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小心翼翼的从上目线看过来。 云烬雪垂眸看着她,忽然想起她在家中养的那只卷毛狗崽,每次犯错害怕被罚,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可怜的要命。 当然,可怜归可怜,该教训还是要教训。大鞋底子是基础,视犯罪情况升级为晾衣架或扫帚。 抽回指尖,云烬雪道:“你手太冰了。” 江炎玉合掌在唇边,催动灵力,将手捂热到微红,才又去捧住她指尖,仿佛不知放弃。 有人在叹气,不知道是谁,似乎是云烬雪,又似乎她失踪已久的心。 她道:“如果你不能放下我,一直这样执着,你未来会消散的,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你不怕吗?” 江炎玉嗯了声,仿佛并不在意:“那就消散吧。” 云烬雪又道:“我已经不可能再喜欢上你了。” 江炎玉长睫颤动,用力点头:“嗯嗯。” 灵力进入云烬雪身体,非常规矩的游走在不适处。腹间伤口基本愈合,心脏周边的难受也在舒缓。 最后,喉咙与舌尖的浅浅烫伤也彻底好转。 确认她不会再不适,江炎玉收回手,依然垂下头,紧紧抱着心萤,仿佛怕它飞走似的。 云烬雪揉揉眉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脱下靴袜上床躺下,背对着她。 良久,她道:“我困了,你去换身干衣服吧。” 江炎玉在她身后低声道:“你休息吧,我等会就去。” 云烬雪呛她:“怎么,你担心我会趁机离开?我哪躲得过你。” 江炎玉道:“没...我有点站不起来了,我也休息下。” 云烬雪闭上眼,嘀咕道:“活该,让你走你不走。” “嗯。”江炎玉也赞同:“我活该。” 云烬雪说不出什么了,脸埋入枕头,准备睡觉。 然而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叹口气,又坐起身,瞧了床边人一眼。 从没见过的狼狈样子,脸上没一点血色。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病态惨白,喘不过气一样启唇深重呼吸着,眼皮耸拉。 见她起来,江炎玉扯出微笑,问道:“怎么了,你需要什么?” 云烬雪瞧她,突兀道:“你把嘴张开。” 江炎玉依言张开嘴,露出一截玉白贝齿。 云烬雪道:“舌头伸出来。” 江炎玉探出红红的舌尖,搭在下唇上。 咒法像个小铁圈箍在舌尖,发出隐秘的暗光,而自己舌上大概也有一个。 就是这个东西,锁住了她的生命。 云烬雪转身去拿断剑,威胁她道:“我让你伸你就伸,不怕我把你舌头切掉吗?” 江炎玉静静看着她,哭的太久眼眶红了一圈,身体没力气似的倚在床边。 没在床上找到断剑,云烬雪扫了一眼,发现方才喝茶时顺手放到桌上。正好也只是吓唬吓唬,便顺势道:“懒得去拿,算你幸运。” 正要说其他什么,江炎玉将心萤放上床,搁在她身边。 云烬雪无奈道:“.....割了舌头也去不掉咒法,又什么用。” 江炎玉收回舌头,气弱道:“给你解气。” 云烬雪道:“我都说了我理解你,我不生气。” 江炎玉手指摩挲着心萤刀鞘表面的花纹,没有吭声。 云烬雪叹道:“之前那些我们已经说开了不是吗?那个我确实不在意了,我们扯平。” “我现在确实有点生气,是因为你不愿意放我走就算了,还不听我话,非要这样跟着我,知道吗?” 江炎玉眼眶又红了些,仿佛玫瑰挤出汁水,染在雪肤上。她眨眨眼,不敢抬头,手指拨弄着刀上花色。 云烬雪算是拿她没办法了,又躺下来。 明明没什么关系,却莫名联想到高中老师站在讲台上,痛斥某些学生死都不愿意听课,而那帮学生依然我行我素的样子。 因这莫名其妙的联想噗嗤一声笑出来。江炎玉动动耳尖,也跟着笑。 云烬雪道:“你笑什么?” 江炎玉收敛了笑,抿抿唇,摇头。 昔日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招惹的活阎王,现在颓靡小心成这个样子,任谁也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可回忆又持续顶上来,撕扯着她,让云烬雪心力交瘁。 其实也不是没有更激烈的赶人方式,也不是不懂哪些话杀伤力会更大。甚至江炎玉现在这状态,恐怕只要自己想,一剑刺死她,她都不会说什么。 可就是哽在喉中,压在掌下,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 云烬雪有时候挺讨厌自己这性子。父亲也说过她这样狠不下心,未来恐怕会受欺负。 但同时也说,没关系,外出历练难免磕磕碰碰,受了委屈就回家,咱不和外面那些人玩。 她翻身面朝墙壁,眼泪滑进枕头。 若江炎玉此刻还是红镜山那会疯疯癫癫的状态,云烬雪说什么也要宰了她。可偏偏她现在身上都是小时候的影子,甚至比之前还要百依百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就是没有两全的方法。 “道韵...”身后又传来弱弱嗓音:“别哭了。” “.....”云烬雪忍了哭腔:“怎么你眼睛还长在墙上了?” 江炎玉道:“没,我只是觉得你在哭。” 云烬雪又坐起身:“还不是因为你。” 她说完便散了气,又有些好笑,这一天起起伏伏,又生气又无奈又心酸又苦涩,让她也没什么精力再去计较什么了。 江炎玉把心萤推过来些:“我随便你怎么都行,就是求求你别杀我。” 云烬雪冷声道:“拿回去,我做这把刀是用来砍你的吗?” 顿了下,扫她一眼:“哦,倒是被你用来砍我了。” 江炎玉低头:“我回头拿天灾给你,你用那个砍我,那个比这个疼。” 云烬雪没好气道:“我干嘛让你疼。” 江炎玉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让你疼过。”
第61章 苦河(二) ◎但她的生命还如此漫长◎ 刀尖刺入肌肤, 像破开锦缎。滚烫鲜血噗嗤一声顺着切口涌出来,染红刀刃与手指,以及那张狞笑着绿油油瞳孔的脸。 锋利金属顺着手腕抖一圈, 割草般切断血管与肌肉。 她躺在铁床上, 口腔内全是疼到失去理智而咬破的细密伤口,凌乱急促的呼吸里充满血沫。 潮汗把衣服打湿了, 或者是血,亦或者是眼泪。 身体在疯狂痉挛, 感受不到铁床的冰冷, 指甲快要外翻也毫无知觉,所有感官被抓拢在前胸。 “呜呜呜啊…救…命啊…” 即使不去看, 也能清晰感受到粗糙干瘦的五指探入胸腔,枯冷如枕木, 一寸寸剥离筋膜骨骼, 将她还健壮跃动的生命之源从体内刮出, 震动耳膜的心跳就此远去。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受不了!为什么这些人从来都不听她说话啊!这帮疯子!该死的疯子!骗子! 屋内所有东西都骤然放大又缩小, 撞击眼珠, 让她头晕眼花。灯火薄寡, 扭曲到尖叫,又被泪水朦胧成怪物。 不,不是, 光线可不会惨叫, 那是谁? 持续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丝力气顺着胸前巨大破洞溜走。 她的身体成为倒置瀑布, 血液几乎流干, 血管枯竭如干裂河床, 毫无生机。 云烬雪侧着脸,变形的视野里仅有那只枯柴般的手,乱杈扣着枚热气腾腾还在鼓动的心脏,那是她的心脏。 尖利笑声作为噩梦句点,云烬雪睁开眼。 她还在客栈床上,面朝大门侧躺着。被子一角搭上小腹,脖颈颊面上潮湿一片,汗流浃背。 视野在小幅度跳动着,还没从噩梦中挣出。屋内昏沉,刻意被人兜了烛火,只有小半融在墙壁上。 忍着噩梦余韵一波波顶上来的委屈痛苦,云烬雪捂住胸口,梦里钻入胸腔的粗糙手指触感真实到可怖,就那样轻易掏空她身体,让她反胃恶心,极端厌恶,又神思恍惚。 江炎玉原本坐在屋子中央的一方矮桌前,听到动静不对,慌张赶来,蹲在床头,观察她面色:“你怎么了?” 想要查探她额头温度,却被冷声呵斥:“别碰我!” 江炎玉动作一顿。 云烬雪阖上眸子,脸埋入枕被,哭腔微弱:“别碰我。” 江炎玉手足无措,只能一遍遍轻问:“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声音似乎从遥远之处来,伴随其中的是她的心跳,早已缺失,但又确实响动着。只是仔细去听,更像是机械关节在磨合。 这具残破,苟延残喘的躯壳,总是在过往片段从脑海伸出跃出,再次如飓风过境般摧毁她所有心境,让她一次次厌恶自己,恨不得立刻彻底消失。 不仅仅是从书中世界,而是彻彻底底死去。 要等到噩梦的海潮褪去,才能从情绪泥沼中抽身。 她就这么躺了一会,平复着呼吸频率,直到所有感觉都结束,恢复死寂。 江炎玉始终紧张万分的盯着她,意识到这种虚弱反应可能与自己有关,几次想要帮忙又顿住。 凝视着床上人湿透的鬓发,以及腻白脖颈间滚滚而下的汗珠。江炎玉急的眼圈通红,却无从下手,指甲在手背上掐出一个个月牙,只能等待着她自己调整。 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是和她有关吧。 江炎玉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尽量把自己移出女人可能睁眼后的视野。伸手抓着女人零落在一边的腰带,焦急又沉默的等待着。 屋内静谧,只有一声声极压抑的喘息。 捂入枕头的呼吸逐渐微弱,窒息感很快涤清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方法非常好用,总能让云烬雪最快从糟糕情绪中挣脱出来。 翻身仰面躺下,呼吸重新流畅,清新肺腑。她睁开眼,天花板不再旋转变形。 又活过来了。 不知道该说一声“幸运”,还是叹息。 方才身体紧绷,思绪如一团乱麻,知觉也颇为迟钝,让云烬雪没能注意到,原来已经满室饭香。 这香气勾的人馋虫大动,无孔不入。浓烈到舌头似乎感受到味道,脑袋已经能猜到那都是什么菜品了似的。 不过还真有可能,云烬雪尝试呢喃着:“焖豆角,炒花菜,鸡蛋青椒,馒头。” 江炎玉一直竖耳听着她动静,也捕捉到这微弱声音,立刻如捧哏道:“你说对了,你好厉害啊!” 云烬雪撑着坐起身,看向屋中小几,上面的菜品果然如自己所说,一样都不差。 为了尽快转移她注意力,江炎玉还在小声道:“光闻味道就知道什么菜,还是在这么远的距离,我第一次见有这种能力的人。” 云烬雪无语道:“...你是什么厨神比赛的解说吗?” 虽然没听懂什么意思,但江炎玉还是火速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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