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梵龙王爷之事,才能拼凑出整个真相。 父皇当年不单处心积虑暗杀王爷,还一步步逼死太上皇,饮着亲人的血才坐上王位,心里如何不怕,多疑生出暴虐,看着自己的孩儿也像仇人。 是啊,世事难料,保不准相同之事会再来一遍,他不是最终也死在他手上了。 那自己呐,难道能够例外。 冷霜檀冷笑一声。 皇家,也够脏了。 顶级权利之下,又有几人真心。 天光云影,谷雨过后的天气一日艳过一日,大军三日后便会出发,朝堂上下气氛紧张。 枢密院主使府上,承欢并没有照旧早起,脖子后的腺体越来越敏感,为避免麻烦,一方面对外宣称皮肤患了春敏,在家休养,另一边派人到边境,找机会拿抑制腺体的药。 她在家里躺着也无趣,午后站在廊下晒太阳。 金光落下,满眼雪白,春末夏初的花儿最美,尤其是花中名品白蔷薇,又唤作雪客。 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最喜欢这种花,还有满园的天山雪莲,一片莹白嫩绿,恍若仙境。 可惜对方的脸已记不清,年纪太小。 她便也爱上蔷薇,颜色圣洁,香味迷人,又不像雪莲那般高高在上,多出一份俗世的俏皮,讨人喜欢。 与清幽新鲜的青草气一样,雪客闻着也很舒服,寻思到这里腾地愣住,脸颊兀自红透。 稀里糊涂称赞人家信引一路,怎么想都傻得很,不过现在她是个没属性之人,对方应该不会觉得冒犯吧。 耳边翠鸟莺啼,琢磨得心烦意乱。 忽见伺候的小丫鬟来到近前,轻声道:“主使,丰御医来了,说是奉陛下之命,给主使瞧病。” 她又没病,让人看出来岂不麻烦,承欢坐起身,犹豫一下吩咐:“你去给丰御医说我还没起,这几日已大好,不用麻烦。” 丫鬟领命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面露难色,“主使,丰大人说他今日无事,可以等着,还说圣命难为,请主使别难为他。” 看来这是非见自己不可,承欢无奈,只得慢悠悠换衣服,特意将束发松了松,遮住耳后红肿,临出屋前又用胭脂擦几下手臂,看上去红扑扑一片,人家乃高等御医,骗是骗不过的,随便糊弄一下,不至于太尴尬。 来到前厅,迎面瞧见丰抒羽穿着绯色官袍,正襟危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旁边放着紫檀木多层螺钿药箱,趁着水艳艳春光,那绯色红得耀眼,活脱脱画里人。 侧面竟有一丝媚态,像个女儿家。 见到她,瞬间眉眼弯弯,起身施礼,“主使来了,可觉得好些。” 承欢掩住眼里的惊艳,坐下回:“好得差不多啦,劳烦你来看,真不值当。” 丰抒羽也在对面落座,语气依旧亲昵,“主使何必客气,我反正也闲,顺便瞧一下上次的食谱,还可以调整。” 翰林医官院的未来掌院到自己家,肯定也不是来闲聊,承欢自知躲不过,索性伸手让对方诊脉。 诊个够吧,还能看出花来。 白净手臂上全是一团团红印,丰抒羽不吭声,煞有介事听会儿脉象,开口道:“我看主使也已大安,休息几日便可上朝。”目光无意落到对方松散的束发上,抿唇一笑,“臣这里还有几副安神药,主使试着每日服用,对身体好。” 倒底还是个大夫,左右不给人留点药,简直难以交代,承欢明白,应承说是。 话已至此,两人也没别的话题,寒暄几句便该离开,可惜丰大御医半点没这个意思,还端起茶,乐悠悠抿一口,“在下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花匠,他们在说雪客这种花,难不成主使府上有,我冒昧问一下,不知可否瞧瞧。” 还要赏花,哪里来的兴致,她恨不得她快点走,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勉强噙起唇角,“有几朵,不多,丰御医若是感兴趣,可以到后院一看。” 后院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意思是自己就寝之处,外人不好打扰,丰抒羽哦了声,“多谢主使相邀,那我就盛情不却了啊。” 相邀——她何时邀过。 这人看上去不像个自来熟啊。 无奈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办法,只得带着兴高采烈的丰抒羽往后院走,看对方和个花匠一样在花丛中走走停停,承欢靠在栏杆下,心里直发笑。 明明重担在身,搞得和个富贵闲人似地。 忍不住揶揄,“丰大人,现在爱上雪客了吧,又把雪莲抛之脑后?” 丰抒羽拨着花枝,笑嘻嘻站起身,“主使小瞧我,在下可不是那样没定性之人,既然喜欢雪莲,此生此世,哦不,生生世世都不会变。” 平白无故表什么心意,承欢不语。 听对方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蔷薇不只美丽,还是上好的药材,花性凉,入血分,不只能治疟疾,还对外伤出血有奇效,主使养的雪客乃极好品种,若不介意,能否让在下带回去一些?” 花开花落,总是要败,谁也不能独占,承欢应声说想要多少都成,“我又不打打杀杀,也用不着。” 随即让人去取篮子,采上一筐给带走。 看上去又像在送客了。 丰抒羽也有眼色,趁丫鬟们在摘花,与承欢站到廊下,随口接话:“主使即使不打打杀杀,也需仔细身体,近日的手抖好些吗?” 手抖——心里一凛,只不过上次撑回伞,对方竟一直放在心上,说起来她确实偶尔手抖,毕竟在宫中侍奉多年,挨打受气乃常事,谁还没点身体上的小毛病。 从未留意过,至少不如对面人在意。 “我的手不严重,丰御医真是心细如发。” “心细算不上,可能是大夫吧,总惦记着望闻问切,有时也让人烦。”讲到这里笑了笑,颇有一丝自嘲感,“而且看谁都有问题,见到好的药材便走不动路。” 挺有自知之明,承欢眉眼弯弯,突然不觉得像之前那般别扭。 她清浅地笑着,惹得对方侧目。 总是谨小慎微的枢密院主使,实在很少有此种时刻,整个人状态放松而温柔。 丰抒羽垂眸,瞧院子里蜂蝶环绕,两个小姑娘穿红戴绿,一边摘花一边说笑,眼见着篮子里的花儿越来越满,清清嗓子,“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好比这种雪客吧,医官院药园里也有,但都不如主使家的好,我可不是看在眼里,立即就拔不出来啦。” 承欢听出弦外之音,淡淡接话:“我也不懂花,不过是那年先皇生辰,边境外族进贡上来的花种,先皇不喜欢,随手都赏给我。” “哦——原来如此。”对方叹口气,竟十分惋惜,“我还以为主使有边境上相识的朋友,想打听点事呐,毕竟两国交战,也不好往那边跑,万一被人按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可太冤枉。” 一个翰林医官能有什么事,还与边境扯上关系,承欢好奇,“丰御医不妨直说,我虽没有直接认识的朋友,但派人替你问问,也不难。” “主使当真!在下感激不尽。”兴奋得两眼放光,倒让人紧张起来,该不会杀人放火,其实真若如此,对她倒也寻常。 承欢点头,没发现对方已换了神色,忽地向前几步,两人衣襟几乎碰上,一红一绿,激起柔波,她不自觉后退,差点碰上身后的栏杆。 “主使,有没有听过一件趣闻,据说番子有种蛊药,可以让有属性之人相互转换,好比乾元变成坤泽,坤泽成了乾元,还可以将有属性之人的腺体抹掉,就和普通人一样——” 她垂眸看她,清秀的眸子背着阳光,在彼此之间落下阴影,那双眼睛便起了波澜,再也看不清。 对方在暗示,承欢心口狂跳,明显丰抒羽知道些什么——不敢确定有多少,但肯定开始怀疑自己。 也是她大意,小瞧了翰林医官,根本就不该让对面人诊脉,不该让他碰自己。 “御医——讲的可奇了啊。”迅速平稳心绪,抬眼迎着对方目光,气势也不输,唇角还带上一丝笑意,“我也觉得有意思呐,不过真有这种药,肯定会天下大乱,还是没有得好。” 丰抒羽轻轻说是,“主使讲的有道理,但身为医者,很难不好奇,其实天下之事皆有定律,擅自改变会被反噬,若凭一时贪念,到头只会追悔莫及,毕竟天下没有后悔药吃,对吗?” 她不再紧紧相逼,转过身,又成了那个儒雅温柔的御医,“主使可要按时服药,身体才会大安。” 随即让随从提上花篮,施礼离开。 留下承欢独自站在廊下,微风拂面,吹落她本就松散的发丝,摩擦着耳后,惹得腺体越发敏感,一抹青草香兀自荡在鼻尖,比大雨过后还要新鲜动人。 并非来自庭院,那是丰抒羽留下的信引味。 她闻到了。 一个几乎要戳穿自己秘密之人怎能留下,必要灭口。 一边的丰抒羽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目光流连在篮子里茂盛的花上,眼底泛起笑意。 新晋枢密院主使女扮男装倒也罢了,居然还装个太监,她上次给她瞧病便清楚,对方脉象奇怪,别人难以发现,瞒不住医学奇才的眼睛。 还有耳后红肿,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个有属性之人,由于蛊药隐去腺体,与番子关系不一般。 闭上眼,觉得对方挺有意思,但自己也是女扮男装,又如何——这楚月上下,女扮男装之人多了。 怨就怨朝廷以男子乾元为尊,难道她们差嘛! 旁边的仆人看她微阖双眸,几乎快囤着,连忙低声问:“大人,咱们要去哪,回医官院还是寒月宫?” 近日十公主的腺体也越来越不稳定,她每日都需去看。 “寒月宫吧。” 马车载着丰抒羽,在初夏艳阳下驶入宫中,杏花娇媚,姹紫嫣红,花瓣落在绯色官袍上,一片斑驳。 杏花香飘十里,味道实在好闻。 鼻尖却有种异香,丰抒羽蹙眉,兰花香——十公主的信引,居然会飞得这么远。 宫门口侍女将她迎进去,樱雪热情地奉上新茶,“御医来了,今儿不知又带的什么药,昨天那副药汤太难喝,公主都吐了。” 嘴叭叭响,像只小喜鹊。 “晓得了,在下这次配的药温和,不会伤肠胃。”抿口茶问:“公主耳后有没有舒服些?” 樱雪笑着点头,“好多啦,身上也轻快。”随即压低声音:“不过昨晚睡得不好,现在午睡呐,丰御医可要等等。” 对方摆手,“没事,别去打扰公主,我把药留下。” 周围的兰花香越来越浓,她的腺体也开始蠢蠢欲动,灼热难耐,不宜久留。 匆匆开药方,吩咐樱雪有几味药材珍贵,会让人专门送来,在小厨熬制。 她慌忙离开寒月宫,没坐车,独自走到洗清秋里转悠,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瞧西府海棠开得艳丽,心里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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