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的一声不吭。 引玉深觉得,在造躯赋魂之初,天道的确不公,否则怎会有人生来便是天上神,有些人便注定在淤泥里,也许费尽心思翻腾,也离不开泥沼。 “龙娉。”引玉开门见山,不想再和这蛇妖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她要尽快见到归月。 杀鸡的浑身一抖,一双眼陡然变作蛇目,分明是想蛊惑眼前人! 引玉早料到会有这么一下,定住神笑了,弯腰凑过去,压着声音说:“你躲在这了。” 见状,莲升干脆指向龙娉的后脑,只需一勾手指,就能把龙娉的魂勾出来。 村里人大多熟识,察觉到异样后,一人试探般开口:“干什么呢?” 杀鸡汉的身歪了一下,就好像被莲升一碰,就昏了过去。 “住手!”另一人见状大喊。 与此同时,男子的衣裳里坠出来一条金环黑蛇,那蛇一吐信子,尖牙尽显。 歪了身的男子终于回魂,看着脚边那一圈蛇,嚎啕大叫着把手里的死鸡丢了出去。 村民这才明白,这两名外来的女子哪里心怀恶意,不得不抓耳挠腮地道歉,一边找叉找棍,想把那看似毒性奇强的蛇给擒了。 蛇扭头就跑,却被引玉踩住了断尾。 龙娉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历,只猜得出她们大概境界不低,就算是她的全盛时期,也未必是这两人的对手。 引玉岂容得龙娉再跑,她和莲升在不移山时放龙娉离开,本是想借此揪出对方的另一个巢穴,好以此找到归月所在。 被踩在足下的蛇不断扭身,拧得跟麻花似的,嘴里发出嘶嘶声。 是莲升不让龙娉出声求饶,省得将边上的村民吓着。 莲升弯腰,直接从引玉的绣鞋下把那条蛇扯了出来,拎在手上说:“到外面说话。” 一众村民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这蛇不是好对付的,不料光是被踩上一脚,便连牙也不龇了,这两人不比李老汉厉害? 引玉回头冲众人笑笑,一言不发往村外走,而莲升拎着那条蛇紧随在后。 村外树影幢幢,荒无人烟,越走林越深。 引玉回头说:“你在扪天都吃了多少颗心,还数得清么。” 龙娉挂在莲升手上,断尾猛地一抖,作势又要跑,却被莲升捏了个正着。 莲升抬臂,将这细细一根蛇拎高,轻吹一口气解去那噤声的禁制,说:“老实一些。” 蛇翘起半个身,欲用这一对竖瞳与莲升对视。 蛇目莹莹,单是一个对视,便能让人心神恍惚,是有几分能耐。 九霄之上,仙辰匣还在冲撞天门,莲升其实已经精疲力竭,差一点便定不住心神。 所幸,龙娉的这一双蛇目并非无所不能,能蛊惑些凡人和小妖小怪,或者是……当年或许身负重伤的归月,但要想令莲升失神,可谓异想天开。 莲升冷嗤一声,淡淡说:“我看你不光是想断尾。” 龙娉哪还敢动,听天上轰隆一声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是天雷要劈下来了。她这些年一直到处躲躲藏藏,可不就是怕被天道降罪么。 那一声轰鸣太过突然,莲升周身一震,灵台痛如刀绞,就这刹那间,她不光面色苍白如纸,就连眉心花钿也失了色。 引玉怔住,看得出莲升此刻的痛比以往的都要剧烈,她忙不迭望向天际,心知天门又有变! 莲升只是脸色大变,神色却依旧沉稳,捏紧了龙娉的蛇身,直接说:“你在扪天都时使驭的是归月的躯壳,你说,归月现在何处。” 天边又是一阵轰鸣,龙娉心想,这天雷要是砸下来,大家都给她陪葬得了。她故意不答,喉头发出咯咯笑声,说:“这事竟然被你们知道了,在扪天都设下赌局,故意想引我现身的就是你们吧,好让我背负孽债更深!” 她一双竖瞳细如针线,咬牙切齿说:“幸好我没有中计,至于归月,是那只猫对不对?早被我用完就丢了!” 作者有话说: =3=
第139章 用完就丢。 叫引玉怒不可遏的, 哪是这区区四个字,而是黑鳞金环的蛇冰冷的双目。 说起这话时,龙娉的蛇眼微微眯起,细细竖瞳带上了几分狡诈和得意。 好像这蛇从来不通人情, 她自私卑劣, 欺软怕硬, 时而狂妄狡诈,时而又胆小如鼠。 这样的人最是可恨, 你能将她绳之于法,也能让她跪地求饶, 偏她就算长跪不起, 磕个头破血流, 也绝无可能幡然醒悟,她到死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引玉看了莲升, 又看回龙娉, 说:“如果赌局是我们设的,我们何必今日才来。” 龙娉不吭声。 “归月之事。你还改不改口?”引玉笑是笑出声了, 眼底却没有笑意。 被莲升捏牢的蛇扭了两下身,双眼往天上斜,好像在等雷声再响,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要改,那猫难不成还值得我撒谎?” 引玉看她不语。 黑鳞金环的蛇嘶嘶吐舌, 嬉笑说:“你再怎么看我,我也是这套说辞, 改不了了!” 莲升受仙辰匣影响, 虽说筋骨未伤, 却已至强弩之末。 那蛇在她手中扭动,叫她差点拿不稳,她一抿干燥的唇,淡声说:“别再同她废话。” 引玉随即翻掌,绢帛般的画卷现于掌心,她倏然甩出画卷,用卷端缠住黑蛇。 黑蛇从莲升手中脱出,转瞬便被甩在地上,撞出轰隆一声,好像山石崩裂! 撞地的那刻,龙娉眼冒金星,双耳嗡鸣,痛到掌控不住形态,上半身直接变作人形。 她十指抓向泥地,喉中呕出大口鲜血,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还没来得及回神,又被甩了起来。 凌空,又猛撞泥地。 再凌空,再撞泥底。 龙娉抓出指痕数十道,一时是半人半蛇,一时又全化蛇形,一时全露人身,周身却布满蛇鳞。她本想呼救,可一张口,嘴里除了血便什么也吐不出。 几下猛甩后,引玉顿住,收紧手里画卷,将龙娉的蛇身从地上拎起。 明明只是拎高,龙娉却已是浑身一颤,从人身又变回蛇形,眼皮耷拉着,蛇目是彻底睁不开了。 引玉左臂抬高,右手探向前,伸了一根食指,推得蛇尾摆曳。她神色凛冽,不过是凑近了些许,直视龙娉紧闭的双目,说:“归月的躯,你哪里舍得弃远。” “引玉。”莲升声很轻,忽然咽下了余下的话,仰头不语。 其实她原是想说,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引玉收了画卷,被捆缚的蛇随之坠地。 那一失重,龙娉以为又要被重摔,蛇身都绷直了,没想到只是往地上一跌。 痛是痛,却比方才好受了许多。 莲升面色凛凛,静默望天。 龙娉终于缓过来些许,又嘶嘶吐起舌,良久才挤出一句话:“那只猫,早跑没影了,我哪里留得住她,你认得她,就该知道她有多大能耐!” 引玉踩住龙娉的蛇尾,省得这蛇又设法溜走。她见莲升花钿白得几近觅不见轮廓,便知莲升该有多难受。 仙辰匣…… 莫非要撞碎了? 引玉心跳如雷,刚捏住莲升袖口,余光中天边紫电飞掣而过,随后双耳被雷鸣震到呜嗡一声鸣。 莲升神色凝重,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 地上的蛇也被吓得周身一抖,可抖完过后,便好像忘了刚才的痛,翘起蛇尾说:“看看这天,天雷定是要劈我了,你们不放我,就只能给我陪葬!什么归月,你再问百遍千遍,我也答不出来!” “你是不怕死。”引玉道破。 龙娉猛咳数声,已是奄奄一息,沙哑笑说:“我怎么可能不怕死,谁能不怕死!” “那你怎么不求饶?”引玉冷冷一呵。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龙娉大喊饶命,喊得够响,可是心一点也不诚,只因那声“救命”带着笑腔。 又一声雷鸣在天边炸开。 引玉笑意骤减,地上那蛇也被吓得静了一瞬。 雷声刚消停,龙娉便不再求饶了,变脸变得比撕纸还快,唰啦就是另一副面孔,又咯咯直笑。 引玉冷声说:“你自然不怕死,你是料定死了也还能重新修出妖身,当自己是原上草,生生不息,毕竟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龙娉没料到,对方竟连这事也知道,笑着笑着便急急吸气,眼珠子狂转着说:“你们……究竟是谁?” “你在不移山的洞穴里,还藏了东西是不是?”引玉低头问。 龙娉的蛇身瘫在地上,和死物无甚区别,动也不动了,说:“那东西和你们要找的猫无关,问也白问!” “我无甚耐心了。”引玉慢声。 龙娉睁开竖瞳,问:“我藏物一事,你们从何得知?” “我还知道,你在枉死城里见过天上来的人,你后来还见祂了是不是,何时见,在何地见,祂可有和你说过什么?”引玉说。 龙娉龇牙开口:“你们不光找那只猫,还要找那个拿我东西的?你们有仇就寻仇,找我做甚,我都说我不知道归月在哪里了,天上来的那可都是神仙,哪容得我知晓踪迹!” 她说得急,咳了两声,继续说:“你们不放我也好,这劫雷要是砸下来,我死,你们也得死!” 莲升仰头观天,却见天色浓黑,其间星光零散,分明是朗月清风之景。刚才的轰鸣和晴天霹雳无甚区别,它并非因劫雷而起,而是因为…… 仙辰匣。 龙娉忍笑,抖好似癫狂,她早想好了“重生”之道,不过是再死一次,无甚好怕的! 再说,她迟早有天会被天道发现,如今能扯上两个垫尸的也好! 雷又劈了下来,在几近劈到树冠时,竟猛地收回。 “劈,往这儿劈,劈得响亮一些,最好比我被断尾的那日动静更大!”龙娉扯起嗓喊。 莲升忍痛勾手,将地上抖如痉挛的蛇勾了起来。 她双眼与龙娉的一对蛇目只隔咫尺,根本就是将龙娉的蛇目视若无物。 龙娉一愣,明显僵了一下。 莲升哑声说:“你此前就回过一次不移山,在外面兜转多年,如今又回到此地,看来洞里的东西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龙娉刚想吐出蛇信,嘴便被捏了个正着,只得用腹语说:“我想回哪就回哪,你们管得着么。” “实话实说,你究竟藏了什么。”莲升松开她的嘴,按住她一只蛇目,微微往里一逼。 力道不重,威压却重,叫龙娉觉得,她的眼珠子要裂了。 龙娉顿时动不敢动,腹语也不用了。 引玉轻声一嗤,说:“不答也没关系,我们等会就去将你那巢翻个底朝天。” 龙娉本欲拱身,想做出进击的姿态,可惜眼珠还被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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