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马车来到寒月宫,途径洗清秋,霜雪特意折几只海棠花捧上,刚来到宫门口,早有仆人迎出来,十公主喜出望外,吩咐下人端出对方最喜欢的藤萝糕,她几乎每日都亲自下厨,笨手笨脚也要备上,如今等在大堂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摘星楼之事犹如噩梦,想起来就心慌,纵使有上官玉林的安慰,大将军也不介意,可十七妹始终没与自己讲过话,说起来也是,谁能忍受亲人背叛。 她仍想探寻母亲死因,但决定不再搭理上官梓辰,那人居心叵测,不能再被利用,好在对方也没了音讯,仿佛突然消失。 乐姚自然不晓得,上官梓辰早就不在人世,被玉林灭了口。 心里忐忑,宫门口到大堂没几步路,她竖起耳朵听,寻思边疆又要打仗,消息传遍后宫,没想到十七妹能这会儿来,自己嘴笨,见面要如何开口。 胡思乱想之间,瞧见苏涅辰与十七公主已至近前,乐姚脸颊通红,眼神无措,还是霜雪笑了笑,伸手拉对方手腕,“姐姐最近好吗,我事情太多,好久没来。” 她点头,不停嗫喏:“好,好,你来了就好。” 眸子里全是泪,楚楚委屈,得像朵风中凌乱的花儿,霜雪心里叹气,这个姐姐——可恨又可怜,真让人气不起来。 余光瞅一眼苏涅辰,对方已坐下喝茶。 目光再放到乐姚身上,对方支支吾吾,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只得推来自己最爱的藤萝糕,小心翼翼,“妹妹,你尝尝,这个新做的。” 霜雪莞尔一笑,捡起块放嘴里,连着说好吃。 “姐姐改天也去我那里吧,妹妹最近发现个好厨子,今天还请上官侍郎吃饭了呐,他也喜欢。” 乐姚哦一声,垂眸没说话。 霜雪歪头瞧她,十姐姐脸皮薄,素来眼里藏不住事,故意揶揄,“姐姐最近气色可真好啊,虽说皮肤暗了些,可人看着精神多啦,许是吃了医官院的补药,我这就去找丰抒羽要。” “哦,没有——”好不容易找到话题,迫不及待接话,“你知道我的,从小打会吃饭就会吃药,如今看见汤汤水水便恶心,我是——最近常在洗清秋里种花,可能身体就好些。” “这帮花匠该死,还让姐姐动手。” “不,不,哪能啊,都是——”顿了顿,小声道:“都是上官侍郎抽空来弄,我不过边上看着。” 霜雪噗嗤乐,“奇了,他一个朝廷大员,倒有心情做这个,不过也难怪,侍郎心细如发,又有才华,做什么都像模像样,我也去洗清秋看了,里面的海棠花开得好美。” 乐姚说正是,“幸亏有这么个人。” “这样的人啊,实在难得,我看托付终身都可以。”语气玩笑,眼睛却盯着对方看,十公主抿唇,不吱声。 霜雪会意,却不知乐姚还在为摘星楼一事烦心,偷偷瞥一眼大将军,对方已走到门口赏花,满园的杏色斑斓。 她回过神,平稳心绪,试探地开口:“妹妹,我最近总是心神恍惚,实在难以启齿,对不起你,我——” “知道了,姐姐不用再说。” 其实霜雪也不想提,既然能放下往事登门,何必一味纠结,如今能稳住内朝才最重要,手里的关系网撒得越大越好,别说十姐姐一时意乱情迷,哪怕真对涅辰有意,她也没时间琢磨。 乐姚却没这般心胸,也不懂朝堂之事,只忧虑妹妹还在埋怨自己,急着表白,“雪儿,你了解姐姐,素来没什么城府,可是上次的事——虽然是受骗,我确实也有错,贪心嫉妒,妹妹你别——” 说得泪水涟涟,没几句便泣不成声。 霜雪掏帕子给她擦泪,十姐姐就是心眼小,一件事翻来覆去,自己都来了,还傻乎乎地哭。 “我与妹妹没法比,不怕你笑话,自从母亲过世,姐姐就是个包袱,还有谁会放在眼里,唯有陛下与妹妹,可我昧良心,自己一无是处,还要贪心,有什么资格——” 霜雪听不下去,“姐姐胡说,你哪里是个累赘。”心愈发软了,想着小时候对方下厨,其实根本不会做饭,还差点烧掉屋子,就为哄自己吃花糕,亲姐妹啊——她一直认她的。 全是早早失去母亲,可在宫中的地位却截然不同,她怎会忘。 “好姐姐,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妹妹我说话算数,忘了就忘了,绝不会再想,除非姐姐嫌我心狠,前几日没来,那可就真没办法。” 她说着撅起嘴,一副小女儿情态,乐姚破涕为笑,总是清冷的妹妹撒起娇,可爱得紧,以前真被猪油蒙住心,从今之后,命都愿给对方。 苏涅辰站在廊下逗鸟,练武之人耳朵好,将二人谈话听得清楚,微微噙起唇角,自己夫人嘴硬心软,纵使没有上官玉林这档事,恐怕也想来吧。 这样最好,等她离开,霜雪多个地方说话,至少不无聊。 对于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来说,夫人的心情才最要紧。 十七公主可不同,满脑子军国大事,走出寒月宫,直接去宣政殿,当面求天子赐婚。 冷霜檀敲着奏章 ,禁不住先愣一下,这事太突然,乐瑶与上官玉林——他可连个响都没听到过。 再说上官玉林乃女扮男装,婚配肯定会露馅,只怕不妥。 “多谢十七妹提醒,我——自会考虑。”站起身,笑着踱步,“说句心里话,上次龚逸飞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想起来便内疚,你别着急,这次咱们要仔细斟酌。 ” 作者有话说: 婚事还是有波折。 明天加更新啊~ 我设置了抽奖,宝子们好运哦。
第65章 春水浓如染(十) 夜幕夕阳, 宵禁时间已到,十七公主走出宣政殿,迎面瞧见笑吟吟站在白玉栏杆前的苏涅辰,对方伸手来扶, 揶揄道:“公主达成所愿了。” 霜雪叹气, 犹豫一下, “摸不准,按理陛下该立即应允, 毕竟十姐姐的婚事让人挂心,可他说还需考虑。” 两人坐上马车, 苏涅辰搂过来, 笑:“公主真被惯坏, 无论什么事,还不许人家斟酌一番, 上官玉林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天子考量多,起码要与对方通气。” “也对。” 顺势躲进身边人怀里, 闻着大将军的信引,心神恍惚,瞧车窗外浓浓夜色,若是这辆马车能永远不停,彼此相互依偎,直到天涯, 也很好啊。 宣政殿内,依旧灯火阑珊。 冷霜檀左右翻着奏折, 心不在焉, 旁边的玖儿有眼色, 俯身劝:“陛下,天色已晚,不如早点休息。” 他挥挥手,又强迫自己待会儿,终于还是起身,问:“承欢今日没来?” “回陛下,主使犯了春敏,身上不大舒服,平时都会来瞧陛下,只是这几日没来。”小太监恭顺地递过清茶一盏,“陛下润润喉。” 冷霜檀抿了口,清甜无比,顿时勾起唇角,“他不来也好,省得逼我喝那些药茶,你这个就不错,味道正。” 玖儿满脸乖巧,“主使也是为陛下身体着想,小人没那个仔细劲,不会弄药茶。” “哦!”冷霜檀吃惊,“那些茶都是承欢自己煮的?” 对方连忙点头,还不忘添油加醋,“可不是呐,主使心里只有陛下,无论药材,茶叶,茶盏,全都静心挑选,素来不让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碰,奴们自然也不敢问,没那个利索劲,到时添麻烦,纯粹不想活啦。” “他有那么凶,我看小猫似地。”天子一边披上斗篷,一边饶有兴致地问:“当初让他掌管枢密院,我还怕这人心思手软,做不来,能把你们这帮欺软怕硬的管住?” 玖儿腾地脸通红,哎呦两声,急慌慌下跪,“瞧陛下说的,奴们哪里敢,凡是来到枢密院之人,全都去了气性,男人不是男人,乾元废掉腺体,谁还能眼高手低,给人气受啊,别人不给奴们脸色算好的。” 哆哆嗦嗦,一副可怜样,冷霜檀笑出声,紧紧斗篷,“才说几句,看把你急得,难不成我是傻子,看不清这高高低低,备车吧,今日歇在太极殿。” 太极殿乃天子寝宫,自从先皇去世后,冷霜檀几乎都睡在宣政殿,极少回去。 玖儿应声,有些意外,寻思可能是皇帝大婚在即,仲夏后便会与刑部尚书的女儿裴纯一成亲,新婚之夜肯定要在太极殿,这会儿去瞧瞧也正常。 立刻准备,太极殿那边也收到信,一番折腾,等候天子鉴临。 谁知冷霜檀走到半路,刚绕过曾经柳妃居住的婀娜殿,忽地招手让步辇停下,顿了顿,“回去吧,明日一早上朝,事物繁多,没必要折腾。” 一行人又往回走,等玖儿伺候天子睡下,窗外已是蒙蒙亮,小太监偷偷摇头,今儿再熬一夜,啥时是个头! 哈欠连天走到门口,步子还没迈出去,只听身后响起叹息声,吓得赶紧跑回去,跪在龙榻边,“陛下有何吩咐?” 冷霜檀翻个身,“去躺医官院,让丰抒羽明日一大早去看承欢,顺便给我拿凝息汤来。” 才闻到空气里全是焦灼信引,他早年被割掉腺体,十分不敏感,立刻起身,临出门又绕回来,“陛下,赎奴多嘴,听说凝息汤那东西喝多伤身,不如让折柳宫的人来——” 坤泽美女都养在折柳宫,天子满心扑在前朝,后宫形同虚设,才人都扒拉不出一个,下人也跟着急。 “奴听说新进的一批美人,各个都水葱般——” “多话!”冷冷冰冰。 玖儿识趣,立即闭嘴。 也不知这位祖宗怎么个想法,不愿搂着娇软美丽的坤泽入睡,偏偏喝凝息汤。 冷霜檀在夜色里半闭着眼,屋内极静,只能听到金龙雕凤沙漏的窸窣声,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中瞧见父皇端坐在龙榻上,朝自己招手,“皇儿,过来。” 幼小皇子不知所错,眼里全然没有孩童的天真,一步一停,连两边烛火都能瞧见的恐惧,颤巍巍跪下,“父皇——” 对方叹息,一声声荡在空中,愈发让人心慌,他恨不得堵住耳朵,便再也听不到,听不到这魔鬼般叹息。 太熟悉了,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绕在四周,从小到大,直到对方死在自己面前。 本以为从此解脱,记忆却无比忠诚,只要想起太极殿,便会噩梦不止。 不禁心跳加速,腾地张开眼。 习惯性先去看手臂,定睛几次,才能够确定,还好——光滑洁白,没有伤痕。 长吁一声,又闭上眼。 没人知道表面文雅的先皇性子乖戾,从很早就开始虐待皇子,伤口总在最隐蔽处,施暴后会送至郊外养伤,给外人说是游学,身体痊愈后,伺候的仆人全部杀死,才守得住这惊天的秘密。 冷霜檀一直疑惑,父皇看上去并不讨厌自己,可为何如此残忍,如今登上皇位,总算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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