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不知何时开了线,丘远行瞧见,给她捏了捏,顺手握住她颤抖的手腕。 “这样吧,那就依你说的,你去把副掌门接过来,然后顺便在外面散散心,稍稍放松下,不要那么绷紧,好不好?” 乔语山笑道:“烬雪啊,给你丘爷爷个面子,说准了。” 屋里其他人都笑起来,云烬雪也破涕为笑,却又转瞬即逝。 她抬起头,依然泪眼朦胧,环顾屋内一圈已经熟悉的人,不禁回忆起过去,以及原书中他们的结局。 你们也会死去啊。 云烬雪低下头去,眼泪再次涌上来,甚至比方才还要汹涌。 乔语山见状,将人搂进怀里,笑道:“哎呦,烬雪伤心了,不给你面子,你院子养了最久的那头牛不宰了给她补补身体吗?” 丘远行道:“哎呀,宰,全宰了。” 满屋又笑开。 从这间屋出去的时候,外边已经天黑了。 云烬雪扶着石栏,一步步往外走。眼睛有些肿,视物不太清晰,正轻揉着,忽然听到一声唤:“师姐。” 她一怔,放下手,看见靛蓝衣袍的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 燕归星又轻轻唤了声:“师姐。” 云烬雪微怔:“你怎么在这里?” 燕归星垂眸:“我给师姐送吃的。” 云烬雪低头往去,见她手里捧着个小蛋糕,上面插.着支细蜡烛,火苗微弱,被风来回扯动,却没有熄灭。 燕归星道:“之前师姐给我们做的蛋糕很好吃,我自己尝试做了下,好像不太成功,但味道是甜的。师姐最近都吃不下饭,我想让您尝尝这个。” 云烬雪视线颤抖,久久未能言语。 昏黑天地间,她就站在空无一人的石栏路上,捧着想要送给自己的蛋糕,而后听着屋内传来和她有关的争吵吗? 一想到方才那些话语都被她听到了,云烬雪只觉得自己被扯烂了衣服丢进雪地里,羞耻,寒冷,颤抖,恐惧,脸色苍白。 燕归星将蛋糕捧起来一些,轻笑道:“师姐要许愿吗?” 云烬雪垂着头,没能说话。 燕归星道:“那我许愿吧,我希望师姐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完,她将那簇小火苗吹熄,一缕烟雾飘上来。 燕归星静静看着她,微笑道:“师姐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欠师姐很多东西,无以为报。所以,归星可以成为师姐想让归星成为的那种人,无论那时的我是怎样的,都不重要。” “对不起...” 良久,云烬雪低下头,忍耐不住,眼泪又滚落下来:“师姐对不起你。” 燕归星一怔,抬手轻轻擦去她眼泪:“师姐没错,师姐不用说对不起。” 尾音颤抖,竟是也哽咽起来。 云烬雪握住她擦泪的那只手,拉到自己心脏前,死死扣紧:“师姐绝对没有任何想要推你入火坑的意思,师姐把你带过来,让你走你不想走的路,并不是...并不是我本人...” 她执拗的重复那三个字:“不是我本人...绝不是我本人的意愿,你能明白吗?” 这番话意外不明,让旁人来看,该是以为她伤心过头,发疯了。 燕归星将蛋糕放在一边,搂住她,嗓音颤抖道:“我知道了,我明白的,师姐不用说。” 云烬雪只是一遍遍说着:“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没办法,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 她像是自我忏悔一般,细细碎碎说了许多,直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记得,耳边的安抚始终温柔。 回到剑之巅时,云烬雪几乎累的倒头就要睡着。 江炎玉收拾好东西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道:“师姐,你不换衣服睡觉吗?” 云烬雪闭着眼,思绪摇摇晃晃,却还是揪出件重要事情:“我们...明天去接副掌门,我们一起去...” 说着说着,又没有声息了。 江炎玉哦了声,走到床边,把她抱起来,换了身衣服,又好好塞进被子里。 注意到她红肿的双眼,江炎玉坐在床头,嘀咕道:“哭那么厉害。” 在掌心凝了层薄冰,用体温稍稍温化后,覆在女人眼上,轻轻揉动着。 现在不冷敷的话,明天起来估计会肿的更厉害。 一边敷着,一边算着时候。明天就出发的话,和前世她贱卖自己的时间点很接近。 所以这次出去,她还会卖掉自己吗? 手掌下移,将云烬雪的衣领掀开,魔物造成的那处伤还在。 她若是敢把自己卖掉,就让这伤疼死她,日日夜夜不休。 这念头出现,又觉得可笑。 其实若真的害怕这种结果,江炎玉直接把前世买下自己的那位邪修杀了就可以,但她不想。 她还是想看看,此生再来一遍,是否云烬雪还会有同样的选择。 忽然觉得胸口闷的慌,江炎玉推门出去,翻上屋顶,手掌垫在脑后,看月亮在乌云后闪闪发亮。 这种心情,简直就是在等待命运审判,但她早已经拥有和所谓命运叫板的实力,为什么还会如此心神不安。 简直莫名其妙。 她看着那轮残月,前世今生,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月亮啊,月亮,今后还会普照我吧。 就这样看了大半夜,直到夜晚潮气将她旁边的屋瓦都浸湿,而天边即将亮起。 江炎玉坐起身,舒缓筋骨后跳入院中,再次走到床前,将手覆上那处伤,呼出口气。 无论如何,她先将这伤完全封住,就算之后要分离许多年,也不会在出来作乱。 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好蠢。 她看着云烬雪的睡颜,喃喃道:“师姐,你此生对我很好,我这也算是回报你一些,你之后...” 转头看向窗外,天光渐亮,初生暖阳丝丝落入她眸中。 她就这样看着太阳升起,话语卡在喉间,再也说不出了。 . 副掌门传信的地方在中州边界,一个叫做富马的小城镇。 天亮没多久,云烬雪便醒来,因为状态不怎么好,所以选择了马车出行。 丘远行告诉她具体地点之后,又叫上燕归星陪她一起。他认为,两位亲近师妹都在身边,能护着她,也能帮她舒缓心情。 云烬雪依然没能从情绪泥沼中爬出,只是麻木的道谢。 马车一路前行,畅行无阻,走了大约十来天,到达中州边界。 在富马镇放下马车,三人简单吃了饭,去往副掌门给的地点。 走出富马,去往郊外,行过郁郁葱葱的山道,来到一处深山大宅。 位于山坳里的姚家,从外面看就是普通宅子,不过比一般家族更隐蔽些,是个避世清凉胜地,云书军却说在这里找到了修行大业的终点,可能只是在这里休憩着,不想面对宗门罢了。 云烬雪抬眸,看着姚家的黑瓦白墙。宅子修得很高,外面看着有些陈旧,大概有好几层,占地面积不小,里面差不都也是弯弯绕绕。 深林院落,颇为幽静,甚至静的有些不对劲。 走到门前去,云烬雪想敲门,却听得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向门缝里看了眼,里面安安静静,没什么人。 云烬雪将门推的更大些,院落宽敞,清扫的还算干净。 “请问有人吗?”她问了声。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没人回应。 副掌门信中所说的地址,确实是富马城外的姚家没错,她们是问了路过来,这里也没有别的姚家,不可能走串门。 三人走进门中,沿着走廊深入。姚家大宅曲曲折折,宅院颇多,到处都是挖着池塘,互相又连通,许多吃的肥壮的鱼游动在其中。 经过好几条廊桥后,依然没碰见半个人影。云烬雪站在亭中,想着是不是这家人一起出去了。 燕归星忽然道:“师姐,那是什么?” 云烬雪循声望去,亭子下面依然是池塘,被一圈嶙峋假山围绕。 池子里簇拥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金鱼,大概是被喂习惯了,见着人就要凑过来,张着大嘴互相拥挤着朝向三人,密集到有些恶心。 不过这不算什么,让燕归星惊呼的,是一个趴在涌动鱼群上的白色东西。 脑袋,屁股,伸出的四肢,仔细看去,那好像是个婴儿。 云烬雪一惊,向水中击出灵力,让鱼群受惊散开,而后自己跳下去,脚尖点在水面,抱起婴儿后飞身上来。 落入亭中,她看向怀中婴儿,已经没有气了。而婴儿死尸的尾椎骨部分,突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外面裹着深紫色硬壳,尾端勾起,和蝎子的尾巴有些像。 这是妖修的象征,但婴儿可不会自己变成妖修,是有人用她来练。或者仅仅是恶趣味,为了满足自己喜好,将她变成这个样子。 云烬雪动了动喉咙,一股不安从胸中升起。 原书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喜欢这种奇怪又恶心的癖好。 那就是颠红堂邪修,应峙。 此人是潘波魂的得力手下,经常替他下山去买人,或者干脆抢人回来折磨着玩,也是剧情中买走江炎玉的人。 云烬雪长睫轻颤,双目放空,冷笑一声。 她这趟出来,分明是为了带回副掌门的。 却还是闯入了剧情之中。 也好,反正早晚也是逃不掉的,与其每日提心跳胆,还不如快点来到。 她近乎麻木,看着那婴儿泡涨的脸,与那条与身体完全不相符的尾巴。 快结束了也好,回去之后,恢复正常生活,就不用再看到这种惨案。 不会再有十几只猪化的妖修在大火中惨叫,不会再有夜岭里会吃人的庙宇,不再有三畜屠夫,也不会有追求所爱却被拔舌惨死的鼠妖。 更不会在清净可观赏的院落里,看到被玩弄至此的婴儿尸体。 她的人生中本来就不该出现这些,只要今天完成了剧情,再等六年,她的噩梦将结束。 江炎玉站在她身后,也看到这具死尸,意识到有谁在此,微微挑眉,看了云烬雪一眼,没作声。 揉着额角,云烬雪控制着呼吸不要错乱。虽说已经做好决定要面对,却还是转身道:“这里有问题,我们先出去,之后再说。” 试一次...就试一次,能不能躲开... 然而她说完这句话,抬眸,便看到廊桥尽头,静静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们,身上黑色长袍湿哒哒的,在脚下汇聚出一小滩水迹,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 一想到方才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有这个明显不是人的家伙悄悄出现在那里,便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云烬雪拔出朗星,专注盯着那人的背影。就在这时,它忽然全身抽搐,脊背啪嗒一声折断,双手向下撑地,手脚并用的飞速爬过来,状若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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