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江潭,没人会称呼李潇湘为李潇湘,因为她只将这个名字告诉了江潭一个人。 ----
第13章 十三
把自己心里怦怦跳的感觉详细描述出来,哪怕呆瓜如江潭,也尽量绕开暧昧的情绪与思考过程,而着重说出结果:月季仙子拒绝带玛丽苏公主去仙界复仇,而选择孤身一人去探求所有事情的起点,力求为这些数年前的往事得一个终点。 可喜可贺,虽然生在以恋爱八卦为潮流的世界,李潇湘本人对这些事实际上的热衷程度比不上对故事后续的热衷程度。她凭借敏锐的神经感知到江潭回仙界的真正理由,又无暇顾及,“所以你就离开了,当然,是暂时的。” “这就是你没办法两全的事情,是不是?我当时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了,你如果不在,那么我的状况很快就会恶化。可是如果你不回仙界,那就没办法根除我的心病,治标不治本。”李潇湘想到一件关键的事,“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回仙界之后立刻就被抓捕送到中转站,那该怎么办?如果你不能回来,我就要永远、永远、永远待在这里了,而你会永远、永远、永远待在那里。”她用蛊惑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想让她回忆起噩梦,编造出悲情的结局。 再聪明的人也有可能猜错心跳,她宁愿默默揣测,频繁试探,缄默无言,也不愿意承认。她喜欢看江潭眼睛里的水雾蒙上夜晚的黯淡,为一种未发生的结局感到恐惧。“我知道我一定能回来。”江潭回忆起当时的孤注一掷,有些后怕,“不是因为第六感或者太有信心,是因为有些事从以前就不太对了。” “从一开始打听李洁橘的消息的时候,我做事就不太谨慎,也没有太多途径,往往非常窘迫,不像一种地下活动,像小孩子过家家。但是这种闹着玩的调查却从未被叫停,为什么?李洁梦连李洁橘的谨慎行动都能调查出来,却不能察觉我的反常吗?” “她是你的监护人,自然会惯着你。” “不可能,当她认为我不守规矩的时候,就会把我关在水下或者水泥里面,直到她认为我明白了。大多是因为我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去办事,其实,就算是她的孪生姐妹也不能和她完全心有灵犀吧。这就是强人所难。”她不知不觉就抱怨起来,完全不知道这已经超出了“强人所难”的范围,而属于控制和虐待。 啊啊,缺爱的孩子就是这样的吗,李潇湘不禁往对方的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可怜的孩子。 “总之我推测,李潇湘以及她的父亲都默认了我的行为,包括后来有一位前辈自作主张把我送到这里来,那位前辈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他们容忍我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我,而是狐假虎威。仙界有一种命令,比李潇湘的父亲和监察员的威望都要高,这种命令被称为神谕。我认为,神谕背后的东西,在容忍我。” “那到底是什么?”公主殿下喜欢怪力乱神,两眼发光地寻求下文,终于到了神话故事的走向了吗! “等一下,”江潭的推测还没有结束,“我也想过另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找不到李洁橘,想用我引李洁橘出来,可是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找不到李洁橘。仙界的仙子与仙子之间有一种连接,可以使他们互相感知到,并且仙界的监察员遍布每一个下层世界。那就不是他们找不到,而是有命令不让他们找。” “那必定是神谕,所以抛砖引玉的假设不攻自破。最后的结论只能是,神谕背后的东西容忍李洁橘在下层世界逍遥了好几年,又容忍我来到下层世界。我认为,它一定也会容忍我回到仙界。所以我回去了。” 说完这些,江潭喝了一口咖啡,在嘴里迟疑一下才咽下去,甜过头了。 “所以,”李潇湘简直听不得停顿,“神谕背后的东西是什么?”“是仙界,仙界本身。”“什么意思?仙界是活的?”“我也不知道它到底算什么,但是它自称是仙界。我猜它是意识体之类的东西?类似于世界意志,世界规则之类的?”“它长什么样子?” “我没有看到它的样子,只能听到它的声音。它大概是没有实体的,我问过了这个问题,它没回答。”“那么,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是,所有的事情,包括我们能接受的,和不能接受的。” “不是我们,是你。”“好的好的。”江潭并没打算把李潇湘不能接受的事情说出来。 马上就要接近起点了,李潇湘做出暂停的手势,“不能这么草率地就决定了,我们还要准备点东西。”她拉着江潭的手在黑色空间里走,一开始脚下悬空,后来逐渐变得踏实,细小颗粒摩擦的触感传来。她们来到了沙滩。 “看,灯塔。”顺着李潇湘指的方向遥望,那亮亮的一个小点悬在空中,由远及近的海浪声抚摸着耳朵,一搜巨大的轮船驶来,江潭问道,“这是国库里的那个?”“这是国库里的那个。” 她们相视一笑,登上轮船。这次没有打捞飞机的任务,轮船平稳地行驶,路过星星和月亮,路过云朵和飓风,路过乌鸦和码头。在回仙界的路上,江潭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色。她走了很久,差点以为记错了路。 看到纯白色的仙界,江潭感到既熟悉又疏远,她在仙界生活了很久,却从未获得归属感,不会怀念,不会美化,冷冰冰的仙界不像故乡或家。她故地重游,去找李洁梦,这一点儿也不难,李洁梦永远都在办公室里,坐在显示器前,按照神谕规划下层世界。她像以前一样,悄悄开门,坐在沙发上。 “你一定要守规矩,江潭。”李洁梦没有回头,“今天是去学校的日子。”江潭不说话,在听到她的声音时,情绪就把她淹没了,困惑,悲伤,委屈,愤怒,哽在喉咙里,化作她的第一次哭泣。她上前去,两只手放在监护人的肩膀上,泪水流过脸颊,低落到手背,再继续往下滑。 “不要再问奇怪的事,你最好现在去学校。”“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你只把我当成一个你可以随意摆弄的仙子,可是我想像人一样。”“你在说什么?” 李洁梦一点儿也不懂,江潭为什么要哭,又为什么模仿人类的脆弱?江潭眼睛里的水雾散去,“你为什么要监视李洁橘?为什么要杀了玛丽苏世界的那个国王?你还记得那个人吗?你一定不记得了吧。” “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再该去学校的时候,对着监护人大哭还要挑错,那么仙界会乱成什么样子?下层世界又该怎么办?”“她是你的姐姐!” 李洁梦沉默着,江潭误以为触动了她。他关了所有显示器,屋子陷入一片漆黑,“你真的以为,仙界里的血缘关系,是那么神圣的东西吗?” “仙界的伦理本就是一种形式。另外,以我对李洁橘的了解,她对姐妹,夫妻,母女这几种关系的在乎程度,还不如她对酒的品质的在乎程度高。你以为她是外冷内热?她可是个难得的表里如一的人,只要她想,她可以伪装成任何样子,也可以随时暴露本性。” “我们在下层世界东躲西藏的时候,她才没把我当妹妹。” ----
第14章 十四
有的仙子喜欢带特效的手势法术,有的仙子喜欢刀剑等冷兵器,有的仙子喜欢枪炮等□□。江潭喜欢赤手空拳,以体术相搏。一开始学习攻击法术时,手握武器或者施展法术总是让她感到焦躁,有一种冲动被压抑在身体里,无法传递到武器或法术中。 在一次实战练习中,她实在受不了,把手里的长剑丢到台下,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对方面前,用拳头击中腹部后,一脚把对方踹下台。此种行为暂时还没有可以拿来界定的条例,而神谕也没有给出正确答案,这场比试的结果就是无果。 李洁梦从监察员那里听说了,认为这不合规矩,让这个打架方式狂暴如狮子的女孩在水泥里待了两天,并且严禁她再做出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行为”到底指什么?赤手空拳还是中途更换方式,或者是指把对方打败?江潭百思不得其解,在之后的每一次实战练习中,拿着武器,从头坚持到尾,一点也不费力地输给对方。李洁梦没再发表过任何意见,而是把视线转到了其他可以管教的地方。 很奇怪,在八月雨淅淅沥沥的下层世界,两姐妹遇到诞生的江潭,就像拥有良好素质的人要把垃圾丢到垃圾桶里一样,把江潭带回了仙界,并做了她的监护人。她们没给她起名字,她的名字是下层世界里一个已经去世的小倌给起的,她还是月季花的时候就记得,后来一直没忘,被问到时,就答道,“我叫江潭。” 这三个人活在名义下面。她们没有想过要模仿人类的伦理关系,李洁橘一直在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旋律中活动,没人能介入。李洁梦尽职尽责地工作,监视着李洁橘和李潇湘,对于李潇湘,她一直关注着这个白纸一样的孩子身上应该被纠正的部分。李潇湘认为忽视或者控制在下层世界也如此常见,其普遍程度就像仙界的纯白色建筑。 她的情绪一直藏在眼睛里,表现在她赤手空拳的打架方式上。面对亲爱的监护人,她挥起拳头想把这个长在黑色衣服里面的神经质的女人打碎。很大的响声,碎掉的只有椅子,桌子上的显示屏倒在一边碎掉了,杯子摔在地上裂成好几瓣,液体躺在地上。她到窗户边上一看,李洁梦在楼下,手里握着长刀,往楼上望,在等她。于是江潭出去坐电梯,虽然很讨厌失重感,但是更讨厌走楼梯。出了电梯,她凭借记忆跑到外面的某个地方,果然看见李洁梦,就一个猛冲,想要故技重施。 被拳头瞄准的人眨了下眼,垂着眼看她,说了个词,随后几个后空翻翻到远处,随风飘去,比江潭快上不知多少,一下子没人影了。在那个词的尾音彻底消散后,江潭接收到了,图书馆。图书馆是一个存放神谕的地方,所有的神谕被收集整理好后,一排又一排地放在书架上。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也是监察员出没的地方。 是陷阱吗?不可能,李洁梦的强大不是她所能匹敌的,设置陷阱反而是多此一举。是要给她看什么吧?这个比较有可能。走吧,快点解决所有的事,她不知道仙界的时间流动与下层世界的时间流动是否有速度上的差异,学校里从未讲过这方面的事情。下层世界是一种邪恶的诱惑,他们都小心翼翼避免提起,不然就会堕落。 纯白色的大街,背景板一样的仙子,平稳驶过就像几何体在电脑上移动的轿车,没人注意她,一个怒气冲冲,一身灰尘,穿着下层世界衣服的仙子。她早该意识到,红色的月季仙子也是游荡在仙界的幽灵。 风尘仆仆地直走,左拐,右拐,不管去哪,看到的东西不会有丝毫变化,在错综复杂的监牢中,江潭的方向感同其他仙子一样好,一直走到目的地:一个大广场,圆形的正中央是巨大的建筑,是个长方体,带门,没窗。她走进去,没看到任何监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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