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可惜没持续太久。 下一秒,正对着的那块方镜就被前面的桑斯南掰了过来,小小的一块镜子,里面装载着泡影般的、短暂的画面。 海平面上的光线充沛,一轮金日悬挂在上,在被波浪划成碎片的海面上投出一道金光粼粼的竖线,硕大的、数量庞大的海鸥展开翅膀,在海平面上、礁石上盘旋。 将这片海映衬得像个从万花筒里瞥见的童话。 沙滩上一圈人围着,中间有骑着机车的人在做着花式表演,将机车头翘得高高的,在白色沙滩上腾空而起,在金色太阳下投下自由恣意的影子。周围的人欢呼雀跃地鼓着掌,将手里的汽水摇出泡沫,再按住瓶口,把周遭的人淋成落汤鸡才罢休,然后又去淋自己。 人、海鸥、沙滩、机车、冰汽水、海平面……都被浅金色的光笼罩着,散发出朦胧的金色光雾。 像一场迷幻的、让人不太真实的梦,全都被圈在那块小小的镜子里。 接着。 载着她的那辆机车在原地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如同万花筒般的方镜里的画面,突然就被放大了无数倍,奇迹般地出现在整个视野之中。敞亮,闪烁,迷幻。 车熄了火。 她听见桑斯南澄澈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这里的人以出海捕鱼为生,不敬畏海的人会被海浪吞噬,一次海难之后,有人说北浦岛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有人也会每个月都在这里举行一次这样的仪式,仪式内容不定,有时候是热热闹闹地泼上一身海水,有时候是喝喝汽水唱唱歌,他们说,这是为了喊醒曾经被风浪侵蚀过的北浦岛。” “但北浦岛不是每次都醒得这么热闹……” 说着,她望向游知榆,头盔上的竹蜻蜓被海风吹着转悠个不停,可爱地似是小狗在摇头晃脑。 然后又移开视线,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欢迎你,来到醒过来的北浦岛。”
第8章 「衬衫洞洞鞋」 桑斯南头盔上竹蜻蜓转动的速度时快时慢。 游知榆想,大概自己头盔上的那只竹蜻蜓,应该也跟个小陀螺似的,正在她头上呼咻呼咻地转悠个不停。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是平日里不惜得看的小玩意儿,到了这披着晨影的海浪边,站在绕着海风的飞鸟下,就开始觉得特别起来。 “你是第一个说欢迎我来到这里的人。”良久,游知榆开了口。 第一个? 桑斯南觉得奇怪。虽说她对北浦岛并没有那种强烈的归属感,但据她所知,北浦岛也并不是一座排外的小城。 不过很快,游知榆就解决了她的疑惑。 “当然,这里的人都很好。”游知榆慢悠悠地摘下头盔,将头盔拎在手上,长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有一种散漫又恣意的美。 桑斯南等了一会。 她以为游知榆后面还有一句“但是”。 但是没有“但是”。 游知榆只是微微低了眼睫,盯着头盔上转悠个不停的竹蜻蜓,好一会,才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笑, “不过也可能只是巧合吧。” 她觉得竹蜻蜓有趣。是因为不管她现在身处何地,但当竹蜻蜓转悠起来的时候,吹到她身上的海风就会是热烈的。 桑斯南抿了抿唇。许多年前,在海岸礁石边路过光着脚跳舞的游知榆时,她就想过,公主也许并不是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会面临着她所处阶层无法理解的苦闷。 但她从不想去理解,也抗拒自己偶尔突兀生出的探知欲。 试图去了解一个人,去探知一个人身上的秘密,就会无法避免地和对方产生一些隐秘的联结。 而这种联结一旦发生,往往需要付出更厚重的代价,去维系……或者是斩断这种联结,都需要代价。 联结越深,代价越惨痛。 所以十二年前,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路过那块平整的海岸;所以现在,她面对着“第一个”这种如此特殊的称谓,只是沉默了一会,动了动唇,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嗯?”游知榆挑了挑眉,“所以你的欢迎是假的?” 桑斯南低了眼睫,不说话了。 空气在一瞬间静谧了下来,连同海岸边喧嚣的花式摩托表演,声音都好似在这一瞬间弱了下来。 游知榆的眼神在摇晃的日光下闪烁,又微微倾了些腰过来,将距离拉近,略微仰头盯着她的眼神,浓密卷翘的眼睫上落着碎光,好像要硬勾着她把话说完。 对方身上柔软的香味裹了过来。 视线可及之处是一片晃眼的白,以及恣意明艳的眼,还有饱满微微翘起的红唇。 桑斯南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却又抵上了身后戳得皮肤发疼的机车把手,还正好戳在腰窝处。 前方是女人看起来纤薄却又显得柔软的上半身,本来中间还隔着安全的间隙,可海风却在这一刻变大,将对方身上的香味和蠢蠢欲动的裙摆都拂了过来。似是陷入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蝴蝶洋牡丹里,薄而轻的花蕊轻挠着腿,酥酥麻麻的,又不敢去碰,怕一碰,就化成汁水,渗入她的皮肤,钻入她干涸的喉。 后面是戳在腰上的机车把手,前面是清透却又略微含着些攻击性的美人。 桑斯南在中间的间隙里,虚虚地咽了一下喉咙。 幸好。 一通振得她大腿发麻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松了口气。 游知榆狭长的眼尾轻抬了抬,慢悠悠地直起上本身。空气里暧昧又模糊的因子在这一瞬间消散。 桑斯南将振动着的手机从贴着皮肤的裤兜里拿出来,按下接听键时,那处仍然有些酥麻。 是田兰慧打来的电话。 催她去接人了。 桑斯南把一直接通着的手机放在车把手的手机支架上,回头却看到游知榆似乎应该忘记了刚刚的小插曲,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海岸边的表演。 光着脚,手里还拿着她的衬衫。 像个柔弱却矜贵,随时会被这里的海滩欺负的公主。 她有些犹豫。 游知榆一转头,便瞥见了她的犹豫,这会倒是慷慨了许多,不再非要从她口中讨要那个不太真心的答案。 “你是不是有事要忙?” 桑斯南“嗯”了一声,“你是要我先送你回去?还是要在这里看一会?” “我还想再看看。”游知榆轻轻晃动了一下腰肢,“等下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今天谢谢你。”她说着,把手里的头盔和衬衫都递了过来。 桑斯南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却又不小心瞥到下边沙滩上,有人将汽水喷在一个女生胸前,于是女生尴尬地抱着自己的胸口跑开。 她伸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最终只接过了头盔。 “你要是要下去玩的话……”她迟疑了几秒,看向游知榆身上单薄的白裙,还是决定当一次好心人,“最好还是带着这件衬衫吧。” “那我要怎么还给你?”游知榆的手指在柔软的衣料上勾了勾。 “你店里是不是有个暑假兼职生叫明冬知?”桑斯南说着,就把头盔放在了车把手边上,骑上车拧动了油门,轻轻扬了扬下巴, “你给她,让她带给我就可以。” 话落,平日里要抖上几十秒才发动的机车,这时却很快发动,从游知榆的身边窜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问出那句: 你和明冬知是什么关系。 就看着那个在头盔上转悠着的竹蜻蜓,被风越吹越远。 手里仍然是那件散发着柠檬柚子味清香的淡蓝衬衫,她摩挲了两下,又在原地停了几秒,才将那件薄薄的衬衫穿了上去,沿着路边的石板阶梯,走到了被海浪、人群和海鸥包裹着的沙滩。 日光已经将沙砾晒得发热,光脚走在上面被细密的沙砾包裹着,有些舒服。但走了十几分钟,躲了那些乱泼的汽水和汹涌的海水十几分钟,光脚就开始不舒适了。 偶尔碰到沙砾里躲藏的小石子,尖锐得险些划破脚。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踩到小石子之后,她蹙紧了眉心,不得已停下脚步。 还是低估了自己光脚的承受力。 想着回去还有一段路,刚刚还不如就跟着桑斯南一块先回去。但这种后悔没有持续多久。一个穿着红白格子衬衫的女人就找到了她,高高挥着手,十分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游老板!” 她没反应过来,却觉得女人有些眼熟。 那女人又一边挥着自己手里的红色塑料袋,一边往她这边走了,看起来走路有些不方便,有些跛脚。 游知榆没等人走到自己面前来,尽量挑着稍微有些平整的路迎路上去。 “你喊我?”她问。 那女人喘了两口气,这才将自己手中的红色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双崭新的、白色洞洞鞋。 她将鞋摆到她面前,类似于灰姑娘故事里突然出现的水晶鞋,可上面还贴着一个红发的小美人鱼。 “你试试看合不合适。”女人气喘吁吁地说。 游知榆愣住。 “愣住干嘛!”女人大大咧咧地指了指地上那双没有品牌的洞洞鞋,又伸了伸自己脚上的鞋,“你别嫌弃啊,这拖鞋虽然没牌子,但我们平时都穿着干活,我一个跛脚都穿得很舒服。” 海水弥了上来,漫到脚上。 有些凉,也有些暖。 游知榆低头,看着那双在海滩上被沙砾包裹着的洞洞鞋,怔了几秒,说,“我不是嫌弃……” “哦哦,我知道了,我忘了给你介绍我自己了。”女人拍了拍胸脯,又把自己的手在身上衬衫上反复地擦了擦,伸出来,朝她露出一个开朗的笑,“我叫明夏眠,前面窜得快机车租车店的老板,你店里员工明冬知的亲姐,还有……” “三十四的发小。” 这句话一出来,游知榆怎么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找上来,给了光脚的她一双贴着红发美人鱼的洞洞鞋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那个戴着头盔在机车上头也不回的背影,想起了头盔上转悠个不停的竹蜻蜓。 一阵风吹过来,将她身上穿着的淡蓝衬衫吹得扑簌簌作响,她穿上洞洞鞋,脚底泛上一层温热和柔软。 “谢谢。”她和明夏眠轻轻握了一下手。 明夏眠“嘿嘿”笑了一下,“不用谢。” 笑完之后,还是这么看着她。 她想了想,又说,“谢谢。” 明夏眠脸上的笑意仍旧没收回去,“不用谢。” 游知榆有些不太明白。 明夏眠脸上的笑意僵了几秒,“游老板。” 游知榆轻垂眼睫,“谢谢你,明老板。” 明夏眠搓了搓手,咳嗽了几声。 游知榆还是不明所以,却还是对明夏眠雪中送炭的行为表示感激。她又轻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明老板,等下去咖啡馆喝咖啡,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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