不到婴孩,才到扪天都的吧。”引玉,“可看样子,当时的婴孩心也没能让她彻底止瘾。” “心瘾难去。”莲升说。 “那时一些人是病死的,躯壳已不能再用了,龙娉只能做纸傀,好让死魂继续参赌。而一些还能用的,被死魂侵占,直到尸身彻底腐烂。” “难怪灵犀城纸傀众多。”引玉不轻不重地摸起猫儿头。 “我是不碰赌局的,我只是想进枉死城罢了,那地方自在,不像两际海,在那里面要受阴兵控制。” 此鬼说得越多,胆就越肥,也不怕说了错话,继续道:“后来,龙娉想到了一个奇佳的法子,能让纸傀看起来和活人一样,便是方才两位大人从傀中取出来的符,这样,也好把活人骗进城。” “都做到这地步了,龙娉竟还束手束脚,是怕劫雷轰顶?”莲升凭空取出一方帕子,不紧不慢擦拭手心。 方才捻碎符纸,有些尘屑还沾在她手上。 “灵犀城的活躯所剩不多,否则也不必用纸傀凑数,还要把活人骗进来夺躯。”引玉捏起一只猫耳,想叫装睡的龙娉听得更清楚。 “否则我们也不会冲两位大人下手啊!”众鬼纷纷磕头。 “可惜。”引玉看向怀中猫,俯身说:“你们被她骗了,她自己都回不了枉死城,如何带你们进去。” 就在此时,遥遥传来一声“龙娉”。 这呼唤来得突然,幽幽的,又孱弱无比。 就连莲升也猛地抬眉,朝声音传来处望去。 众鬼连这是个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只觉得是更厉害的人物要来索龙娉的命了,连忙屁滚尿流地避开。 只见一个人影徐徐步近,她趔趔趄趄,好像奄奄一息,观其生息也甚是薄弱。 以往,要是看见这样的躯壳,鬼祟们如何忍得住,这根本就是块香馍馍,偏偏这地方极不寻常。 再一看,此人的侧脸、脖颈和手脚上全是黑纹,所谓生息薄弱,原来是因为她根本不是活人,而是由天胎修成的不化骨,这哪里是他们能肖想的。 莲升敛了目光,眼底惊异一点不剩,语气无甚起伏地说:“天胎。” 这么个气息奄奄的躯,让众鬼本能垂涎。 可他们哪里敢夺,甚至有多远就躲多远,整个鬼贴在此间的无形屏障上,看都不愿多看。 引玉笑了,状似寻常地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带着旱魃往别处去了么。” 裴知没有说话,还在步步靠近,她眼里有浓浓的怨,摆明是为复仇而来。 就在此时,引玉怀中的猫猛地抽动,四条腿全部打直了,睁眼时瞳仁却依旧无光。 只见一缕青烟走蛇般,从猫儿眉心处飞掠而出,直赴裴知! 这青烟挟着浓浓妖气,是龙娉。 莲升任之飞远,脸上的神色是变也未变,而引玉也和视而不见一样。 众鬼更不敢往前,他们认得龙娉的气息,但完全没料到,龙娉竟也在这。 这……这必然是陷阱! 果不其然,龙娉的魂猛朝那“不化骨”撞去,撞进去后,“不化骨”陡然一变,变成了一只瓷瓶,嘭地落在地上。 龙娉的魂被困住了,不论她怎么撞,也撞不出瓶身。 众鬼大惊,原来方才的不化骨是假的,这两位仙姑,怕是有通天之能! 引玉嘴角方扬起些许,便察觉怀里的猫又挣了一下。 猫儿张嘴,弓起身干呕许久,一团湿淋淋的秽物噗嗤落地。 不是别的,正是龙娉化小的躯。 作者有话说: =3=
第162章 归月遽然大吐, 吐得突然,引玉连那玩意是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匆匆往后一避,末了, 才看到那是一团蛇躯。 引玉也曾怀疑, 龙娉的蛇身是不是藏在了归月身上, 毕竟两个躯必不能同时驱使,在龙娉夺舍归月后, 势必要把自己原先的躯藏起来。 可引玉顺着皮毛捋过一遍,没能捋出东西。 就算动用灵力也无济于事, 蛇躯没了魂, 生气和归月的混在一块, 二者可谓是难舍难分。 这一路,引玉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龙娉消失在林中时, 只余那十二面骰落在原地,怎么也不可能是凭空消失, 如今才知…… 这玩意竟藏在归月腹中。 吐出蛇躯后,猫儿终于哼哼唧唧,也不故作假寐了,只是一双眼依旧无神。 引玉的心微微一松,匆忙探了归月的灵台。 果不其然,裹在归月灵台上的白雾已经消散, 小小一只猫伏在玉台上,好像只余一息。 此乃万幸, 魂虽然孱弱, 好在齐全。 引玉轻舒一口气, 挠向归月下颌,听这猫无甚意识地打起咕噜,心疼又不免好笑。 地上那蚯蚓大小的蛇身被莲升一脚踩住,因是无魂之壳,所以动也不动。 莲升不惊奇,早在刚才“裴知”开口时,她便猜到,这是引玉的计,此计虽然不够妥善,但骗龙娉绰绰有余。 她不由分说地甩出三尺长刃,移开脚后,用剑尖将蛇身挑高,说:“你是不是早有打算,用裴知引她出来。” 没了魂,蛇身软趴趴地挂在剑锋中,被莲升递到瓷瓶前。 龙娉魂在瓶中,哪里看得到外边种种,只依稀感受得到躯壳所在。 引玉颔首,见归月眼又闭上,心知此事急不得,说:“是有打算,别怪我事前没和你商议,我是恰好用了画,又恰好和诸鬼谈及龙娉行骗一事,是她自己先乱了气息,我将计就计,轻轻一钓,就将她钓出来了。” “何时怪过你。”莲升侧过剑身,锋刃锐利,直接将龙娉的蛇鳞割破。 她话锋一转,说:“你技高人胆大,昔日是钓些别的,如今连蛇都能钓上来了。” 话中“别的”,也不知是不是在暗指她自己。 引玉笑说:“切莫妄自菲薄,明明是先钓得了别的,后来的虫鱼虾蛇,便也能应付自如了。” “好一个应付自如。”莲升又翻转剑锋,金芒一晃,刮掉龙娉的一片鳞,“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那些个鸟虫鱼虾。” “哎呀,什么味。”引玉轻吸鼻子。 莲升看着剑上蛇,说:“刚酿的醋不酸,嗅错了。” 这云纹蛇鳞,要放在整个慧水赤山,可算是万里挑一,就好比天胎,本该有一步登天之命。 只可惜,龙娉反其道而行,让自己这命烂到了极点,当真是一念错则一步错,一步错则步步错。 “龙娉不可能轻易放弃天胎,早在裴知走时,她便装作将醒不醒,若非你先前施她金光,她怕是已经跟着裴知去了。”引玉朝瓷瓶走近。 “我猜到如此。”莲升料事如神,平淡一嗤,“所以那金光的效力并不长久,在进灵犀城的时候,就已经散尽了,只是龙娉直到刚才,才敢斗胆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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