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修士思考了几秒,在这几秒时间里,台下几乎是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回答。最后,她说:“因为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能走到旁人不可及的境界,我的家人会以我为荣,我的一切都能变得更好。”
还真是充满功利心,要是这个世界稍微正常点,她也不至于被逼成这样。晚月盯着台上看,注意力却全在那个和天音一个门派的修士身上。那个人能力超群,甚至比许多九重阙的人都强,可她偏偏还是没资格飞升。
那么,她也是因为没能得到想要的成就,就自愿来到百斩堂的吗?晚月心不在焉地想着,蒙刹却说:“开始了。”
晚月回过神,问:“什么开始了?”
“常勒正在引导那个凡人。想进九重阙,就必须心怀仁爱,带着目的修炼的人大概率不会成功。”蒙刹看得认真,皱着眉说,“无法偿愿的落差感愈演愈烈,在接下来的时间就会变得什么都不在乎。这时便被常勒趁虚而入了。”
“九重阙里的人都心怀仁爱?有吗?”晚月飞快地往台上扫一眼,“那我们现在要不要上去阻止她们?”
蒙刹像是早就经过一番深思,果决地摇了头。她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晚月也不敢轻举妄动,常勒抬手搭在那修士肩上,她很奇怪,只是被常勒触碰到便颤抖起来。
晚月能感觉到常勒那只手上不带任何不恰当的东西,没有让人不适的毒物,也没有让人痛苦的力道。周围风平浪静,即便如此,那修士脱力般跪下去,原先的茫然和冷漠荡然无存,弓着身子发出一声极其怪异的尖叫。
那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像是直接刺破了身体,血一样无法抑制地喷溅出来。晚月想起她以前住的地方,有人会在雪夜里猎鹿,弓弦声和鹿濒死时被握住蹄子发出的尖鸣声仿佛能盖过吞没天地的风雪的呼啸。
常勒服务周到,还跟着跪在那修士身边观察她的状况。那修士像是喉间阻塞,用力咳嗽几下,再抬头看向台下时,光是那眼睛的颜色,就不能被称为人了。
这感觉挺奇怪,倒像是晚月所属的九重阙被这人背叛了似的。不过说到底,究竟是在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走下去还是原地躺平都是那个人的选择,和素未谋面的晚月没有关系,所以晚月不会因此感到愤怒或是沮丧。
她跪坐在台上,台下的魔族为新人加入而鼓掌。常勒又向她伸出话筒,说:“成为魔族以后,你准备怎么办呢?”
那修士依旧是经过几番思考,才说:“我想睡觉。”
常勒拍手道:“睡觉好,睡觉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做的事。成了魔族就不被人间的规矩束缚,我们临煞渊没有规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用上班学习,也不用早起。”
那修士点头,随便应付几句后便走下台。她没注意到晚月在看她,自己找了个昏暗的角落坐下,可能是在规划前路,也可能是在消化陡然化身魔族的复杂情绪。
晚月还在猜她是什么心情,身边的磷汇就捅了捅她肚子,小声提醒道:“那个常勒在叫我们。”
晚月抬头看去,那常勒果然在看这里。她向着晚月和磷汇招招手,问:“那边的两位魔族朋友,能到台上来吗?” ----
第13章 请玩家之间和谐交流
来之前晚月做过功课,百斩堂势力范围涵盖附近百里,其主理人常勒在临煞渊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常勒的勒并不是知足常乐的乐,而是勒石燕然的勒。顶着这样气势磅礴的名字,常勒却总是笑着的,要不是之前看过她的资料,晚月可能要会把她和擎华看做同类。
这时与她冲突显然不明智,晚月给蒙刹一个眼神,跟着磷汇上了台。比起暴力团伙的头目,常勒更像专抢头条的记者,递话筒比递烟更熟练:“二位为什么不染头发?”
话筒先递到晚月面前,晚月随口说:“我没钱。”
台下众人哄笑,常勒又把话筒递给磷汇,磷汇想了想,认真答道:“因为我妈说如果我敢染头就跟我断绝关系。”
“没关系,今天就由我来满足你们的愿望。你缺钱,那我特别找人给你免费染发;你的妈妈不同意你染发……”常勒一掌拍在晚月头上,笑着对磷汇说,“那你就染了再说,看她会不会真的把你赶出家门。”
磷汇戒备道:“那万一我妈真的不认我了呢?”
“没关系啊,你可以来百斩堂。”常勒揽住磷汇的肩膀,“我们百斩堂最喜欢收留无家可归的人了,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临煞渊就会变成比九重阙还美好的地方。”
这人脑子有病吧,先害得人家无家可归了再出来收留,一看就是闲得发慌了。晚月还在为常勒拍她脑袋的事耿耿于怀,要不是这里人多,非得教她怎么管好自己的手。
磷汇神色犹豫,像是还想拒绝推辞,常勒当即先发制人:“这位朋友,你总不能一辈子听你妈妈的吧?你连头发的颜色都决定不了,难道还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吗?”
“不是,你别在这用激将法。”磷汇毫不上当,说,“要是我被赶出来走投无路,你们百斩堂再收留我,那我为了留下来就要为你们做事了。鬼知道你们会让我做什么。”
“顶多就让你当个打手,不过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估计只能负责后勤,加入炊事班。”常勒说着,又补充道,“我们百斩堂讲究专业,会送你到新○方培训几年。”
磷汇不听她胡扯,常勒迫于无奈,只好把主意打到晚月身上:“这位一看就很独立的小姐,如果有一份真挚的不用给钱就帮忙染发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珍惜吗?”
染不染的晚月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她的身份是栖川,临煞渊好像没有员工着装制度规范这种东西。
虽然对晚月来说无所谓,但她还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染发?你说要找人帮我染,其实是想给那种连学校都没毕业的半吊子练手吧?”
“我们百斩堂一向诚信为本,最后效果不满意我可以把头给你。至于我为什么不染头,”常勒说,“我曾经对着夕阳发过誓,一生只染一次头。现在颜色已经掉完了。”
“好吧,”晚月又说,“我老板不让我染头。”
“你老板算什么,丢了工作还可以再找,大不了你可以来百斩堂当打手嘛!”常勒豪气冲天地大力拍打晚月的后背,忽而正色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如今临煞渊有正经工作的人就好比珍奇异兽,你是怎么做到的?”
晚月回想一下之前跟栖川交换的信息,总结道:“我救了我老板,为了报复我,她就给我介绍了现在的工作。”
常勒看上去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说法,连脸上的笑容都控制不好了。她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更是坚定了唆使晚月染发的想法:“染吧,染了头发再跟你老板摊牌,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百斩堂。”
晚月震惊道:“掌柜你串戏好严重啊。”
“来来来,先坐下。”常勒伸手示意台下接应她的人拿了把椅子,她按着晚月坐下,色卡像手风琴一样在她手中展开,常勒殷勤道,“选一个颜色,我们会现场调配出来。”
晚月看坐在原处的蒙刹一眼,蒙刹按兵不动,大概是让她自由发挥。晚月不知栖川为什么不染发,万一她体质特殊不能做这些,随便弄了反而会让蒙刹怀疑。晚月琢磨着,问:“我待会儿还要看电影,调颜色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十分钟。”常勒知道这句不吸引人,于是试图留客,“但我们家的染发膏颜色很正,保证你会满意。”
十分钟不算很久,但足够再套出几句话来。晚月点头,对常勒说:“那麻烦你帮我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常勒点头,合掌将色卡收起来,吩咐台下的人去拿原料。她再次拿起话筒,说:“百斩堂出品的染发膏不含化学制品,是天然的染料。接下来我们会用大家都能看得见摸得到的原料当场调配,大家可以看看颜色像不像。”
晚月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精力,面对这种人她平常都是一走了之。为了了解栖川几次三番被追杀的原因,晚月还是耐着性子问:“百斩堂是制作染发膏的公司吗?”
“不是哦,百斩堂旗下有许多产品,食品日用品各方各面都小有成就,染发膏只是百斩堂千万产品中的一种。”常勒毫无保留,详尽答道,“近几年染发行业在临煞渊很吃香,我们百斩堂当然也要在其中分一杯羹。”
“近几年?”晚月暗自思忖着,恐怕又是和挟槊的失踪有关,她又问,“为什么大家都开始追求头发的颜色?”
“这是什么问题?喜欢吃加奶酪的三明治的人,只要有吃三明治的机会就会加奶酪啊。既然有头发,想染什么颜色就染什么颜色。你看台下的观众,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常勒顺着台下的站位一个个点过去,忽然惊讶道,“那边的那位观众,你怎么也没染头发?”
晚月好奇地顺着常勒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和天音同门派的修士赫然坐在那里。常勒像是有些惊诧,又很快恢复正常,笑着说:“这位小姐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既然您是人界修士,就该知道自己不能出现在临煞渊。”
“刚才那个人也是人界的修士。”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半分恐惧,“她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倒也不是不行。”常勒维持着表面镇定,暗示站在门边的手下注意警戒。以往入魔的修士都是百斩堂各处下线在人界门派中特别搜寻,从没见过自己送上门的。
人群里又有人出声,问:“你也是来加入我们的?”
那人说得掷地有声:“不是。”
常勒立刻明白了,这人八成是来砸场子的。她一时也顾不上台上的晚月和磷汇,赔笑道:“这位小姐,不加入我们没关系,方便的话不如上来组团染个发。”
那人依旧答得果断:“不方便。”
她像是不吐不快,吃了枪药一样说:“起初,我以为临煞渊与人间没什么区别,只是临煞渊更乱些。如今亲身踏足才知道,原来是一群几句花言巧语就能上当的愚人。”
这话一出,立刻有几个人高声反驳,魔族是群情激愤,叫骂声叠在一起,导致原本能听清的话混在成一句了。蒙刹看着也是有点不高兴,连晚月都觉得这人说话太过,看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脾气再好的人都会不爽。
“我在宗门学的是魔族研究学。对你们这几年的变化,前辈们早就预见到了。”她面色澹然,“临煞渊千年来只有一个主人,便是天下无人不识的挟槊。但此人失踪多时,临煞渊跟着改换面貌,成了如今地痞走卒群集的野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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