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本来就是这样不值得被爱的人。 —— 冯贺一见到桑苗就探着脖子往她背后找了一圈,确定没有看见南塘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他嘟囔道,“真吓人......你怎么了?” 桑苗失魂落魄地在他面前坐下,她还是习惯逞强,“没怎么。” 冯贺皱着眉看着她,显然不相信,“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有多难看,怎么了,她也为难你了?” 为难?怎么会是为难。 桑苗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这么不死不活的?她又没有凶你,我听我爸说南家人都凶的很......” 桑苗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失恋了。” “啊?” 冯贺神经一跳,他忽略过脑内闪现过的第一个想法,强颜欢笑,“你男朋友怎么不亲自来和你说?” 桑苗无视他的垂死挣扎,她继续喃喃道,“这下我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了,我们完了。” 她看起来有点想哭,冯贺想欺骗自己也欺骗不下去了,他现在倒觉得桑苗要是真有个男朋友也好办,怎么偏偏语不惊人死不休,冲着他就扔下一枚重磅炸弹,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他艰难道,“你怎么和我这个才认识第二面的人说这个,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爸妈?” 桑苗愣了愣,对啊,她敢和才第二次见面的人说这个,也敢于和妈妈坦白她的心,可唯独这份心意,怎么也不敢叫南塘知道。 “你不会的。”桑苗低声说,“你要是说出去了,我就把你包了个十八线嫩模的事情捅到你爸面前。” 冯贺吓得嘴唇一白,连忙比了个静音的手势,“嘘,小祖宗,你不要讲那么大声。你想怎么办,你说吧。” 桑苗道,“你和我演好这一场戏,反正我心不在此,你也无心家庭,等到我大学毕业,我们就一拍两散。” “就这样?”冯贺还以为知道人的秘密总是要付出些惨痛的代价的,虽然这个秘密也不是他想要主动知道,他还以为自己要遭受无妄之灾,但桑苗提出的要求并不难达成。 “我答应你了。”他很爽气地说,“但你也要帮我应付我爸。” 桑苗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短短几分钟内,二人达成了一致。冯贺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问道,“我送你回去?” 桑苗摇头,“不用,我自己打车。” 然而天公不作美,夏天的脸说变就变,桑苗刚出饭店的门,就察觉到了几滴雨落在了头顶,吹拂过来的风已经有了些湿润的意味。 冯贺在后面耸了耸肩,“这种天你打车也麻烦,我送你呗,正好去你爸面前刷个脸。” 桑苗想想也对,便上了冯贺的车。回去的路上,雨已经不管不顾地落了下来,噼里啪啦打着窗,看起来来势汹汹,桑苗缩在后排,看着连绵不绝的雨丝,耳边冯贺破口大骂,“我靠,这雨真大,这人会不会开车啊,真的服。” “6,加塞我,我一脚油门创死他。” 然后一脚刹车,要不是安全带绑着,桑苗差点从后座甩前面去。 她有点后悔了,冯贺的技术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多等个十几分钟坐出租回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种时候,她又怀念起南塘的副驾,稳稳的,很安心。 她悄悄握住了车把手,把自己死死钉在座位上,眼睛盯着前边的车况,一点也不敢分神。 冯贺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情况特殊,我平常不这样。” 是谁给他的自信?桑苗怀疑他的迷妹给了他太多错觉,导致他看起来意气风发,迷惑了桑苗的双眼。实际上冯贺是个不折不扣的马路杀手,要么一脚油门要么一脚刹车,桑苗差点吐出来。 后座一时无声,冯贺为了证明自己的车技,硬着头皮就要将车子慢慢驶入小区,桑苗连忙问,“你会倒车吗?” 冯贺迷茫,“这里不可以直接绕出来吗?我承认我倒车不太会。” 桑苗可不想一会还要叫个人来给他倒车,于是连忙道,“你别进去了,我自己回去吧。” 冯贺不依不饶,“我还没在你父母面前刷脸呢,一会我送你进去。” 他说着开始侧方停车,尝试了半天,倒进去还是个歪屁股。 桑苗无法,只好撑了伞下去给他指挥,折腾了半天,总算卡着线进去了,不说冯贺,桑苗也松了口气。 冯贺一把拉开车门,撑着伞努力装作刚刚那个狼狈的人不是自己,“走吧。” 桑苗也不愿意打击自己的合作伙伴,她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领着冯贺往家里走去。 到了家门口,桑苗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招呼冯贺进来,家中的争吵声已经先一步传进了耳朵。 她的步子顿住了,站在门口,听见父亲的咆哮,“我早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死心,她回国了,你又要走!?” 随后是母亲失控的话,“对,如果不是桑苗,我早就走了!如果不是你们逼着我生下她,我怎么会和她落到这个地步!” 偌大的房中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桑苗失神地站在原地,门把手硌的掌心发红,她却浑然不觉。 冯贺目睹了这一场闹剧,他尴尬地拍了拍桑苗的肩膀,然后识趣地躲到一边,留下桑苗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着。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她的出生不是由她选择,也没有任何人期盼她的到来。 对父亲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个行之有效可以束缚住母亲的枷锁,而对母亲而言,她是她永远抹不去的拖累与耻辱,只要存在,就永远使得母亲痛失所爱。 而这件事恐怖的地方就在于,即使她现在就死去,也成全不了任何一个人。她已经二十岁了,想要阻止一切,除非时间回溯,日月颠倒,回到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原来,她从在母亲腹中起,就已经被讨厌,被憎恶,被冠以枷锁的名号,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被任何人选择了。 桑苗扭头,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外面是滂沱大雨和黑沉的天色,她没有打伞,雨水扑面,冰凉混着滚烫,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只顾着向前,沿着马路飞奔,前路如何不知道,总之后路已经悉数截断。去哪里不重要,只要是新的世界。 只要能让她畅快地呼吸。 然而浇透她的除了雨,还有让她窒息的热泪,充满了眼眶,落到嘴角,无边苦涩。 她跑到力竭,跑到胸口剧痛,跑到步履缓慢,眼前仍旧是一片昏茫,新世界没有来,她狂奔也到不了。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抛弃了她,她还拥有什么呢,风雨刮过,天地间独独立着她一个人而已。 手臂突然传来一阵拉力,桑苗猝不及防向后,被紧紧拥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来人紧紧地拥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揉进骨血,桑苗扑在这样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里,却恨不得将自己寸寸折毁,寸寸与她相融。 她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无数的委屈,无数的泪水,都在这一刻从紧闭的心翻滚而出,她死死攥着她的衣服,近乎崩溃地将脸埋在她的胸膛,“南塘,你来的好晚,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她等了她好久,等到她的心都支离破碎。从降生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等待,而她的等待永远不会终结,因为那溃烂可怖的伤,从来没有真正愈合。 每一次,每一遍,无数落入深渊的时刻,都有同一个人拯救她于水火,她不算姗姗来迟,只是她的痛越来越难忍深刻。 直到此刻,扑进她怀里,空气涌入肺腑,才得以望见新世界的一隅,已经够绚烂。 已经,漂亮地叫她不敢看。
第20章 错认 “对不起。” 紧紧拥着她的人竟也发颤了, 一贯冷静的她,拥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竟真感受到了心神俱裂的滋味。冰冷的大雨和爱人滚烫的泪浇过, 她的理智悉数摧毁, 说出的话在大雨中落地有声, “对不起, 桑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桑苗知道, 她根本没有立场去怪南塘。不是她天生就该背负这些的, 没有谁注定生来就该爱谁, 她的苦难不是绑架她必须愧疚的理由。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终于说出口这句话, 那一霎,桑苗的心轻松了,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在九霄云外寻到了久违的真理, 雾里看花那么多年,终于在今天一朝看明白。 人总要淋过一场大雨才能够清醒,小时候那些求之不得的爱, 如今终于不再渴求了,没有期待就不必害怕落空,桑苗甚至觉得此刻, 她的灵魂能飘去云层尽头, 在海的那一边, 从此了却人世间所有烦恼。 可眼前人死死抱着她,限制了她的灵魂出逃, 她没有力气挣脱不开,亦奇怪地不想挣脱, 她听见她说,“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有人管我,没有人爱我。”桑苗讷讷地说,“我是个不被人期待的孩子。” “我管你。” 这一刻,桑苗的灵魂剧震,她抬起头,冰凉的唇瓣已经印在她的额头,随着吻一起落下来的,是那一声“我来爱你。” 被爱着的滋味太好了,胜过去死。 她仰着脸,看向她的神明,这一刻自私地想拉着她坠入地狱。 于是当南塘结束那个印在额头纯之又纯的吻,桑苗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不容她拒绝地偏头将唇撞了上去,把一切化作旖旎。 大雨浇透了万物,一切都是冰凉的,独独两颗心火热,怎样的滂沱都浇不灭。 她们在暴雨中飞奔,相拥,又自然而然在其中热吻。 天地是屏障,话语用爱封缄,当你我唇舌交融,世界都不用去理。 时间是迷惑人的假象,唯独爱是救命的良方。 —— 桑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头昏昏沉沉的,嗓子干裂,浑身发烫。 思维变得迟缓,她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然后默然了。 完蛋了,她怎么又和南塘亲嘴了? 发烧是淋过大雨的后遗症,她认了,一时的意气换来现在的结果,好处是让她放弃了幻想,坏处是人神志不清情绪激动的时候果然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譬如说前一秒刚和人决裂,后一秒就亲嘴,坐火箭的速度都没有这么快。 门口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桑苗心头一紧,往被子里一缩只露出半张脸,眼珠子盯着门口乌溜溜地转来转去,心中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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