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好,开车。”我说,然后从她身上扯下防护服。 最近的一片叶子像是手臂一样,伸过来要缠我的脚踝。 我搁下一片叶子放进样本盒里。 被割掉一片的叶子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转头,我切开了缠绕着履带的藤蔓,李好好虽然不会开车但她知道怎么让车子往前挪—— 车尾腾空而起,掀起来一些藤蔓,它们像网一样死死不放。 然后我看见车的履带中渗出血来,下面凭空产生了一些人的碎肢与残骸。 一条肉泥铺成的路,隔绝了我们和藤蔓,我钻回车里,李好好正费力地挪动操纵杆,大口呼吸,我把防护服脱下来,拧开水壶,倒了一股在她头上。 她像是终于会喘气一样用力地把发梢的水滴往脸上抹,剩下的水,我都倒在她身上了,盘在腰上的尾巴蔫蔫的,我搓着尾巴尖淋水,李好好眯起眼。 啪叽—— 车前飞溅过来半张狰狞的脸,李好好立即坐直了。 我没有问是不是她做的。 我感觉操纵杆越来越软,像是人的皮肉,我又开始精神不稳定了。
第20章 鱼02 如果没有李好好,我面对一些评级最多D级的异兽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来清理。在我还有哨所的同伴的时候,这个时间可以稍微长一点,因为要尽可能地多收集样本。 但李好好出手,我也不去想那些假设,毕竟哪怕是D级,按我现在的武器水平,死在这里也是很合理的,我只是想做正常的事情。 我不安地抓了抓毛衣的领口,莫名觉得呼吸不顺,忍着手上操作杆的异样,将车开到了湖边。 这里曾经是一所公园——在开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公园两个字,那些植物也大多好认,花也开得灿烂,但我不敢去碰。 遇到掉落撞断的栏杆,车就掉头另寻位置,还好我也记得东西南北,兜兜转转,停在了一片巨大的水泥空地上,水泥裂开,零零星星长着一些植物。 歪倒的长椅就连螺丝与铁架都是歪斜的,我没有力气去扶,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倒在地上的石桌,扶起来,勉强稳定。 从车后把塑料桶解接下来,但路上遇到的该死的蚯蚓虽然没追上,却溅起来石头,砸坏了我一个塑料桶,它瘪进去一块,桶底有一道裂痕。 李好好建议用防护服包裹它,这样漏水也是漏在防护服里面。 我看看她,说回去再说。 我拎着两个桶和钢绳,李好好拎着那个坏的和保温水杯,从这片平台上走到水边要过大概两组台阶,我走在前面,时不时放下桶,用□□拨开植物,李好好赤脚走在后面,呼吸声愈发粗重。 我要她先答应我别往水里跳,她同意。 湖边有防护栏杆,但断了个七七八八,有生锈的铁牌子,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字样:禁止钓鱼,禁止下水。 李好好看着这几个字,我给她读出来。 她认得“钓鱼”的音,立即说:“能钓鱼吗?” “禁止是什么意思?”我问她,她装傻充愣都没有力气,直接走到了“放弃”这一步,拧开塑料桶,把防护服撑开,用裤腿和胳膊将它捆了捆——毕竟它比防护服的腰围粗很多。 对于这么大的桶来说,防护服的包裹绝对是不够的,但我没有阻止。 水面在栏杆下大约一人高的距离,泛着绿的湖水倒映着我们两个一高一矮曲曲折折的影子。 我用钢绳吊着一只塑料桶放下去,李好好目不转睛。这东西不装水就有几十斤,即便是我也有些吃力。 塑料桶漂在水面上,我晃晃绳子,终于费力地把它放倒,第一股水与水面上的藻类混为一谈,灌进来,手上一重,它缓缓沉了下去。 李好好放下她的桶来抱我的腰,我们像是和水拔河比赛。 但她抱着,我反而不好用力,两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如我一个人拎。 钢绳在栏杆上摩擦,滚出一团团黑,塑料桶沉沉地爬上来。 解开绳子,天愈发地热了,晒得我眼晕,毛衣也不方便活动,脱掉毛衣叠放在一边,李好好看着我,毛衣里面穿着工装背心,看起来比她破破烂烂背后开洞的T恤质量好很多。 我装作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去栓另一只桶,李好好转而去摩挲着第一桶桶沿的水,把脸贴上去,脸颊的鳃一鼓一鼓。 第二桶水终于捞了上来,李好好举起那个破烂的穿着防护服的桶要学着我的样子去栓,我把桶盖掀开,固定了她栓的钢绳。 “进来。”我说。 “啊?” 我兜住李好好的腰,把她扛起来,栽进桶里。 想起我搬尸体的时候也是把林不秀和赵辛衍这么扔进桶里的,李好好的皮肤黏腻异常,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阴冷。 她两手摸着桶沿,意识到我要干什么,很担心:“我重。” “没事。” 她一边探头看水恋恋不舍,一边又很懂事的样子:“水底下危险。” “有怪异的地方,你就喊我拉你起来。” “嗯。” 李好好要下水了,十分高兴,我脚踩着栏杆把她固定在水面之上。 李好好伸出手去拨了一下水,两只胳膊都展开,拍拍水,把水面的浮藻推远了些。 我慢慢往下放,桶底挨着水面。 把桶放下去固定,这比拉起来还要费力,我用力的时候没能及时看下面,李好好不停地播报: “水从桶底钻进来了,钻进来的水好干净。” “脚趾好冰,好舒服。” “高兴。” “何染,你伟大!” 我轻轻往下放了放,李好好动作幅度不大,乖觉地待在桶里,没有给我造成太大麻烦。 战前,有人会在桶里放西瓜,浸入冰凉的水井中,等西瓜凉透了拿出来切开吃。 西瓜,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我略一走神,钢绳就往下滑,李好好啊呀了一声,我连忙拽紧,手心立即被钢绳磨掉一层皮。 我的手心比较粗糙,有一些茧子,但磨烂之后确实也不好受。 李好好叫唤了一下,以为是我作弄她,大声说:“你故意的!” 我拽紧钢绳,没有吭声。 李好好的蹼一定浸入了冰凉的水里,她背后的鳞片也能被水打湿,还有那条长长的尾巴盘在桶里被水淹没一定很舒服。 正是最热的时候,汗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旦意识到热,就无法忽视它,它笼罩着我,腋下,后颈,额头,胸口都是汗,浸透了我的背心。 跳下水就好了。一个念头忽然产生。 跳下去,也不用拽着李好好沉重的钢绳,还能享受沁凉的湖水。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那个念头在心头不断回想,我咬住舌尖,意识到不对劲,水下有异兽或者污染物!能趁我体力不支污染我,等级应该不低。 我立即抬脚一踩栏杆借力,扯起钢绳,要把李好好拉上来。 但那栏杆或许是年久失修风化了,或者是异兽作祟,我这一脚踩下去,石头栏杆就裂成了数块。 踩空失去平衡,因为紧拽着钢绳,立即被李好好的塑料桶拽了下去。 眼前一花,噗通—— 掉进水里的第一时间,我就闭上了眼拔出武器,水从眼前划过,随之袭来的不是异兽,而是李好好。 我摸到她背后的鳞片。 掉进去,我缓了一下,在水里保持平衡,浮起来。 抹掉眼前的水,将头发捋到耳后,我看见李好好只在水面露出个脑袋,两只手托着我的腰。 “我不会沉下去,放开。” 李好好咕噜噜地说了点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拍着水去抓漂走的塑料桶,这么一折腾,防护服和塑料桶分了家,防护服像个人似的漂走了,塑料桶半沉不沉的,我抓在手里。 仍然环着我的腰不松手,她个子矮,在水中沉得更低,她抱着我的腰,自下而上地抬起头看着,湿淋淋的头□□浮在水面上,下巴也埋在水中,嘴唇是血一般的殷红色,在水底光泽柔润。 她就那么盯着我看,我陡然觉得极其不自在。 “松开。” “这是水里,很危险。” 她有个合适的借口,我抬头看,我掉下来的那片栏杆像个豁牙,四下观察了下,我指着另一头可以上岸。 李好好推着我,我爬上岸,裤腿紧贴着皮肉很不自在,但这不是换衣服的时机,我得绕回去拿水桶。 “该上来了。”我提醒。 李好好忽然轻声说:“我长出东西,就像是,吃饱了,打了个有味道的嗝,” “嗯?” “我吃过鱼,所以会变成鱼。” 一时间我们都安静了下来,李好好又扎进水里,再出来:“没有消化掉,打了个嗝,于是身上就变成这种味道了……我吃了太多东西。” 水面波光粼粼,我满脑子都是李好好吃东西的样子。 她忽然又扎进水中,从水面上只能看到她浅浅的影子。 “李好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水里探出头来:“水底有很多死人。” “你上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我饿了。”她爬上岸,贴在我后背上。 我弯着腰走,李好好挂在我身上,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脖子。 我立即拽住她的胳膊,李好好大喊:“疼。” 她重重呼吸了几下,然后摸着自己的脖子解释说:“有水。” 意思是因为我脖子上有水,她渴了所以舔了一下。 但我其实并没有问她干什么。 “想要吃掉吗?”我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一边走,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 李好好垂下头:“是你的错。” “好。” “你不小心掉下来的,我没有玩尽兴。”惯会推卸责任倒打一耙。 “抱歉。” 她紧走几步,抓住了我的胳膊。 费了些工夫绕回去,我把钢绳和空水桶交给李好好,自己提起第一桶水往回走。因为装满了,不能用那种散漫的捆扎方式,我先爬上车去固定。 李好好帮着忙,没过一会儿衣服干了,我也捆好了第一个桶。 轻车熟路地去拿第二个桶,她小心地把脑袋蹭在桶沿去沾水。 我把钢绳递过去:“去玩吧。” 她只是摇摇头,舔着桶里的水,然后把上衣脱下来用钢绳拴着在水里浸了浸,湿淋淋地穿上。 我们飞快地赶回去,车子居然平安无事。 按理说这种污染区域,我该迷个路才是。 但没有灾祸也是好事,李好好疲惫地揉着肚子,饿得喊不出饿来。 回去的路上又是人肉铺路,我忍着精神状态的异常带来手臂的颤抖,好不容易把车开上公路,松一口气没多久,面前隆起一道巨大的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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